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橙黃色的朝霞從黑暗邊際向上暈染, 初升的太陽也從地平線上悄然露麵時,格洛爾陛下抱坐在克萊門特的懷裏,雙眼睜得大大的。
他很早就醒了。
從他拍動克萊門特晶翅的時候開始,他就已經處在逐漸清醒的過程中了。
山峰在視野中縮小成了一眼就能看個完全的縮略圖, 暖橙的晨光下, 帝都街上越來越多的人們坐上懸浮車, 開始了新一天的工作與生活。
飛艇從帝都機場陸續起飛,在他們的視野中快速升高。也逐漸有人張開晶翅,像他們一樣高飛於空。
不過沒有人能發現他們的存在。
格洛爾確認這點之後, 開心地落下了頭上的兜帽。金色的發絲從後向前拂去, 毫無征兆地糊了克萊門特一臉。
“唔——!”克萊門特眼睛一閉,晶能湧動, 立馬多撐了一麵晶能罩, 像是晶瑩的泡沫一樣,完全把風阻隔在了罩外。
“啊抱歉,克萊門特。”格洛爾看著他的樣子,不由得笑出聲來。
克萊門特輕嘖一聲,一臉難以描述的表情。不過他並沒有說些什麽,隻是從後方伸出指尖, 將格洛爾一側的頭發別到了耳後壓著。
“這要換個人來是會遇空難的, 陛下。”他說。
“你又不會。”格洛爾笑得毫不在意。
克萊門特自然應下:“那確實。論起飛行中的反應來說,我有自信不輸於任何人。”
格洛爾沒有吝嗇自己的誇獎, 他軟聲說:“真厲害,克萊門特, 說不定你有希望成為世界上第一位找到突破十級道路的人。”
上將矜持頷首:“那還遠, 陛下, 我並不想把目光放到那種虛無縹緲的事情上。”
“哦?那你想放在哪裏?”格洛爾圈著他的脖子, 順著話問了下去。
晶翅在天空中自由翱翔,上將頗有餘力地將他抱著顛了顛,慢條斯理地說:“放在當下——效忠於您。”
上將與他說話時微微側過了臉,目光與他帶上,帶著回敬般的打趣笑意。
不過格洛爾並沒有注意克萊門特的語氣。他已經被上將的眼睛完全吸引去了注意力。
他在墨綠色的眼瞳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天空,雲朵,還有他。再無他物。
格洛爾的心髒忽然狠狠地跳了一下。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碰上了克萊門特的眼角。
在戰場上向來殺人不眨眼的將軍,這時被他出其不意的動作嚇得忘記了眨眼。
迎著朝陽,格洛爾輕聲問:“那你想要的是什麽呢,克萊門特。帝國元帥、全軍統領?”
克萊門特的眸色轉深,定定地沒有回答。
陛下沒有在等。這個問題他已經問過很多次了,都沒有問出過答案,這次當然也一樣。
於是年輕的帝王放柔放軟了自己的聲音,帶著得體而真誠的笑容,又問:“你會永遠效忠於帝國的,是嗎?”
這次克萊門特的回答很快。
“我會永遠效忠於您,陛下。哪怕沒有那些東西——”他所說的,是格洛爾剛剛提到的空缺至今的兩個頂位頭銜,“您不需要拿它們來**我,現在這樣就夠了。”
交談間,他們與朝霞擦身而過。
格洛爾回味著克萊門特給出的答案,卻直到落地王宮也沒明白——怎麽就夠了?
*
“咚咚咚。”
陛下的臥室外傳出了規律而恭敬的敲門聲。
沒有人應。
“咚咚咚。”
敲門聲再次響起。
艾薩克,陛下專屬的王宮首席醫師,此時正端著一個盤子,上麵放著兩份早餐與一碗藥,百無聊賴地等著陛下開門。
見房內還沒動靜,艾薩克向門外的侍衛問道:“陛下昨晚幾點睡的?”
侍衛們與他也很熟,畢竟他們同樣在王宮為陛下工作,少說也有個七八年時間了。
侍衛隊的隊長伊利亞·吉爾平每天都會為陛下守門一個班次的時間,這會兒他恰好就在執勤,便主動回了艾薩克的話:“陛下昨晚很早就休息了,不過這段時間陛下早上起得都比較晚,大概是公務太忙累著了。”
“噢,”艾薩克點了點頭,但他並不這麽想,一臉興味地說,“看來我們的統領上將也抵擋不住陛下的懶覺攻勢啊。”
伊利亞眼皮一跳,但深知自家陛下性格的他也並沒有糾正對方的說法。
“沒有人能拒絕陛下的請求,就像沒有人能拒絕陛下的魅力一樣,”他說,“不過你要說上將……”
他掃了一眼身邊的侍衛,七名沒說過話的侍衛們都深有同感地露出了某種同樣的神情——“你想多了”。
伊利亞想到上將,對方倒是在這些天的帝都輿論圈裏風頭無兩,可要是仔細想想對方最近做過的事情,他的眼皮就止不住地一直跳動:“我不好說,這位上將的脾氣太難相處了……說實話,雖然每次見時他在陛下麵前都還算恭敬,但你要說他會寵著陛下?噢天哪,抱歉,這畫麵我根本對應不到他身上去。”
“這點我讚同你的意見,伊利亞中校。不過……”
艾薩克認真思考了一下自己的糖果罐,那是專門為陛下準備的,裏麵放著的都是打算在陛下喝完藥後給陛下去苦、順便安撫陛下心情的糖,但是自從克萊門特上將來到王宮之後,罐子裏糖果數量幾乎成倍減少,現在甚至就連半瓶都不剩了!
