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 林清消停了好些日子,至少紀阮沒再聽到過他的消息。
不過兩人社交圈原本就不同,如果不是顧修義帶他去山莊,如果他不認識程子章, 他大概永遠不會知道世界上還有林清這個人。
紀阮按部就班地上課, 偶爾和朋友出去玩,時常被顧修義捉出去吃飯, 日子又恢複到了最平靜的樣子。
直到某個悠閑的周五下午, 全寢室都沒課, 他和韓小林秦山窩在寢室裏看恐怖片。
紀阮不喜歡這種一驚一乍的片子, 如果讓他選, 他一定會選一部溫情的純愛動畫, 來作為這個美妙下午的調劑。
但沒辦法,他搖骰子輸了, 隻能將就另外兩位直男室友的取向。
李遇就是在女鬼從電梯裏爬出來的高能時刻, 風風火火推開寢室門。
啪——!
嚇得紀阮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韓小林他倆也嚇得夠嗆, 愣了一秒就衝上去抱住李遇暴打。
“臥槽你幹啥呢!啊?回來不知道好好開門嗎?啊?!”
“嚇死你秦爺我了!你要給我嚇出個好歹, 金融界未來少了顆新星你賠得起嗎?!”
李遇拚命從兩人的鎖喉神功裏掙脫出來, 舉著手機兩眼放光, 帶來一個重磅消息——獨屬於美院學子的第一手資料。
“林清休學了。”
他一把拖過椅子在紀阮麵前坐下,隨手把視頻按下暫停:“你們知道嗎,林清竟然休學了!”
“臥槽?”韓小林兩人也震驚了,趕忙湊過來:“啥情況啊?”
紀阮坐在離iPad最近的位置, 李遇按下暫停的畫麵非常美好,正處在女鬼雙眼流血湊近監控攝像頭的時候, 紀阮一扭頭就能看到那張美妙的大臉。
他咽了咽口水,嫌棄地伸出手把屏幕摁熄, 才看向李遇:“展開說說呢?”
李遇明顯是跑著回來的,氣還沒喘勻,脖子上全是汗,他拿手扇風,接過紀阮遞來的紙巾邊擦邊說:“林清在我們係還算是有名。”
秦山不屑:“他能有啥好名兒?”
韓小林:“就他?”
“別說,還真就是他。”李遇把用過的紙巾扔進垃圾桶,坐回來。
“他不是長得還行嗎,我們係有的小姑娘喜歡他。他又是程大師的徒弟,成天把自己包裝得仙風道骨挺能唬人的。前段時間,好像還交了個有錢男朋友但不知道是誰,你們聽說了嗎?”
韓小林一嗤:“這我打哪兒聽去,我跟他又不熟也不是什麽有錢人……誒紀阮你呢?”
紀阮還真知道,不過他這裏的版本可不是什麽男朋友,他隻知道段澤平追了林清一年多也沒能真的追上。
沒想到這事在美院裏傳的版本還不一樣,老段終於在別人口裏上位變正牌男友了?勉強也算了他一樁心事了?
紀阮捏了捏耳垂,還是沒把這事說出去,問李遇:“然後呢?”
“然後他前幾天不是被逐出師門了嗎?”李遇一臉正經:“這事兒鬧挺大的。”
“對對對我也聽說了,可給我樂壞了。”韓小林八卦道。
李遇視線在他們臉上環視一周,說:“然後他就受不了了啊,他幹那些事不就等於偷人東西嗎,人品敗壞,人設徹底崩了,以前裝得有多清高現在就有多難看。”
“被程老師開除的人,在他們那圈子是混不下去了,活動那天的直播也傳到網上被人當樂子看,我們整個係現在沒人不知道他,徹底紅了,雖然是黑紅吧。”
紀阮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所以他就休學了?”
“可不是嗎?”李遇一攤手:“隻能是這個原因了唄,他那種人哪受得了這些指指點點,八成想出去躲一陣吧,避避風頭,畢竟現在混得跟過街老鼠似的。”
韓小林笑:“總不能是想熬到他們那兩屆都畢業再回來吧?”
秦山把椅子搬回自己桌前,說:“現在躲了又怎麽樣,互聯網和校內八卦是有記憶的,再畢業多少屆都一樣。”
聽得差不多了,紀阮起身收拾東西,隨口道:“那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這就不知道了,”李遇聳聳肩:“他好像誰都沒說,咱也打聽不到,估摸著是回老家了吧……”
“哦……”紀阮點點頭,把糖果罐收進包裏沒再多問。
“誒紀阮你要回家嗎現在?”韓小林見他的動作突然問。
紀阮回頭:“對,怎麽你要一起走嗎?”
“對對對,”韓小林連忙爬上床鋪拿東西,一張嘴跟連珠炮似的:“稍微等我下我馬上就收拾好咱倆一塊兒出去唄。”
紀阮隻看到他手抓著樓梯蹭一下就躥到**去了,身手矯健得像隻猴子。
他笑著靠在桌上慢悠悠吃了顆糖:“沒事別急,你慢慢收。”
寢室就紀阮和韓小林是本地人,韓小林偶爾回家一趟,紀阮是周末必回,不然顧總要念叨,甚至殺進學校把他捉回去。
另外兩人整學期留守,又打開恐怖片衝他們頭也不回地揮手:“周一見。”
周一課最多,韓小林一聽感覺整個周末都快樂不起來了,狠狠關上門:“不見也行!”
