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修義回到家時, 紀阮正在和韓小林打視頻電話,桌上放著個筆記本,標題的紅色大字直接撞進顧修義眼裏——

開學住校必備好物list!

這一行字太大、太紅、太刺眼,顧修義瞬間有點暈字。

而罪魁禍首紀阮, 穿著睡衣坐在椅子上, 頭發亂糟糟的,眨巴著大眼睛一臉茫然。

“你怎麽回來了?”

紀阮站起來走到顧修義身邊, 還拿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 像在確認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

哇, 肌肉硬邦邦的, 身材真好。

顧修義捉住準大學生軟軟的手指, 拿開:“你要住校?”

他神情和語氣都一如往常, 紀阮沒察覺出有什麽特別,燦爛一笑:“對啊。”

“……”

不知道校園生活到底有什麽獨特的吸引力, 小朋友連酒窩都溢著蜜糖。

顧修義嘴唇開合兩下, 頓時語塞。

紀阮亂糟糟的頭發十分顯眼, 顧修義瞟了好幾次都沒辦法做到完全忽視:“你還沒梳頭?”

他說著伸手壓了壓翹起的那幾根, 那麽軟的頭發竟然很頑強的壓不下去。

“我起床就洗漱過了, ”紀阮覺得自己被嫌棄了, 不太滿意地後退一步:“但頭發睡翹了我也沒有辦法啊……”

顧修義:“……”

算了,現在頭發不是重點。

他打量了下紀阮的氣色,嘴唇黯淡無光,一看就是又餓了。

但早起不吃飯卻和同學打視頻電話?

顧修義敲敲桌麵, 下巴朝手機那抬了抬:“什麽重要的事一定得現在說?”

紀阮看過去,屏幕裏正映著韓小林賊頭賊腦圍觀他們聊天的大臉, 他連忙把手機轉過去:“韓小林住校經驗豐富,我找他取取經嘛。但他還在軍訓, 時間緊任務重,我配合一下也合理呀。”

“……”

很好,話題回歸了。

顧修義單手撐住桌麵,把手機轉回來,對穿著迷彩服像個精神小夥的韓小林簡略道:“韓小林同學,我現在要把紀阮帶走,你去軍訓吧。”

說罷也不等呆呆的韓小林做出反應,直接掐斷了視頻,低頭時還無意中瞟到了紀阮住校清單的部分細節。

這家夥已經精確到選擇什麽顏色的洗臉盆了!

顧修義二話不說帶紀阮下樓,怕他樓梯走到一半又頭暈,還捉住了小手。

紀阮跟在後麵一頭霧水:“你有什麽話要說嗎?”

顧修義沉聲:“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兩分鍾後,餐桌旁。

顧修義和紀阮各坐一邊,顧總西服沒來得及脫,雙腿交疊靠在椅背上,憑借多年的開會經驗與強大氣場,將漂亮的大理石餐桌強製變成了談判桌。

而他的談判對象,某位姓紀的、頭發翹著的、準大學生,圓溜溜的眼睛裏隻有麵前的大肉包子和豆漿,那是他的早飯。

紀阮咽了咽口水,伸手想拿包子,剛碰到皮就被燙得縮回手,這包子竟然剛出籠。

他吹了吹指尖看向顧修義:“要不你先說吧。”

在我開動前,最好一分鍾搞定。

顧修義坐直,十指交握搭到桌麵上,開始散發氣場:“你為什麽要住校?”

紀阮對他嚴肅的舉動有些莫名其妙,瞬間還以為這人是來和自己談合同的。

他眨眨眼:“大家都這樣啊,你大一的時候沒住校嗎?”

“那不一樣。”顧修義麵無表情的雙標,否決掉理由一。

紀阮不明白,笑著歪了歪頭:“哪裏不一樣了?”

顧修義接過趙阿姨遞過來的咖啡,輕輕放到桌麵上:“你身體不好,住校很不安全。”

紀阮皺眉,不太讚同:“怎麽不安全?”

