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一點也笑不出來。他撇開頭, 生硬地說:“停下,克萊門特。這個方案早就被我禁止了,它是會出人命的。”

“我不停。”克萊門特說。

“我沒和你開玩笑,克萊門特。你看看自己現在的臉色——你難道感覺不到它對你的傷害嗎!”陛下低聲嗬斥, 胸口快速起伏。

克萊門特用手按住了他的胸口, 耐心哄著:“別氣, 陛下。管子還連著呢。”

他用嗓子擠出一聲笑,一指抵在了陛下的唇上。

“陛下,您還記不記得自己說過——”他在耳邊輕聲說, “如果活下來了, 就會對我負責。”

格洛爾的怒火升騰到一半,忽然卡殼:“……我什麽時候這麽說了。克萊門特, 你別歪話題。”

克萊門特說:“夢裏難道就不算數?我聽到了, 所以您可不能反悔。”

“你怎麽知道我的夢?而且那前提是要你能活——唔!”

克萊門特用嘴堵住了陛下的話。

他眼含笑意,溫柔地吸吮著少年的舌頭,親吻如同蜻蜓點水一般輕盈而密集地點下。

他的一手覆在陛下的腦後,五指插入發絲,指側輕輕摩擦著新生鹿角的根部,貪婪地攫取著心愛之人的每一分注意力。

“我會活下來。我保證, 以克萊門特的名義。畢竟,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得到了您的這句承諾啊。”

他歎息著說:“但我更要讓你活下來,陛下。我們可以一起活下來的, 信我一次,好不好?”

格洛爾被他親得有些哽咽。

“可是……嗚, 你讓我說完, 更有可能是我活不了, 而你也要被我連累, 克萊門特。而且就算成功了……你知道嗎,克萊門特,你的壽命是會被我平攤掉的!”

“那不挺好。要麽你死,我也死。要麽你活,我也活,我們還能同生共死——”

克萊門特帶著笑意總結:“這樣我很滿意。”

格洛爾一點都不滿意。他紅著眼,帶著怒氣想要出聲,卻被男人哄著親吻上唇。

“好了好了,陛下,開玩笑的——我們一定會活下來的,好不好?”在這一刻,他身上的痛苦似乎都化作了灰燼。他向少年啞聲笑,“真的,相信我。很快就好了,別怕……別哭。”

他含住少年滴落下的淚珠,無奈地歎息。

陛下,他的小陛下呀。

怎麽這麽容易就哭了呢。

導管內的血流尚未停止。它們從少年的體內流出,進入他的身體,與他的血液混為一體,淨化後再重新回到陛下的血管中。

現在血液流速減緩,淨化所帶來的的痛苦也隨之變得綿長,如同一場未知結局的淩遲。

克萊門特眼角餘光見到了玻璃屏障對側,塞利安悄悄做出的手勢。

他們需要繼續完成這一次淨化。

這次淨化很關鍵,隻要能夠將這一次的淨化完成……

他的手悄無聲息地摸到了少年的後頸。

“陛下,等您身體好了,想去羅薩大平原看星星嗎?”磁性的聲音在耳邊親昵地問著。

沙啞的少年聲問:“……你帶我去?”

上將點頭:“嗯,我帶您去。我們完成這一次血液淨化,等您恢複後,我們就去。”

提到淨化,格洛爾就猛地抬頭:“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克萊門特,這……唔。”

聲音戛然而止,少年的重量完全壓到了身上,克萊門特將他穩穩抱住。

下一秒,塞利安快步走來,將陛下接了過去。

克萊門特長舒一口氣,癱靠在病床床頭。

在他身後,淺紫色晶骨重新擺脫理性的壓製,“唰”地一聲直衝屋頂。血紅色晶骨動作很快,一把將它完全鉗製住,這才沒有讓它捅破王宮。

“快把他帶出去,伯爵。照顧好他,別讓他再中途醒來了。”克萊門特聲音沙啞而疲憊,完全沒了剛剛的精神。

“不會再發生那樣的事情了。倒是你,還行嗎?”塞利安安排人員將陛下送回病房之後,皺眉壓低聲音,“這是最關鍵的一次,你明白什麽意思嗎?——死亡率也是最高的!如果現在狀態不行,直接說,我們換一天來。”

“到時你要怎麽向他解釋,”克萊門特搖了搖頭,“來吧,伯爵,我對陛下血液已經快要習慣了……來吧。隻要能夠撐過這一次,陛下也就不會說什麽了。”

塞利安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不容置喙的堅定神情。伯爵無聲歎息,關門前,回頭深深看了一眼克萊門特。

“下個月,羅薩大平原將迎來有史以來最明亮的一片星空,陛下對這一天一直很期待。我會提前安排,讓他們將最好的觀測點周圍全清出來。”

克萊門特明白伯爵的意思——這是要他活到那個時候。

克萊門特哼笑一聲,擺了擺手,懶聲說:“陛下往往更喜歡混在人群裏——到時我會照看好他。”

格洛爾睜開眼時,尚未清醒的眼裏滿是惱怒。

充盈血液的導管已被撤去,格洛爾能夠感覺到,之前深**入血管中的針頭現在已經全都消失。自他睜眼的那一刻起,耳邊欣喜的“陛下”聲就沒停止過,不停報出的監測數據也證明著他們語氣中的欣喜來源。

但是格洛爾一點也感受不到這份欣喜,甚至內心的不安因此更加嚴重。

“陛下,您現在還不能下床!”艾薩克忽然驚呼。

格洛爾剛一坐起身,艾薩克和身邊幾名醫療人員就一起將他按在了病**。

格洛爾沒有掙紮,他隻是盯著艾薩克,語氣毫無波動地問:“克萊門特呢?”