他覺得還是應該對此問題保留態度。
就在這時,淺金色波紋在房門上**起。
哢——門開了。
房外小小地放肆了一番的幾人立馬閉嘴,侍衛挺直腰背,目不斜視,艾薩克則端著盤子大步向房內走去。
“日安,陛下。日安,克萊門特上將。”
陛下看上去早就醒了。他端坐在床頭,潔白的翅膀慵懶地從身側垂下,柔軟的羽毛像被剛剛打理過一樣,整齊得見不到一處紊亂。
聽到聲響,他側過頭來,一雙藍眸內斂著無盡星光,朝著來人綻開了溫和至極的笑顏。
“早上好,艾薩克。”
艾薩克再一次偷偷慶幸起來,幸好自己當年堅定選擇了留在帝都學習,不然哪來機會站在陛下麵前,直麵這樣絕美的天使容顏呢。
陛下身周的氣場太過溫暖軟和,他舍不得打破這樣美好的氛圍,不由自主地就輕下了自己的腳步聲。
“您今天醒得真早,昨晚睡得還好嗎,陛下?”艾薩克有些職業病在身上,習慣性地問候道。
不知道為什麽,陛下聽到這話不光笑了起來,還斜瞟了一眼身旁的上將。
“睡得很好,艾薩克,不用擔心。”他說。
克萊門特在陛下身前彎著身體,細致地為他翻著袖口——陛下今天有一項預定的對外會麵,衣著打扮上要比平時講究許多。換句話說,就是稍微有那麽一大大大大點繁複了。
他沒有轉過頭來,自然地接著陛下的話說道:“但是被子沒蓋好,今天需要多喝一碗預防性的藥。”
陛下眼睛一下瞪大,立馬抗議:“不,克萊門特,你別亂說。我昨晚被子蓋得很好,根本沒有踢!”
上將隨手抓住了陛下的手腕:“您別亂動,陛下,袖口差點就亂了。是,您沒踢被子,所以我向艾薩克的建議不是一天,而是隻加一碗。”
艾薩克聽得有些不明所以,陛下的被子很大,要是沒有踢被子的話,陛下怎麽會沒蓋好呢?
他認真思考了一下,說:“保險起見,等會我先幫您做個檢查吧。”
格洛爾低聲哀嚎:“艾薩克,你別聽他的。我沒有著涼,現在好得很,根本不需要多喝一碗藥!”
他知道艾薩克很向著自己,尤其對於他的哀求沒有辦法,於是格洛爾這會兒毫不猶豫地軟聲叫道:“艾薩克——”
艾薩克確實對此沒有辦法,他一聽陛下軟下聲音,心就會成化成一灘一灘的,哪還有什麽意誌力能夠支撐著他狠言拒絕陛下的哀求。
這位年齡三十大幾卻依舊硬不下心說“不行”的醫學博士紅著臉幹咳一聲,有些猶豫地說:“隻要一會兒您的檢查沒問題……”
“艾薩克醫生。”
涼涼的語調響起,艾薩克忽然打了一個寒顫。目光微移,隻見上將已經轉過了頭,斜睨著他,眼神裏滿是涼薄的警告。
警告什麽?警告讓自己不要太寵著陛下?那眼神至於這麽凶嗎……
艾薩克很想硬氣地瞪回去,奈何管家——哪怕隻是代理管家,對於他們王宮裏工作的其他人來說都是一個極其恐怖的存在。“直屬上級”,這簡直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四個字!
好在克萊門特的視線沒有在他身上多做停留,很快收回了目光,重新落到陛下身上。
“陛下,您可別忘了我們之前說好的條件。”
克萊門特似笑非笑地為陛下理起衣領,聲音與剛剛跟他說話的時候完全不同,顯得輕緩柔和,根本聽不到剛剛叫他時的冷硬薄涼。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艾薩克總覺得陛下和上將之間的關係,比起上次他見到他們的時候有些不一樣了。
他們之間的氛圍,竟然讓自己有些插不進話。
聽到這個,陛下有些不情願,但氣勢比剛剛弱了一些。
他煩惱地說:“這不能算,克萊門特。”
“怎麽不能算?好好喝藥,這是前提。”克萊門特自然地把陛下眼前一撮掉下的劉海撩到腦後,好聲好氣地哄著說,“我會在艾薩克那邊幫您多拿幾顆糖出來的,別擔心。”
艾薩克:……
從誰那?你看看你邊上的人是誰?
不過陛下他們到底在說什麽,陛下和上將到底做了什麽奇怪的交易?
作者有話要說:
暫定早九更新,如果有什麽多出來的更新那就是存稿自己偷偷跑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