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 他像是想起了什麽,摸上胸前,在那兒淺藍色的晶能寶石還微微地散發著熱量。
陛下雙手捏住項鏈的兩側,想將項鏈摘下來。但動作做到一半, 格洛爾猶豫了一下, 又緩緩將它放了下去。
「我喜歡您。」
「我愛著您。」
「您比一切都重要。」
昨晚男人誠懇而真摯的話語依舊清晰地留在耳邊, 格洛爾無意識地撫摸著頸前的項鏈。
在他的麵前,朦朧星月籠罩之下的森嚴王宮,正是克萊門特在時一次次帶他出逃離開王宮的起點, 他們曾在無數個夜裏從這扇窗戶跳窗而出。
他們在星空下擁抱, 在風聲中接吻。
而克萊門特……帝都的天才上將,在他的麵前一次次地低下頭顱, 用極盡溫和的話語向他訴說著自己的忠誠, 自己的愛意。
可他至今都沒有回應過。
那麽至少,在他少有的答應過的事情上,守諾一下吧。
——答應過他不摘的。
*
“快,那邊……把那些資料……”
“……調出來……要是慢了……”
“……兩位少將……還有中將……”
黑夜的喧鬧穿透牆壁,法倫倏地睜開了眼。
對於一名軍人而言,完整的睡眠是很珍貴的東西, 所以當它在家裏毫無理由地被打破的時候, 被擾了睡眠的憤怒和煩躁就會顯得尤其強烈。
他一把抓過床頭的鬧鍾。
兩點半……現在才兩點半!
他煩躁地揉了揉頭發,嘭地打開了門。
“這麽晚了你們在吵什麽?!”
明亮的光線晃了他的眼, 法倫急忙偏開頭,用手遮著光, 不耐地高聲問道。
“少爺!”
“小少爺, 您也醒啦。”
從法倫房外經過的幾人向他問好。不過, 沒有預料中的道歉和閉嘴, 他們甚至連腳步都舍不得停,快步就從他的身邊走了過去。
“少爺我們手上事急,就先過去了!”
法倫很快適應了光線。他放下手,望著他們快步離開的方向,眉頭緊皺。
那是大廳的方向。
大廳也開著燈。發生了什麽事?
法倫隻思考了短短半分鍾,就果斷進屋撈起外套披到肩上,關上門,快步向著大廳跑去。
尚未走進大廳,他就聽到了自己父親憤怒的聲音。
“奈林克姆宮所有方向的監控視頻還沒有結果嗎,威爾曼那家夥是吃草長大的?還有諾爾斯卡呢,不管他現在手上有什麽事情,五分鍾後讓他滾到我麵前!”
“明白,參謀長,我已經通知諾爾斯卡少將了,他現在正在趕來的路上。”另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參謀長,統帥部大樓的會議室已經準備好了,我們是不是現在過去?”
“參謀長,三環內已完成布控,整個帝都的布控將在十分鍾內完成。現在所有車輛、飛行器的進出已經全部控製住,周邊城市也已將命令發給了他們,一旦有動靜,我們馬上就能收到。”
法倫一怔,猶豫地探出了頭。
米歇爾中將、拉普斯少將、克裏斯奇少將……
該死,全都是帝都的高級軍官!
淩晨兩點,整裝待發,父親甚至連配槍都已經別在腰上了。
怎麽回事,難道是帝國開戰了?跟誰?圖林聯邦?什麽時候宣的戰,他怎麽之前一點風聲都沒聽到過?
“法倫,你怎麽在這?”一名女性的聲音在背後悄聲響起。
法倫一驚,轉過頭,發現是母親之後才鬆了口氣。
“母親,這是發生了什麽事?”他將母親拉到一旁,低聲問道。
夫人麵色猶豫,搖了搖頭。她輕輕拍了拍法倫的手背,說:“別問,法倫,快去睡吧。這件事情你父親會處理好的。”
“是帝國開戰了嗎?還是帝都發生了什麽事情?”法倫抽出手,反握住母親,追問,“剛剛我聽父親提到奈林克姆宮的監控,難道是王宮出了什麽事……是陛下?遇刺?”
“啪!”夫人目光淩厲,狠狠打了一掌法倫的手背,毫無留情。法倫被她這一掌打得“嘶”地一聲,倒吸一大口涼氣。
“不要對陛下的事情妄加猜測!”夫人低叱。
法倫立馬站直身體,低下頭:“是。抱歉,母親。”
“怎麽回事?”說話間,裏斯蒙德參謀長從大廳裏走了出來。
他的眉眼壓得極低,身周氣壓也恐怖得很,眉毛幾乎就要豎起來。
一話問出,法倫的脊背立刻繃成了一條直線——他很少見到父親這麽難看的臉色。或者說,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難看!
“報告!父親,我聽到大廳有些動靜,就想過來看看情況。有什麽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嗎?”
身後的高級將領們先後領了任務快步離開,大廳裏的腳步淩亂而急促,回**在沉沉的黑夜中格外刺耳。
裏斯蒙德深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抹掉了咬破的嘴唇處滲出的血液。
“換衣,準備,去軍部報道,”他語氣沉沉地說,“帝都封鎖,全城嚴查。事不結束,誰都別想給我睡覺!”