“大學宿舍都是上床下桌,要爬樓梯,你如果頭暈摔了來怎麽辦?”顧修義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而且你血型特殊,萬一受傷出血情況會非常嚴重的。”

“嗯……”紀阮垂下眼,似乎開始認真考慮顧修義的話。

包子不燙了,他裹著油紙慢慢啃,一個大肉包有他半張臉那麽大。

“可是我&¥%……”紀阮說話含糊不清,剛開口就停住了。

他的家教一直都是嘴裏有東西時不能張嘴說話,便用指尖稍微遮住嘴,垂下眼簾慢慢咀嚼,腮幫子鼓起一小塊,也像個小包子。

顧修義視線沒法從紀阮臉上移開,真是好斯文的吃相。

他把豆漿往紀阮手邊推了推:“咽下去再說。”

但他沒想到的是,紀阮一口包子要嚼非常久,等到他完成吞咽舔了舔亮晶晶的唇珠時,顧修義已經快要立地成佛。

“可是我這兩天沒有頭暈了,”紀阮拿紙巾按了按唇珠,“而且你不是給我買了糖嗎。”

顧修義油鹽不進:“不止低血糖會暈,貧血也會,你的貧血目前並沒有好轉。”

駁回理由二。

“有那麽誇張嗎……”紀阮咬著吸管:“我們學校不是要求大一必須住校嗎?”

顧修義抿了口黑咖啡:“如果有正當理由是可以申請走讀的。”

紀阮抱著豆漿杯考慮半晌,思索著顧修義給出的種種理由,最終發出靈魂質問:

“可我是上學又不是參軍。”

學校也不是龍潭虎穴,怎麽就不能去了?

顧修義指尖一頓,麵對紀阮滿是疑惑的大眼睛,短時間竟然無法立刻反駁理由三。

他猶豫片刻,偏過頭,目光對準流理台邊哼小曲的趙阿姨:“趙阿姨,您怎麽看?”

他相信趙阿姨一定會和他站在統一戰線,幫助他說服紀阮。

“啊?問我啊?”趙阿姨拿著抹布笑起來,“問我幹啥呢?”

紀阮也把身體麵相趙阿姨,鄭重道:“非常需要您的意見。”

趙阿姨地位突然提升,變成談判的主導方,一時有點緩不過神。

“呃……那什麽,”她想了想,笑眯眯地看向紀阮:“阮阮很想住校嗎?”

紀阮坐得很端正,像被問話的小學生,語氣又有點小憂鬱:“是有點,主要我從來沒住過宿舍,也想感受一次的……”

趙阿姨最受不了這種眼神,當即母愛又泛濫了,舞了舞抹布:“哎呀小顧,你看阮阮自己都說想去了,大學生活多重要啊,以後會成為人生很美好的回憶的,就讓他去吧。”

“……”

顧修義突然孤立無援,和他相處二十年的老阿姨,竟然直接站隊隻照顧了兩個月的紀阮,隻因為那孩子會隨時隨地釋放可憐。

顧修義麵上還是不顯露,沒說好也沒說不好,衝紀阮點了點桌麵:“再吃口包子。”

紀阮靠在椅子上,揉了揉胃:“吃不下了。”

他又蔫了,每次都這樣,一不合他的意他就蔫嗒嗒找地方靠著,唇珠都沒先前粉了!

顧修義心煩意亂,道理講不通又不能凶人,還不能把自己要搬回來的事告訴紀阮。

這個時候說,又不讓紀阮走,不就變成了逼紀阮和自己住一起嗎。

顧修義做不到這樣,心裏像堵了塊大石頭。

他一刻不答應,紀阮就繼續歪在椅子上蔫著,好像在比誰更持久。

真是找了個活祖宗回來。

“好,好……”半晌,顧修義妥協了:“去吧,搬搬搬。”

他跟紀阮對峙就沒贏過。

“真的?”紀阮眼睛一亮,瞬間好了。

立馬又捏著包子啃起來,還沒涼,味道依舊鮮美,紀阮幸福得眯起了眼睛:“謝謝顧老板。”

“……”

雖然知道紀阮剛才的虛弱不是真的,但看到他這麽快就滿血複活,顧修義還是有點不能接受,心裏的石頭堵得越來越厲害。

他盯著紀阮的唇珠看了片刻,冷冰冰道:“藍色的。”

