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的沈千絡還沒跟沈榮說話,那個穿桃紅夾襖帶著赤金瑪瑙頭麵的女人已經上前幾步,笑道:“我平時就說,看將軍是這樣子,果然今天見到妹妹,真是國色天香。一看就是將軍的親妹妹。”
可是這句奉承的話,沈千絡聽在耳裏,卻沒有幾分高興,更多的則是疑惑。怎麽正妻林氏還沒說幾句話,這個女子倒說起來了。
旁邊的管家娘子說道:“公主,真是王小娘。”
原來是哥哥的妾室。沈千絡微微頷首,王小娘還想繼續說話。沈千絡卻已經離了她,轉到一旁站著的林氏麵前,對她行問安。
一直戳在後麵木頭似的林氏,看到沈千絡竟然主動跟她行禮,倒是十分驚訝。臉上露出一個略帶尷尬的笑容。猝而卻又低下了頭。
一時間進了府門,王小娘又說道:“將軍知道妹妹要來,特意在園子西邊收拾出了一處又幹淨又寬敞的院子,好給妹妹住的。”
沈榮親自帶著沈千絡到了園子西麵一處叫桐月樓的地方,小小巧巧的三層樓,旁邊還帶著一處院子,沈榮看著沈千絡安頓好,方才離開叫沈千絡好生休息,再一起用晚膳。
眾人離開之後,屋子裏一時間又隻剩下沈千絡和江月落霞兩個。沈千絡在屋中轉了轉,一應玩器陳設都是新的,檀木圓桌,羅漢圈椅,二樓是臥室,隔間裏是一個黃花梨木的拔步床,連窗紗都是灑金的霞影紗。
若是從前,沈千絡看到這樣華貴的裝飾,大概會開心的不得了,可是如今看到,她卻越發覺得心情複雜。有點擔憂地返回一樓。
剛到樓下,還沒一盞茶的功夫,就來了一個嬤嬤。沈千絡自然不跟她說話,隻叫落霞去應付。卻又是王小娘房裏派來的人,說是來送果子和茶葉的。
沈千絡一聽是王小娘身邊的人,忍不住說了一句:“落霞,好好把東西收下。嬤嬤,辛苦你回去替我跟王小娘道聲謝吧。”
嬤嬤恭敬地答應下來。沈千絡轉念一想,又微笑說道:“江月,給這嬤嬤幾吊錢,叫她去打酒喝。”
那嬤嬤收下錢,道了聲謝,就一陣風似的離開了。沈千絡應付完了這人,才卸下釵環衣服,隻穿了一身淡綠色蘇繡長衫,薑黃色方領杏子襦裙,隨手戴了兩根簪子。
做完了這些之後,沈千絡就坐在妝台前,陷入了一陣沉思。江月和落霞也不知道自家公主心裏在想什麽,都不敢說話。也不知過了多久,沈千絡忽然開口:“什麽時辰了。”
江月先道:“才剛到未時,公主可要歇歇嗎?”
沈千絡想了一會兒,說道;“我不累,不歇了。你們兩個,陪我去見個人吧。”
“公主可是要去謝王小娘剛送來的禮物,正好,叫門口守著的婆子把咱們帶過去。”
沈千絡卻搖了搖頭,說道:“不。去大夫人院裏。我想先跟嫂子說說話。”
落霞和江月不解其意,大夫人既沒有送東西給沈千絡,也沒叫人過來問候,自家小姐怎麽這麽上趕著。但是沈千絡心裏卻知道,哥哥的正室妻子林氏,是受教良好的大家閨秀,一言一動,都是及有分寸,照今日的情形來看,後來府裏出的那些事,或許跟打大嫂林氏沒有什麽關係。
沈千絡帶著江月和落霞到了林氏的屋子,走到院門口,她卻轉身對兩人說道:“你們兩個在這裏等著吧,我要單獨跟嫂子說些話。”
沈千絡整理了一下水杏色的錦緞披風,緩步走進屋去,雖然這是正室的居所,但是一應的擺設家夥都沒有嶄新,而都是半新不舊的。
在裏屋繡花的林氏聽見通傳,心裏一驚,立刻迎了出來。卻看見沈千絡正在屋中打轉。聽到動靜,她立刻轉過身,快步走到自己麵前,恭敬地行了一個禮,從前聽聞洛國的小公主天生貌美驕傲,沒想到卻原來是個這樣懂事知禮的人,還特意過來看自己。
林氏心裏倒湧上一陣感激,忙拉了沈千絡的手,親自看坐,又命人倒茶。
沈千絡落座之後,再一觀林氏身上衣服,隻是一件月白色的,半新不舊的夾襖,鵝黃色宮紗裙子,都是倒是也有幾隻金蟬玉釧,但是比起那位王小娘,卻遜色了一些。
沈千絡都看在眼裏,心裏已經知道了五六分,但是麵上卻沒有帶出來。隻是微笑說道:“嫂子,我才從洛國來,京城裏的規矩,懂得很少。嫂子您是大家閨秀,以後就請多指點了。”
林氏道:“妹妹這話就見外了,你有時間,盡管過來多坐坐,我能教你的,自然告訴你。”
沈千絡頷首,思慮片刻之後,換了個方式開口:“嫂子若有什麽煩心事,也隻管跟我說,妹妹能替你分憂的,一定替你分憂。”
林氏頓了一頓,轉頭看向背後的李嬤嬤。最後,卻還是說道:“妹妹說哪裏話,能嫁給您的哥哥,是多少女子一輩子修不來的福分,哪裏會有不好呢!”
