老板當即將他們請入店裏。
店裏的裝修帶著一股狂野的美感,一進酒館,嘈雜笑腦聲以及充斥整間屋子的濃厚酒味瞬間讓格洛爾陛下睜大雙眼。
他下意識地往克萊門特身邊靠近了一步。
克萊門特低頭看他一眼,伸手將他的帽子向下拉低了些,然後彎下身,用隻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低聲笑道:“別緊張,我還在這呢。”
說完,他將格洛爾牽到了酒館最角落的一處座位裏,然後轉身向一起跟來的老板說:“兩瓶麥特加,不用酒杯。”
老板驚訝地“謔”地一聲,笑了:“沒問題,我們店的麥特加包您喝得滿意!”
老板離開,又很快折返,他親自提著兩瓶棕褐色的酒瓶,另一隻手上拿著牛奶。
這老板是會做人的,他將酒瓶放到克萊門特的麵前之後,把牛奶遞到格洛爾桌前,主動為他撬開瓶蓋,貼心地插了一根吸管進去。
“祝您喝得愉快,小少爺。”
老板溫和地笑著對他說。
格洛爾踏入酒館後,一直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這裏的環境對他來說完全陌生,四周毫無遮掩地投來的驚異目光與嘈嘈雜雜的各種俗話,也讓他有些不太習慣。
他雙手捂上裝著牛奶的玻璃瓶,專門加熱過的溫熱溫度讓他舒心不少。
他看著老板轉身離開的身影,終於主動戳了戳克萊門特的手臂。
“我怎麽感覺他在拿我當小孩哄?”陛下睜大眼睛,小聲問道。
克萊門特一般都是與他相對而坐,不過這一次,上將少見地坐到了他的同側。
上將兩指撐著臉頰,聽到這話,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他伸手把吸管折彎,對著格洛爾,似笑非笑地說:“在酒館喝牛奶的人難道不應該多哄一哄?”
格洛爾眉毛一挑,十分不滿:“牛奶怎麽了,它好喝。”
就在這時,旁邊桌子上的一名男人麵色通紅,看上去像是喝醉了酒,手上拿著一個半空的酒瓶,搖搖晃晃地朝著格洛爾笑了一聲。
“喲,這是哪、哪家的可愛小少爺啊,多大了還在喝牛奶?”酒鬼笑著趴在桌上,打著酒嗝:“叫聲叔叔來聽聽,叔叔請你喝杯酒啊?”
邊上的朋友也醉了個七七八八,跟著起哄笑,隻有一個比較清醒的酒客拉住對方:“行了,老莫比,別他媽對著人家小少爺發酒瘋。”
酒鬼倒是被勸住了,但他剛剛那一聲大得很,早就把整個酒館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酒館原本的嘈雜聲音低了很多,十幾道目光唰唰唰地聚集到了這位與酒館氛圍格格不入的小少爺身上。
有人笑道:“喲謔,這是貴族少爺出門曆練?來酒館你家大人知道嗎?”
“來都來了,不試試酒的味道那豈不是很虧!”另一人也打趣地朝格洛爾晃了晃手裏的酒瓶。
“嘿,戈比你這家夥,都不知道人家成沒成年呢就勸酒,這要被你父親知道了,他非得要打死你不可!”
格洛爾今天為了來到平民區,他的衣著打扮用的都是克萊門特專門從外麵買來的普通衣服——噢,當然,還有一件遮擋翅膀用的普通大衣。
格洛爾陛下對此有點煩惱,他沒想到都這樣了自己還是會成為整個酒館的焦點。
克萊門特的麵色悄無聲息地沉了下去,深色的眸子間笑意霎時消失得一幹二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森冷。
酒館燈光昏暗,光與暗交界處,隱約露出的冷硬麵容陰鷙無比。
淡紫色的晶體忽然無聲地出現在了幾名開口打趣的酒客身後。
它們並沒有引起任何注意,隻有偶爾反射出的冰冷亮光能夠讓人恍惚地疑惑一瞬。
不過它們一時間並沒有行動。
它們安靜地等待著。
隻見格洛爾有些不好意思地握緊牛奶瓶子,眉眼間帶著溫和而寬容的笑意,禮貌開口道:“先生你好,我已經成年了,但我不能喝酒,不好意思。”
小少爺的聲音慢慢吞吞,不緊不慢,音量也不大,顯得格外地溫柔和氣。他的嗓音輕靈幹淨,一聽就是被好好養出來的。
這句話聲音不大,跟酒精上頭動不動就大嗓門吼的酒客們更是沒法相比,但是鬼使神差的,格洛爾小少爺的話語輕鬆傳遍了整間酒館。
一桌拚酒雙方正戰至正酣,眼看都快要打起來了,這會兒忽然安靜了下來,半醉半醒地朝著這邊瞅來。
沒辦法,平民區裏忽然出現這麽一位看上去家世就很不一般的貴族少爺,尤其還是在酒館這種地方,實在是有些罕見得很——哪怕這是在帝都。
就連剛剛打趣的酒鬼,都在聽到他的聲音後一個激靈,呆呆地怔在原地,打了個酒隔。
“噢天哪,”有人握著酒瓶,麵色漲紅,“我感覺這酒有點喝不下口了,這該不會教壞小少爺吧?”