“嗯?”紀阮啃著包子抬起頭,嘴裏有東西不願意說話,發出個帶著波浪號的尾音。

顧修義無意識摩挲著無名指的戒指:“你的洗臉盆,選藍色的。”

紀阮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顧修義應該是看到他的好物清單了。

在這個家裏,顧修義還是需要有一點話語權的,哪怕隻是一個臉盆,紀阮非常理解這點。

“沒問題,”紀阮大大方方笑起來:“這個可以聽你的。”

他這個笑異常明豔,像窗外院子裏初夏時會開的玫瑰花,也像顧修義小時候吃過酒釀圓子,酒窩裏浸著酸酸甜甜的味道。

顧修義沉悶滯澀的心緒因為這個笑忽然被熨平整了,他覺得自己最近越來越像個變色龍,所有的情緒轉變都在一念之間。

而這個一念之間,百分之九十是因為紀阮。

這個清晰的認知讓顧修義心頭重重一跳。

·

幾天後,一個晴朗的周末,京大新生結束軍訓。

紀阮兩手空空先去宿舍踩點,顧修義帶著宋嶺大包小包幫他搬行李。

“叮——”

電梯門打開,入眼是寬敞的宿舍走廊,雖然是男生寢室,但比想象中幹淨清爽很多。

“不錯啊,”宋嶺在顧修義身邊說:“這都裝上電梯了,咱上學那會兒全靠兩腿驅動。”

顧修義麵色沉沉,看上去興致很一般,敲響601的門:“有什麽用?一層樓這麽多學生就配兩部電梯,上下課高峰肯定擠。”

紀阮那小身板要能擠進來,就讓紀阮跟他姓。

宋嶺瞅著顧修義耷拉的嘴唇,搖搖頭,這幾天老板嘴角都是這種弧度,去公司晃一圈能把整個頂層嚇個半死,紛紛擔心是不是要破產。

宋嶺已經被無數人抓著拐彎抹角打聽公司近期的財務狀況。

誰能想到老板的司馬臉隻是因為小夫人要住校了呢,這種家事宋嶺也不好外傳,隻能故作高深地打哈哈,可員工們好像更害怕了。

宋嶺在心裏長歎一聲,充分發揮專業素養,“老板你說得對。”

門後傳來噠噠的腳步聲,下一秒“哢嚓”一聲被打開。

601在走廊角落,麵積比別的寢室多出來一小塊,采光也好,紀阮的臉隨著明亮的自然光出現在眼前,身後還帶起了一小陣風。

他皮膚白白的,眼睛彎彎的,頭發蓬蓬的,身邊環繞著柔和的光暈,像隻小天使撲騰著飛過來,連宋嶺看了都賞心悅目,別說顧總。

顧總早就春風化雨,先前的陰沉是什麽?不存在的。

宋嶺把行李推進去,裏麵所有室友都在,幾個人圍著一張小桌,桌上放著一副打亂的撲克牌,看上去正在玩遊戲。

“我給你介紹一下哦,”紀阮拉著顧修義的衣袖笑著說:“我室友,李遇,秦山,還有韓小林你認識的。”

美術係的李遇,金融係的秦山,一個小眼鏡一個小胖,看到這種架勢眼睛都有點直愣愣。

紀阮還是很溫和地笑著,又非常自然地開口:“這位是我先生,他叫顧修義,旁邊那位帥哥是他的好朋友加助理,宋嶺。”

宋嶺頗具親和力地給大家打了個招呼。

顧修義被紀阮一句“先生”大大取悅了,臉上的笑流露得自然而然,把幾個精致的包裝袋放到小桌上:

“你們好,初次見麵,不知道大家喜歡什麽,就帶了點小零食,紀阮身體不太好,以後要麻煩你們多照顧他。”

畢竟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又是本校的傳奇校友,兩個新室友都很拘謹,坐立不安的。

“顧總好!”

“顧總客氣!”

“顧總您坐!”