*
“轟隆隆——”
“嘩啦嘩啦嘩啦——”
米斯塔拉極其罕見地下起了暴雨。
雷電劃破黑夜,連帶著深遠悶沉的轟隆聲,將這個夜晚映照得格外不平靜。
“唔——!”
一道閃電劃過蒼穹的同時,男人猛地從**直起了身。
他大口大口喘著氣,額上、背後都還有著冷汗浸濕的痕跡。他的雙手冰冷,指尖僵硬地落在手邊的一個圓柱形的浸泡罐上。
浸泡罐中泡著一對弧度優美的鹿角。
這是很久之前,陛下將他趕出帝都時贈與的禮物。
男人在**呆坐了半晌,口中喃喃地念叨著什麽。
像是極少做噩夢的人難得地被噩夢魘住一樣。
又是一道閃電劃破天邊。
房間裏有了一瞬間的通亮。
克萊門特眼前虛虛幻幻的畫麵乍地碎裂,寂靜和黑暗的房間終於顯現在了他眼前。
他回到了現實之中,無聲的念叨也變成幹啞的聲音漏出喉間。
“陛下……陛下……陛下!”
克萊門特目光遲緩地掃遍整個屋子。
驚恐、不寧的情緒充斥著他的胸腔,像有一隻大手,將他的所有神經都捏在手裏,緊緊扼著,讓他的腦子根本無法轉動。
那隻是夢。
那隻是夢……是夢!
五指深**入發間,克萊門特的後背已經被冷汗完全浸濕。
甚至冷汗越沁越多,就連心跳也難以緩下。
克萊門特幾乎沒有思考,當即就從**翻身跳了下來。
不行,他……他要見到陛下。
他必須要見到陛下!
雷電與暴雨之中,淺紫色的晶翅徹底張開。
呼嘯的狂風拍打著雨水,殘留了一地狼藉。
鎮西軍的基地裏不少軍官士兵被這忽然的動靜嚇到,短短半分鍾的時間內就拉起了一等禁嚴。
但這一切都與已經離開米斯塔拉的上將沒有了關係。
十級縱能師少有地用上了全力,自北向南、自西向東地快速飛去。
而在他的手中,尚未熄滅的儀板上,還顯示著“通話無人接聽”的頁麵。
從米斯塔拉飛到帝都,如果用上全力,隻需要短短兩個小時的時間。
兩個小時。一段異常熟悉的路程。
可當他大張著晶翅,試圖進入帝都的領空範圍時,一道瑩白色的網,將他攔下來了。
這是……飛行管製!
克萊門特麵色難看,俯瞰地掃過整個帝都。
隻見帝都燈火通明,地上、空中,哪哪都封鎖得完完全全。
城防軍遍布街頭。王宮中,禁衛軍的身影快速聚集並移動著。林立的高樓之間,“天使之眼”們的身影影影綽綽。
——帝都發生了什麽事情。
一名空軍將領很快飛到了他的麵前。
“克萊門特上將!”將領盯著黑眼圈,向他行了一禮,“這邊請。”
克萊門特跟在他身後,繞道飛行到了管製網的唯一核驗口。
“發生了什麽事?”他沉聲問。
“這……具體情況我們也不清楚,隻知道好像是王宮出了什麽事情。”空軍將領苦笑。
克萊門特聽到“王宮”二字,就一秒也等不住,當即掏出身份卡核驗完信息後,直衝衝地向著王宮的方向俯衝而去。
一接近王宮,他就發現了不對。
狂暴的暗紅色晶骨將整個王宮“封鎖”其中,近乎暴走的晶能洶湧澎湃。
這是塞利安伯爵的晶能。
是陛下出了事。除了陛下,沒人能讓塞利安伯爵產生這麽大的波動!
克萊門特一把抓住身旁最近的人,厲聲質問:“王宮發生了什麽事?!”
被他抓著質問的是一名後勤人員,被他這麽厲聲一嚇,對方差點就要哭了出來。
“上將,陛下……”對方顫聲回答道,“陛下失蹤了!”
這話像是一道驚雷,轟地砸在了克萊門特的腦上。
他說什麽?
陛下……失蹤了?
下一瞬間,克萊門特的身影就到了陛下的臥室外。
陛下的臥室大開著燈,窗簾與窗戶都大敞著。房間裏站著許多人,大約有十多個。
而在這其中,並沒有一名帶著翅膀的少年身影。
克萊門特不管不顧地闖了進去。
他伸手推開擋在身前的一切人影,大步走到了塞利安的身邊,一把抓起他的衣領。低吼:“陛下人呢?!”
塞利安伯爵緩緩地抬起頭,琥珀色的雙眼中已經遍布了紅色血絲。
他的手裏捏著一封信件,信紙已經全是褶皺。
“陛下失蹤了,”伯爵的聲音非常沙啞,聽上去像是在暴走邊緣,“現在帝都已經被完全封鎖,天使之眼也全員出動。王宮及附近監控全部調出,帝都、周邊城市全都在搜索,可是……沒找到,哪裏都沒找到。”
空氣在這一刻凝滯。
克萊門特緊緊攥著伯爵的衣領,夢境裏出現過的可怕景象在他的眼前一晃而過。
……不,不可能。
這不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