“是啊,我他媽……噢不,我是想說,我也這麽覺得。”另一人幹咳一聲,小聲附和。
“請盡管喝,先生們,”格洛爾有些不好意思地向他們微笑,“我隻是好奇想來看看。”
格洛爾麵色微紅,小口地嘬了一口牛奶。
酒館各處的淺紫色晶體悄無聲息地湮滅一空。
克萊門特的五指放在木桌上,有規律地“噠噠”敲擊著。
這會兒他忽然把背往後一靠,隨手拿起一瓶麥特加,單手高舉,很快就將他們的目光全部聚攏到了自己身上。
克萊門特上將畢竟在軍中混了那麽多年,現在又是一方統領,舉手投足間自然而然地帶著統領者的鋒銳之氣。所有將目光好匯聚到他身上的人們全都不由自主地噤了聲。
隻聽這名男人嗓音慵懶,高聲地說:“今天帶我家少爺出來體驗生活,希望不會影響到大家酒興。諸位隨意喝,不用在意我們這桌,就當是我們請客了。”
這話一出,酒館的氣氛就沸騰了起來。
一人拍腿:“嘿,讚美陛下榮光,我們這是攤上大戶人家了!”
“沒問題沒問題,小少爺請盡情玩,我們絕不打擾你。”
一句話下來,原本聚集在兩人身上的注意力瞬間一掃而空,就算有誰忍不住想往這邊看來,也會被身邊同伴嘻嘻哈哈地壓著頭繼續喝酒。
格洛爾輕出一口氣,身體肉眼可見地放鬆了下來。
克萊門特向他偏過身子,低笑一聲,問:“這就緊張了?陛下?”
最後兩個字被他咬得很輕,幾乎隻有一個口型,但這還是讓格洛爾緊張地抬眼看了圈四周。
“這隻是我第一次來!”格洛爾小聲辯駁,“還沒習慣。”
上將哼笑一聲,問:“turnip您聽得懂他們在聊什麽嗎?”
在克萊門特剛才那句話說完之後,酒館裏的氛圍已經逐漸恢複到了格洛爾還沒進來時的正常樣子。
一桌一桌的酒客們圍成一圈,聊天喝酒,氣氛很是熱鬧。隻是他們所說的話中帶著許多格洛爾聽不懂的詞語,還有各種各樣奇怪的代詞,混雜在一起,語速又快,格洛爾就完全聽不懂他們所說的話了。
不過幸好,克萊門特上將雖然有些時候會表現得有一些壞,比如剛才故意將他的緊張戳破,但更多時候,上將對他都還是非常照顧的。
“這些都是一些民間常用的流行詞語,還有的屬於黑話一類,您聽不懂也正常,”克萊門特溫聲說,“剛剛那位中士提到的‘白熊’,指的通常是從西北地區來的人們,而左邊那位……”
克萊門特悄聲解釋著各種詞匯,格洛爾陛下捂著牛奶,認真聽著。
“唔,他們剛剛說的‘塞拉弟’是什麽意思?”
“這個詞就不解釋了,陛下,總之不是個好詞。”
“噢,那他們說的……”
“他們在開黃.腔,陛下,意思您就別知道了……”
一番聽下來,格洛爾陛下大感眼界開闊。
吵鬧間,小少爺又喝了一口牛奶,感歎道:“這些說法可真複雜,還好是跟你一起出來的,要是換成其他人,他們肯定沒有辦法像你一樣解釋得這麽清楚。”
他側過頭,看向上將。
隻見克萊門特神情輕鬆自然,搭著二郎腿,隨意地晃著手中的酒瓶。在他側眼看去的時候,男人喉結正好一個上下滾動,像是喝白開水一樣,眼睛眨都不眨地喝下了一大口酒。
見格洛爾向他投來目光,上將神情一怔,硬朗的小麥色臉龐上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僭越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畢竟貴族們有另外一套說話方式……還有哪裏聽不懂嗎,我的小少爺?”
格洛爾注視著克萊門特,搖了搖頭,問:“你會喝醉嗎?”
“當然不會。我隻是嚐嚐味道,很久沒碰過了,”克萊門特與他對視,“要是您不希望我喝的話,我就不喝了。”
上將這話說得自然,格洛爾並不懷疑如果自己真點了頭,克萊門特就會真的把酒收起來。
他彎眼笑了笑,說:“沒關係,請喝吧。我出來玩得開心,你也該喝得開心才對。”
“嗯……”克萊門特挪開眼,想了想,說,“其實就算不喝也挺開心的。”
他晃了晃自己的酒瓶,又看了看格洛爾的玻璃牛奶瓶,笑:“想不想嚐一點點,拿吸管蘸一滴?”
作者有話要說:
喝喝牛奶,沾一滴小酒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