顧修義笑了笑:“不用了,我幫紀阮收拾一下就走,我在這裏你們也不自在。”

他找到紀阮空落落的床位,挽起襯衫袖子,和宋嶺一起連床帶桌擦了一遍,又幫他把**用品包括床簾都裝得整整齊齊。

紀阮隻用自己整理下書桌,把招財貓和糖果罐拿出來擺好,給室友們分糖,還喂了顧修義和宋嶺一人一顆。

當然宋嶺那顆沒能投喂成功,顧修義半路握著紀阮的手腕攔截了,宋嶺自己接過來放進的嘴裏。

東西收拾得差不多後,顧修義把紀阮帶到走廊上聊了一會兒,房間裏空下來後,幾個室友才鬆了口氣。

李遇推了推眼鏡扒開零食袋看了看:“哇,全是死貴死貴的進口牌子,這幾袋得好幾千吧……”

秦山趴在韓小林肩上,神情渙散:“韓哥,那真是顧老大嗎……我每天在財經新聞裏看的顧老大?”

比他倆多見過幾次的韓小林搖身一變成了韓哥,架子一下拿捏起來:“瞧你們這種沒見過世麵的樣子,顧老大怎麽了?老大也是男人,是男人就得結婚,以後多跟哥學學,處變不驚,習慣就好。”

幾個人選了包零食打開分著吃,李遇感歎道:“不過我瞧著顧總對紀阮挺好的,和想象中的還有點不太一樣呢。”

秦山也有同感:“對對對,我以前去聽顧總演講,他一直都很嚴肅,沒想到私下還挺平易近人的。”

“可能也是分人的,要不是因為紀阮,咱們哪能看到他私下的樣子?”

“有道理。”

韓小林是為數不多知道紀阮協議結婚的人,想了想覺得私下要是一直被討論,紀阮可能會不方便,斟酌片刻,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

“不過咱以後還是少提顧總吧,你們不知道,紀阮他臉皮薄,一說就害羞可難搞了,咱就平常相處吧。”

“那是當然,”李遇說:“在外麵我們不會多嘴的。”

秦山附和:“聽韓哥的。”

“好兄弟,”韓小林滿意地笑了,舉起零食當酒杯:“碰一個!”

·

走廊上陽光灼熱,紀阮低頭眯了眯眼,被顧修義拉著手腕挪到了背陰處。

顧修義抱著胳膊,沉默一會兒還是沒忍住叮囑了幾句:“自己住校一定要注意安全知道嗎?”

紀阮點頭。

“早上起床如果頭暈,別急著下來,吃點糖緩一緩,一定要徹底清醒了才下來。”

紀阮微笑點頭。

“如果不舒服生病了要去校醫院,走不動的話請室友幫一下忙,別怕麻煩別人,我會幫你感謝他們的,走路也慢一點——”

“——顧總。”

顧修義思路被打斷,怔了一瞬:“怎麽?”

紀阮靠著牆似笑非笑:“這些話是趙阿姨教你說的嗎?”

顧修義手插進兜裏:“我自己想的。”

紀阮眼睛一彎,小酒窩又出來了,笑著不說話。

顧修義這才反應過來,合著這孩子嫌他話多了。

“……”顧修義平靜地把衣袖放下來,扣好袖口:“好吧,那先這樣,我回去了。”

紀阮叫住他:“不一起吃飯嗎?”

顧修義走到一半,轉過頭:“不了,我還有個會,你跟室友吃吧正好聯絡感情,快進去,外麵太熱。”

紀阮抿了抿唇:“那好吧。”

他衝顧修義揮揮手,燦爛地笑了笑:“拜拜了。”

顧修義隻輕微點點頭,和宋嶺一起進了電梯。

·

晚上,紀阮和室友一起去吃了火鍋。

算上穿書前的一輩子,紀阮吃過的火鍋都屈指可數。

他們去的是一家特別有名的老店,一直開在校門外,據說是每一位新生入學的打卡必經之地,吃過這家火鍋才算是真正邁入了京大的門。

店裏的裝飾沒什麽特別,簡簡單單熱熱鬧鬧,擴了幾家門麵打通連在一起,麵積倒是很大。

紀阮和美院的李遇都不太能吃辣,他們就點了個鴛鴦鍋,然後湊在一起聊天。

另外三個人比紀阮早來半個多月,對學校的事早就摸得門兒清。

秦山指著窗外那條街,他連手指都肥嘟嘟的:“那後麵就是小吃街,有家螺螄粉特別好吃,小阮下回咱倆去吃唄?”