沈千絡聽著林氏話裏的意思,多半是不太會告訴她。所以略坐了一會兒,也就起身離開了。吃過晚飯,沈千絡靠在床頭看書,落霞走了過來,問道:“公主今日去問大夫人,我看大夫人分明就是有話說的樣子,為何卻不肯開口告訴您呢?”
“我本來也沒指望嫂子今天可以告訴我,隻是去試一試,看看我的猜測對不對。今天這幾句話說下來,看來我猜對了五六分。但是,我要等著她跟我親自說。咱們初來乍到的,她有所顧忌是正常,再過些日子,她總會開口的。”
落霞歪了歪頭,說道:“公主,您何必這麽費力去討好大夫人?咱們又不欠她什麽。”
沈千絡淡淡一笑,說道:“咱們是不欠她什麽。可是嫂子的父親是林老相國。朝中最有地位的老臣,現在要的,是他跟咱們一條心。”
落霞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看著沈千絡將一把青絲拖於枕畔,手中是一本才翻了幾頁的《孫子兵法》 。
從那之後的一連十來日,沈千絡每天都早早地去林氏屋子裏,晨昏定省,一次不落。林氏從前對沈千絡的防備和忌憚也少了很多。沈千絡在林氏房裏坐的時間也越來越長。林氏也漸漸發覺,這個藩國來的公主,本以為是沒有規矩,不知道禮數,卻不曾是竟然是個知道分寸會說話的,因此也漸漸地與她親近起來。
這日,沈千絡在林氏房裏吃飯過了午飯,帶著落霞到園子裏逛逛消食,看東邊的海棠花開的很好,就坐在了海棠花樹前的一個小湖邊,身下墊著塊帕子,看著遠處的風景,花影重重,翠水如玉,不覺地看了進去。
落霞站在後麵,看著沈千絡白皙的手指裏絞著一塊帕子,也不知道在垂頭想些什麽。也不知道為何,自從那次在路上昏睡過去之後,再次醒過來,就老是愛出神想事情,自己去問,她也就是說隨便看看。
落霞往前走了幾步,這個時候,忽然從那邊的花樹底下跑過來一個小女孩子,一支箭似的往沈千絡坐著的地方跑去。落霞心裏一驚,立刻想伸手去攔。
但是沈千絡卻已經先一步伸出手,把那個女孩抱住了。落霞想伸手去拽,沈千絡卻擺擺手,低頭看著懷裏的那個小團子。
這姑娘也就五六歲大的樣子,生的白白嫩嫩,一雙大眼睛像黑葡萄一樣可愛。隻是衣著過於單薄樸素,梳著小姑娘的雙丫髻,頭上也沒什麽裝飾。
小姑娘詐然被沈千絡抱在懷裏,忍不住怯生生地睜大眼睛,揚起頭看著她。過了一會兒,竟然從她的嘴角露出一個討好般的笑容,沈千絡一愣,小姑娘繼而退後幾步,竟然從自己的懷裏掏出了一個帕子,打開裏麵包著的東西,是幾塊不大的胡麻餅,她撿了一塊最大的,遞到沈千絡的麵前,小聲說道:“這個,給你吃....別告訴他們我跑出來了。”
沈千絡把胡麻餅重新放到她的帕子上,放軟了聲音,說道:“我不吃,我不告訴別人。”
她剛想問這小姑娘是從哪裏過來的,林氏身邊的李嬤嬤卻不知何時跑了過來,說道:“公主的鐲子剛才褪了口,落在屋子裏了,奴婢給您送回來。”
李嬤嬤低頭,一眼看到被沈千絡半抱在懷裏的小姑娘。立刻伸手拉過來,說道:“寧姐兒,你怎麽不好好在房裏呆著,就這麽跑出來了?”
被喚名字的沈玉寧聲音裏已經帶了幾分哭腔,說道:“我,我餓了,出來找吃的。”
李嬤嬤似乎歎了一口氣,說道:“走吧,奴婢帶你到大夫人房裏吃飯去。”
沈千絡聽李嬤嬤對這小姑娘的稱呼,覺得有點奇怪,就問道:“李嬤嬤,這是.....”
李嬤嬤回道:“公主,這是後院白小娘生的,沈玉寧,寧姐兒.............”
“哥哥的女兒?”
“是。隻因前年春天白小娘害病死了,身下隻剩這個姐兒,因為夫人自己身子也不好,又要帶墨哥兒,所以,這孩子就養在王小娘那裏了。”
沈千絡想了片刻,又把這女孩兒從李嬤嬤手裏拉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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