格洛爾很少表露出這樣的一麵,艾薩克的麵色有些僵硬,他猶豫著開了口:“陛下,我先給您檢查一下,上將的事……”

格洛爾的麵色沉了下去。

他低喝一聲“放手”,醫療人員就紛紛像觸電一般後退、低頭。年少的帝王麵無表情地撐起身,套上鞋,不顧阻攔地大步向病房外走去。

“陛下!”王宮走廊上的人員見到格洛爾,紛紛驚喜地停下腳步,向他行禮。

但格洛爾腳步沒停。他的腳步搖搖晃晃,又十分急促,像是隨時就會摔下一樣。周圍人看著心驚膽戰,總想上去扶上一把,可格洛爾手一揮,拒絕了所有人,一把就將手搭在了克萊門特所在的房門上。

房門外守著一名侍衛,他麵色一變,伸手按住把手:“別,陛下,現在不能進去!”

侍衛的反應讓格洛爾更是不安。

“為什麽不能?放開。”他的聲音中已經透出了焦急。

“不行,陛下——”

就在侍衛著急阻止著陛下的時候,門忽然開了。

“想進來的是陛下,攔什麽。”

男人淡淡的聲音從門後傳來,一雙有力的手臂伸到腋下,一把將撐靠在門框邊上的皇者少年抱了起來。

格洛爾盯著眼前神色自如的男人,伸出手,努力用力拉了拉他兩側的臉頰。他拉得很認真,很努力,臉頰兩側的肉被拉得稍微寬了半厘米。

這個動作讓他徹底將背部鬆了下來,清澈的眸子中一直縈繞著的不安也總算散去。他閉上眼睛,疲倦地將額頭與上將相抵。

“……你沒事啊。”

克萊門特勾了勾唇角,用腳合上門後,轉身將人抱著走向病床方向。

“怎麽,擔心我?”克萊門特在耳邊問。

“……我是在生氣!”格洛爾立馬抬起頭,瞪大眼睛,“我才沒有擔心你!”

克萊門特將他放到腿上,毫不介意地低頭勾住少年的舌尖,輕輕挑撥:“唔……什麽時候學會口是心非了,我的陛下。”

格洛爾撇過頭,不讓他繼續親下去。眉頭和小鼻子都皺著,看上去很不開心。

“你知道為什麽——老實跟我說。”

克萊門特幽幽一歎:“瞞不過您,陛下。好吧,淨化對身體的影響當然有——”

他拖了個長音,將陛下吊得馬上又要生氣時,又輕鬆地一聳肩:“比如,我被禁止在未來一個月內動用任何晶能。”

無法動用晶能,這對一軍統帥而言當然是非常嚴重的事情。但在目前這個情形下,這一問題根本拿不上台麵。

“假期我批,你跟著我,有塞利安在不用怕出事。然後呢?你知道我想問的是健康方麵的影響,克萊門特。”格洛爾壓低了聲調,極其不滿意地追問。

“咚咚咚。”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起,塞利安的身影出現在了房門口:“上將的身體數據全方麵都比您好多了,您還是多擔心一下自己的情況吧。”

聽到這一結論時,格洛爾小小地鬆了一口氣。

然而下一秒,他的麵色就是一變——隻見塞利安的手上端著一個盤子,而盤子之上,竟然放著兩、個大大的藥碗。

兩!個!

格洛爾幾乎是反射性地整張臉就皺成一團,向後猛地一縮,一下倒進了上將懷裏。

“陛下,您真是連五分鍾都等不住啊。”塞利安長歎一口氣,端著藥碗一步步向他們走來。

“……兩、兩碗藥?”格洛爾盯著藥碗,聲音都在顫抖。

克萊門特麵不改色地評價:“不好聞。”

塞利安微笑地將藥端到了他們麵前,微微彎身。

“別擔心,陛下,有一碗是克萊門特上將的——很不幸地告訴你,上將,未來一個月內的時間裏,你需要陪著陛下一起喝藥。”他笑眯眯地說道。

格洛爾眨了眨眼,忽然看向克萊門特,臉上的表情無比鄭重。

“克萊門特,從現在開始,你也得給我天天喝藥。”他認真地說。

克萊門特好整以暇,問:“如果不呢?”

格洛爾認真地說:“我會盯著你,一碗都不許漏。你喝了我再喝,要是你不好好喝藥……那我也不喝!”

話音剛落,就見克萊門特上將麵不改色地伸手拿過藥碗,二話沒說,仰頭一飲而盡。

反手一個空碗,展現在了陛下麵前。

克萊門特露出一個優雅微笑:“我喝完了,陛下。該您了。”

作者有話要說:

陛下:……(木然)(扭頭)(看到藥碗)(哀嚎一聲藏進被子裏)(Q口Q口Q口Q)

說好的同進退呢!可惡!喝藥界(?)出現了大叛徒!

這周內盡量寫完下章正文完結,希望高鐵上碼字狀態別掉線quq,也希望下章可以寫到正文結束……

ps:關於番外寶貝們有什麽想看的嗎,目前我比較想寫的隻有兩個,一個上將的日記,還有一個是死亡場景。死亡場景會標if,但它並不是墜崖的if,放這裏我怕創到人,所以如果真的寫了,我會把它放到隔壁短篇集裏,想看的就去看,不好那一口的寶貝也不用擔心忽然被創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