李遇一聽就皺眉,推了推眼鏡:“你還吃啊,都連吃一個星期了不膩麽?”

韓小林托著下巴一副看破紅塵的樣子:“他在邀請你之前我們已經陪他吃到想吐了,不然就你這副隻喝水都能活的樣子,你覺得他會叫你嗎?”

紀阮喝了口西瓜汁,“那我不去了。”

他假裝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我隻是個備胎。”

“才不是呢!”秦山急了,“我哪是這種人呢,小阮你別聽他倆瞎說,我絕對是非常誠摯熱烈地邀請你……誒子章學姐!”

小胖說著話鋒陡然一轉,眼珠子跟隨前方一道靚麗的身影都要掉出去了:“她真的好漂亮……仙女也會吃火鍋嗎……”

紀阮隨著他的視線看去,覺那女生有點眼熟。

“怎麽不能吃,”李遇說:“玉皇大帝見了火鍋都得投降,別說仙女了。”

韓小林向紀阮靠近些:“程子章,我們校花,話說她也是中文係的,你直係學姐啊。”

經韓小林一點,紀阮忽然想起來了:“原來是她呀。”

秦小胖是程女神的絕對迷弟,當即不淡定了:“小阮你認識子章學姐?”

“也不算認識……”紀阮撓撓鼻尖,笑了笑:“就是動員大會那天我在她那裏報到的,當時還加了個微信,不過沒聊過。”

“臥槽,”秦山震驚了,喃喃道:“果然美女就是喜歡和帥哥玩,你一入學就能加上女神微信啊……”

但秦山羨慕歸羨慕,卻很懂分寸的沒有問紀阮要女神的微信。

鍋沸了,紀阮隨意夾了片藕來吃,語調放得輕輕的,玩笑道:“我沒關係啊,我性別男取向男,還已婚,不影響你追女神。”

秦山立馬笑了:“說的是說的是,長成你這樣,得虧喜歡男的啊,不然擇偶的道路上還有我們什麽事兒?”

另外兩人都被他逗笑了,紛紛往他油碟裏夾菜。

“閉嘴吧你神經病。”

“趕緊吃。”

李遇吃了兩口毛肚又說:“不過我倒是聽說子章學姐有男朋友了啊,就隔壁數計學院那個姓白的學長?”

秦山正準備拿鴨腸當麵吃,聞言挑了挑眉:“白安格?”

李遇點頭:“昂。”

“得了吧,”秦山嗤笑一聲:“他長得還不如咱小阮好看呢。”

他說著還照顧了下聽不懂的紀阮:“就我們現任校草,好多女生都說他帥,但講真,沒你好看。”

“我覺得不是一個風格,”李遇理智分析:“小阮是漂亮文靜掛的,白安格妥妥直女天菜。”

“不過以後不一定了,”李遇看了眼紀阮:“現在小阮的名氣早就超過白安格了吧?”

秦山認同地點頭:“我覺得是,風雲人物和風雲人物之間也是有壁的。”

話茬忽然又轉到自己身上,紀阮笑起來:“我也是風雲人物哈?”

“你可太風雲了。”李遇感歎。

秦山補刀:“你是咱學校頂流!”

