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掛在門上，時間很晚了，周璐匆匆下樓，戴上頭盔，調轉車頭準備再趕一個夜場班。

送外賣看上去時間寬裕，但瑣碎的事很多。

要聽從站長的分配，要和員工搞好關係，要與各個商鋪老板或者員工比勤快，要對客戶微笑服務。

總之種種，一天下來，為了搶單，跑單，和打仗差不多。

常常這邊剛喘口氣喝個水，那頭平台發來派單，管你在幹什麽，就是上廁所都得緊急停止出來幹活。

為此，周璐剛開始幹的時候吃了不少苦頭。

雖說現在習慣了忙碌和著急，能摸清各個街道的名字和商鋪位置，她依然搶不過別人，流失不少單子。

這個點夏子晴應該和夏明昊睡覺了，今天周六，平台訂單明顯增多不少。

今晚加會班，明天該領著夏明昊去康複了。

周璐想著上個周醫生對她的囑咐。夏明昊智力依舊停留在小孩時期，但積極康複讓他身體機能恢複的範圍逐步擴大，從臥床到下床，從坐著到站著，還有細小的細節，比方說拿勺子吃飯，或者往杯子裏倒水，這些看似不起眼的事，普通人輕而易舉就能做到，放在夏明昊身上是非常大的進步。

縱使沒想象中那麽快，現在的結果總算不是太糟糕。

刺啦——碰——

尖利刺耳的刹車響破雲際，眼前晃過刺眼的大燈，單元樓下通體明亮，一隻貓受了驚嚇，破空發出轟鳴，弓著腰跳進樹叢裏，留下一道看不清的殘影。

大燈一晃一滅，從電動車上下來人，跑到車子前方，瞬間不敢動。

周璐沒看清人長什麽樣，模糊看見這人八成也是外賣員，不過並不是她們站的員工。

「你…」

她剛想問出了什麽事，那人慌亂的後退幾步，騎上車，頭也不回跑了。

這…周璐離得較遠，沒有看清到底發生什麽事。

八成是撞到什麽東西，害怕賠償就跑了。

周璐沒在意，正打算走，

「啊——」

後背泛起陣陣寒意，一聲尖叫震響整個樓道的燈。

借著燈光，映出周璐蒼白的臉，她終於看清剛才出了什麽事。

有人被撞到了。地上一片紅黑相間的東西順著瀝青地麵綿延滲進地縫中，越擴越大，甚至超過躺在地上那人的範圍，整個人都浸泡在血水中。

簡直詭異而又血腥。

有人推開窗戶，「大晚上的喊什麽喊！讓不讓人睡覺了！」

周璐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車上下來的，她小跑過去，害怕恐懼讓她不敢靠近，僅那一眼她差點腿軟坐在地上，手指顫抖得厲害，但架不住內心深處那點同情心，哆哆嗦嗦撥通了救護車。

烏拉——烏拉——

救護車來得很快，鈴聲響徹整個小區，打破小區安靜的夜晚，停在人群外麵。

最先發現的那個人已經嚇傻了，被人扶到一邊，通紅的眼眶死死撐著，生怕閉上眼再回憶起剛才的畫麵，安慰的話進不到耳朵裏，好像封閉了整個內心世界，顯得人整個虛弱憔悴，眼淚風幹在皮膚上，跟木偶般隨意擺弄。

醫生護士抬著擔架穿過人群，警察隨後趕到，疏散人群形成一個包圍圈，方便醫生急救。

「誰報得警？」

眾人麵麵相覷，周璐顫顫巍巍擠出來，「是我。」

警察拿出筆記錄，「是怎麽個情況？」

怎麽個情況？周璐不太想回憶。

她現在記憶混亂，出現了短暫缺失，腦中被一大片紅色占領，分不清現實發生的情況。

支支吾吾說不出話，多年的經驗使警察一眼就判斷出周璐驚嚇過度，收起筆，沒有繼續往下質問。

地上的人放在擔架上抬到救護車裏麵，人影經過之際，周璐分明看見那人的胳膊無力般掉落出來，緊接著救護車關上門，快速離開了現場。

這一晚上，周璐真正感受出心力交瘁。

原本定下的工作沒了心情，拖著沉重的步子打開家門時，屋裏漆黑一片的場景刹那將她拉回了車禍現場。

無盡的深淵恐懼被迫放大，像是隱藏在黑暗中的巨盆血口，恥笑她的無能，挖出藏在深處的另一麵，如同影子在她麵前略過，不屑鄙夷的笑聲回**在整個房間。

「呼…呼…」

周璐猛地從沙發上坐起，揪住胸口傳來的鈍痛，忍著肺部缺氧的不適，大口呼吸早上清冷的空氣。

身上冷汗淋淋，重新倒回沙發上時，周璐才感覺到自己還活著。

昨晚連什麽時候在沙發上睡著的都不知道，一晚的噩夢，不光經曆了肉體上和精神上的雙重折磨，還讓她異常疲累。

頭痛欲裂，跟要炸開一樣，又好像有人拿著錐子之類的工具使勁在腦袋上開鑿，無論變換什麽姿勢，閉上眼或者睜開眼，都無法擺脫。

鬧鍾還沒響，周璐從枕頭底下摸出來，黑色屏幕上倒映出周璐烏黑青紫的眼袋，她摸了摸，一聲歎息，將被子蒙過頭頂。

嗡嗡嗡——

這一大早，誰來的電話？

周璐認命地接通，「喂？」

「周璐，你趕緊來站點！」

是站長！

這個點讓她去？

「現在才6點多，去那麽早幹什麽…」

「你哪那麽多廢話！趕緊給我過來！」

電話掛斷瞬間，周璐隱約聽見那頭傳來嘈雜的人群聲。

她不敢耽擱，簡單梳洗後，去廚房先把早飯做好，夏明昊睡在特製的**沒有醒，夏子晴屋裏安靜如常，一切弄好後，她留了紙條匆匆去了站點。

整個站點可以說被層層包圍，周璐遠遠看見站點門口堵了一堆人。

「這是什麽情況…」

前門是進不去了，周璐繞到後門，剛停下車子，有同事急急過來攔住她，「你怎麽來了？趕緊走。」

「出什麽事了？站長讓我來的。」

外麵那群人還沒注意到這邊發生什麽，同事斜了眼，臉上急出汗，「先別管了，你先回去避避再說。」見周璐不解，他簡明要厄解釋，「昨晚上建築公司家屬院是不是出了場車禍，就是昨天白天投訴的你那家。」

周璐點頭，「大家不是都知道，我昨晚去賠禮道歉了。」

「那老頭被撞死了！」

周璐驚愕，昨晚那情況看著確實嚴重，可…「和我有什麽關係？又不是我撞的，更何況還是我打的120和110。」

「現在說這些沒有用了，你…」

「就是她！」

人群中突然一聲呐喊，有人注意到角落裏的周璐，高高舉起正義的斧子，將所有罪惡推了出去，

「就是她撞的張爺爺！她就是殺人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