“咳!”一直沒出聲的韓小林倒了杯啤酒,看起來是有重大發言了:“小道消息哈。”

韓小林最近被封為了新生裏的小道消息之父,號稱耳聽六路眼觀八方,放眼整個京大沒有他不知道的消息。

李遇秦山立刻湊上去。

韓小林豎起手掌遮了一半的嘴,低聲道:“聽說那白安格,也喜歡男的。”

“臥槽真的?”李遇震驚捂嘴。

秦山愣了一秒,接著立馬笑起來:“那必須真的啊哈哈哈哈哈——”

他給自己滿了杯啤酒:“我離女神又近一步了,真好。”

“滾。”

“滾。”

紀阮安靜地笑了笑。

整個火鍋店裏人聲鼎沸,大學生們能聊的天有很多,每一桌沒有一刻是安靜的,聊天的內容除了八卦就是遊戲,沒人會聊學習,這一點全國所有學校都共通。

吃完飯,李遇秦山各自約了朋友出去玩,韓小林吃撐了,纏著紀阮陪他在操場散了半小時步,兩人才慢悠悠挪回寢室。

京大宿舍都是獨衛,熱水沒有時限,紀阮洗完澡上床的時候,另外兩人也掐著門禁的點回來。

紀阮的床單被罩連同床簾都是統一的藍色係,連床頭的小台燈都是,有深有淺,搭配起來像一片正要退潮的海洋。

這些都是顧修義給他選的。

紀阮自己有點選擇困難症,對於搬宿舍時的一些小東西,總是拿不定主意。

他坐在沙發上愁的時候,顧修義就在他旁邊,也不看電視也不玩手機,明明瞧著十分躍躍欲試,卻總繃著不肯開口。

紀阮懶得操心,不如就滿足一下顧修義渴望當家做主的心,把決定權交給他。

當晚顧修義親自給紀阮定下了床單的細節,直到第二天起床嘴角都是上揚的。

紀阮拉開被子窩進床裏,床墊也是顧老板選的,又軟又舒服,紀阮享受地眯了眯眼,躺著給顧老板拍了張深藍的帳頂過去。

幾乎是下一秒,對麵就撥了個視頻通話過來。

紀阮有些手忙腳亂地找出耳機插上,才點了接通。

顧修義應該是坐在電腦前的,沒開燈,但半張臉映在電腦屏幕的藍光下,他穿著睡衣,鼻梁上架了副半框眼鏡,明明五官輪廓看起來更鋒利了,氣質卻莫名柔和很多,和平時是不一樣的魅力。

紀阮在微弱的光線下判斷他身後的背景,是沒見過的地方:“你在常住的公寓裏嗎?”

“嗯。”

答應紀阮住校後,顧修義搬回別墅的計劃就擱淺了,變成一個曾經熱烈執著過卻戛然而止的、無人知曉的計劃。

顧修義沒繼續談公寓,食指扶了扶鏡框,問紀阮:“床躺著舒服嗎?”

“非常舒服,”紀阮笑起來:“被子也香香的,謝謝你。”

他下巴藏在被子下,隻露出一點粉色的唇珠,黑發散落在枕頭上,睫毛被床頭小燈映得纖長濃密,眼睛也亮晶晶的。

他真的是非常適合藍色的人,床像海洋,他就像海裏的小美人魚。

顧修義看著屏幕裏的紀阮,目光不自覺地柔和下來:“晚上吃的什麽?”

“火鍋,”紀阮說,“就正門外麵那家李記老火鍋,據說開很多年了,你應該知道吧?”

顧修義想了想,好像是有這麽個地方:“是傳說中那家京大入學必吃的店?”

“對對對,”紀阮有些驚訝地笑起來:“原來這個說法從你們那時候就有了啊?”

“不止,”顧修義點著下頜回憶道:“高我好幾屆的學長入學前都有了,具體什麽時候開始傳的已經無從考證,你覺得味道怎麽樣?”

紀阮翻了個身,抱著被子砸吧嘴回味了下:“是好吃的,但感覺也沒有傳的那麽神吧,也可能是我本來就對火鍋不狂熱的原因?”

“嗯,”顧修義點點頭:“大概是一半真口碑,一半宣傳效果。”

“但韓小林覺得特別好吃,”紀阮調了調耳機,繼續說:“他吃了好多還差點積食了,我給了他一盒消食片。”

他聲線微啞,說話又輕又慢,和他煲電話粥是件非常享受的事。

顧修義也放慢語速:“那你呢,沒有不舒服吧?”

紀阮彎了彎眼睛:“沒有,我很有節製的,而且我們點的鴛鴦鍋,我隻吃了清湯的那邊。”

“嗯,”顧修義輕輕撐住額角:“好乖。”

紀阮聽力不好,和人聊天一般都發消息,偶爾打電話,像這樣戴著耳機煲電話粥還是第一次。

顧修義的聲音比平時更清晰更好聽,順著電流傳過來,像燙了一下紀阮的耳朵。

紀阮往被子裏縮了縮,笑起來。

顧修義看到紀阮突然冒出小酒窩,但瞬間就淹沒進了被子裏。

小美人魚笑著往海裏躲了,但眼睛還在海麵上,笑得彎彎的,裏麵摻了很多碎星星。

顧修義唇角微揚:“笑什麽呢?”

“嗯……”紀阮眨眨眼:“我也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他也仔細想了想,卻說不清楚為什麽要笑,就是覺得很神奇。

紀阮耳朵不好,不適合長時間戴耳機,顧修義又再聊了兩句便放他去睡覺,讓小美人魚徹底鑽進海裏。

·

大學剛開學時都很忙,紀阮每天要上課,要和朋友出去玩出去吃東西,還要考慮選修課和社團,活了兩輩子從來沒這麽充實過。

而對於顧修義,忙才是常態。

兩人隻是偶爾發發消息,連打電話的次數都開始慢慢變少。

有天中午下課,紀阮稀奇地接到了顧修義的電話,要知道中午從來不在兩人的交流時間範圍內。

下課人多,樓梯間擁擠,紀阮小心避開人流,停在走廊角落。

“喂?”

顧修義的聲音久違地傳進紀阮耳朵裏,說出的話卻十分熟稔:“你下午是不是沒課?”

“對。”紀阮不知道顧修義什麽時候有他課表的,老實答道:“有什麽事嗎?”

“不是大事,”顧修義聲音淡淡的,有很細微的慵懶:“朋友給我推薦了一家餐廳,法式蝸牛很有名,你晚飯沒安排的話,陪我去試試?”

紀阮這幾天吃食堂有點膩了,正想換換口味,西餐他也不討厭,沒多考慮就答應了:“可以呀,幾點?”

“五點半,我在正門口接你?”

下課高峰過了,樓梯間空了出來,紀阮握著扶手慢慢走:“好哦。”

顧修義好像又忙了起來,有人在說話,他捂著手機交代兩句,對紀阮說:“你快去吃午飯吧,下午回寢室再休息一下。”

“嗯嗯,”紀阮點頭:“你忙吧,掛了。”

吃完午飯紀阮回寢室,含了顆顧修義給他買的糖,一邊翻看各個社團的宣傳海報。

嘴裏的糖是葡萄味的,酸酸甜甜在舌尖綻開,紀阮抿了會兒,抬頭看向桌角的玻璃糖罐,忽然想知道裏麵還有沒有櫻桃味的,他上次隻找到一顆,說不定還有漏網之魚呢。

他把桌麵清了清,然後將所有糖和巧克力全倒了出來,攤在桌麵上慢慢找。

宿舍門被推開,韓小林和李遇回來了,看到紀阮滿桌子糖都愣住:“你幹嘛呢?”

“沒什麽,”紀阮笑笑:“來吃糖呀。”

兩人也沒客氣,各自選了顆剝開吃:“謝了啊。”

韓小林在自己桌前坐下,看向紀阮:“校門口新開了家雞公煲,晚上一起吃唄?”

李遇也說:“對,聽說味道不錯還打6折,叫上秦山也一起啊。”

紀阮還在一顆一顆尋找櫻桃味的糖,聞言抿了抿唇:“我就不去了。”

“咋的?”韓小林坐直了些。

紀阮隨口道:“我和顧修義出去吃。”

“喲嗬~~~”寢室裏立刻冒出兩人酸溜溜的打趣聲。

李遇捂住耳朵:“有對象好可怕。”

韓小林直接過來勾住紀阮的脖子,仰天長歎:“這就是你已婚少男的驕傲嗎?”

紀阮掀開他的手,沒忍住笑起來:“走開,有病。”

他把散在桌上的糖果一顆顆裝回罐子裏,確實沒有了,櫻桃味隻有一顆,但已經被他吃掉了。

·

下午,五點剛過紀阮就出了寢室,他走路慢,約好的五點半在校門口見麵,二十幾分鍾剛好夠他不慌不忙地走過去。

今天的天似乎比往常五點多的時候暗一點,風也有些冷,紀阮穿著短袖短褲走了一段,非但沒出汗,反而有點涼颼颼的。

他抬頭望了眼天空,雲層堆積遮天蔽日,有點像……烏雲?!

紀阮心裏躥起不好的預感,下一秒,豆大的雨滴啪嗒一聲砸在臉頰上,紀阮被雨滴濺得眯起眼。

隨之而來的是飄搖劇烈的雨絲和電閃雷鳴。

紀阮離校門還剩一小段路,而周圍除了大樹沒有可以躲雨的地方,小孩子都知道打雷不能站樹下。

短短幾秒大雨傾盆而下,根本不給紀阮思考的機會,他隻好憑借本能捂住耳朵,往幾十米外的保安亭狂奔。

幾十米的距離跑過去其實要不了多久,但就是那麽短的時間,紀阮跑到保安亭外的雨棚時半身都濕透了。

衣服貼在背上,黏糊糊的,被風一吹又涼得人戰栗,紀阮心髒還因為突然的快跑咚咚地跳,站在原地腦子有點發懵。

“嗡嗡——!”

手機突然震動都把紀阮嚇了一跳。

來電顯示是顧修義。

淋雨的時候紀阮一直護著耳朵,體外機雖然沒被徹底浸透,但還是有點濕了。這時候紀阮最應該做的是掛斷電話給顧修義回文字消息,再趕緊摘下體外機仔細擦幹。

但雷聲很響,雨也很大,紀阮有點怕,他看著閃爍的手機屏幕,猶豫片刻,還是按下接聽。

“紀阮?”顧修義聽起來有點急:“你帶傘了嗎?”

“沒有……”紀阮努力穩住聲線:“我在保安亭外麵的雨棚裏。”

那邊忽然沒聲了,紀阮以為自己耳朵又壞掉了,雙手握住手機緊張道:“喂?”

“沒事,”顧修義聽起來鬆了口氣:“我看到你了,站著別動。”

紀阮沒看到他。

他抬起頭四處張望,心跳得很亂很快,很仔細的看了一遍,才在門口一顆巨大古樹的視角盲區處,隱隱發現了被遮掩住的熟悉的車牌。

顧修義就是從那裏出現的。

他撐一把很寬的黑傘,避開層疊的樹蔭向紀阮走來。

紀阮其實不太看得清他的身形,雨絲密到變成了霧,像灰色的潑墨洋洋灑灑而又急促下落,卷起他的衣角飛得很高。

紀阮盡量往雨棚的中心退,狂風卷著雨絲依舊拍得他小腿都痛,但顧修義每一步都走得非常穩。

他腿長,步子邁得大,看起來很遠的距離短短片刻就到了,離得近了紀阮才看清他的臉,神情沒有破綻,衣領一絲不苟。

顧修義進保安亭的雨棚就收起了傘,雨水順著傘骨傾瀉而下沾濕褲腳。

紀阮仰著臉看他,細細的眉毛蹙著,頭發濕漉漉睫毛濕漉漉,全身都濕漉漉,看上去可憐極了。

顧修義撥開紀阮的額發,看他秀氣的眉眼,掌下的皮膚細膩濕滑,卻因為沾了雨變得微涼。

紀阮體溫一直都很低。

“沒事了,不怕。”

顧修義拍拍紀阮的背。

他看著紀阮的眼睛,確認紀阮聽清楚了,才抬手摘掉他的體外機放進上衣口袋。

耳後一輕,那個小小黑色體外機被拿走時,所有的聲音也同時抽離,連雷雨聲都變得模糊,好像他自己也從這個世界裏抽離掉了。

紀阮心髒一提,下意識靠近顧修義一步,緊緊閉上眼。

顧修義撐起傘,環住紀阮的肩把他往懷裏帶了帶,低頭在他左耳邊輕聲道:“沒關係,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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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顧總追妻小妙招——給他安全感,但也要讓他學會依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