三四月份的春天,每天陽光都很好,從外麵看著暖洋洋的,一出門吹到風卻又還絲絲縷縷透了些寒氣。
韓小林已經開始穿洋氣的春裝了,紀阮身上的行頭卻還隻比冬天鬆快一點,沒辦法,他真挺怕冷的。
路邊的柳樹開始飄絮,紀阮支氣管老愛時不時犯點小毛病,天上一飄絮,他就容易咳。
韓小林走出宿舍大樓,先沐浴著陽光瘋跑了兩圈,把身上僅剩的外套脫了,就穿一件薄薄的長袖T恤,回頭一看紀阮全副武裝,又是毛衣又是外套,還手忙腳亂地從兜裏翻出口罩戴上。
韓小林不由咂舌,走到紀阮身邊:“要不我給你租一玻璃罩子算了,您以後就住裏邊兒,省得風撲著您,太陽再把您給曬化咯。”
紀阮白他一眼:“行啊,不過你能別那麽摳門嗎?就一玻璃罩子還用租的,我們這麽好的朋友,我不值得你為我買一個?”
“嘖,瞧你話說的,”韓小林拍拍自己的荷包,麵露痛色:“我那點兒積蓄全貢獻給張姐了,你也體諒體諒我,回去讓你家顧老板給你買。”
他口中的張姐,是校門口那家張姐麻辣燙,韓小林不知道為什麽喜歡得不得了,一天不吃就想得慌。
紀阮陪他吃過幾頓,剛開始還行,但架不住天天去,後麵差點吃吐了,發誓再去一次他就是小狗。
“神經病,”紀阮笑起來,“你這麽個吃法都不長潰瘍的嗎?”
他戴著大大的口罩,整張臉隻露出雙明亮的眼睛,有微風有陽光,在韓小林的審美裏,比那樹上的桃花枝都好看。
韓小林咂咂嘴,也難怪顧總這種人物都被他吃得死死的,換成韓小林一直男看了都晃神,更別提顧總那種彎了一輩子的老男人了。
充分肯定好朋友的美貌後,韓小林又自信點頭,肯定了自己的一番分析。
他哈哈笑起來:“大概兄弟我天賦異稟吧,什麽火鍋串串麻辣燙,全一起來都不帶上火的,你就不行了,所以咱倆注定成不了飯搭子……”
紀阮被逗笑,正好吹了陣風夾著柳絮,嗆得他有點咳,他慌忙把口罩壓緊。
韓小林下意識就要抬手幫紀阮拍背,眼神一轉到紀阮身上,手就停了下來。
現在陽光實在很好,記得有人說過,拍照的時候自然光就是最強的武器。
但不知道是不是韓小林散光的原因,他看到紀阮在自然光下露出的手背額頭,都白得有點虛化,像真的被太陽曬融了似的。
給韓小林一種他碰一下,紀阮都能消失的錯覺。
韓小林訕訕收回手:“媽呀太嚇人了,真隻有顧總敢伺候你……”
紀阮咳得有點難受,沒聽清:“……什麽?”
“沒沒沒,”韓小林連忙擺手:“您咳您的,您慢慢咳。”
走了一段,他又忽然想起什麽,問紀阮:“對了,拜師的事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紀阮聽了,麵容有些惆悵,壓著胸口咳兩聲:“還沒想好呢。”
前天程雲琇專門來找了他一趟,給帶了很多自己做的小吃還有禮物,又送了他不少做漢繡要用的工具,說很喜歡他,問願不願意正式過去學漢繡。
紀阮是喜歡的,世界上所有事裏,他最熟悉最有自信的,大概也就是漢繡了。
但正因如此,他也知道一旦做出決定就不能輕易改變,漢繡是需要很長時間,甚至是一輩子,耐心專注地去做的事。
每一件作品外在看起來有多華麗精致,背後多少艱苦和心血。
紀阮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這種精力和耐心。
韓小林就不會想這麽多,邊走邊伸手夠路邊的樹枝:“我瞧著那程老師真挺喜歡的你,學姐也看好你,說明你就是合適啊,是我就答應了,當藝術家多帶勁兒。”
紀阮聽了一時沒說話,半晌笑著搖了搖頭。
·
今天來接紀阮的是張叔。
紀阮坐上車後還愣了一瞬。
從不知道什麽時候起,每次周五放學基本都是顧修義在校門口等他,打開車門就能看到顧修義在後座懶懶地翻文件。
但今天他居然沒來。
紀阮心裏隱隱有些怪異。
回到家後顧修義依然不在,要知道近幾個月,他幾乎不會放棄任何和紀阮共進晚餐的機會。
雖然顧修義不回家,在紀阮剛和他結婚時很平常,但到現在,紀阮竟然漸漸開始不習慣了。
晚上紀阮洗過澡,時間漸漸逼近九點,他坐在書桌前畫了會兒畫,試圖寧神靜氣。
可在指針溜過九點,房門卻沒被敲響,沒等到那個人給他送牛奶過來時,紀阮狠狠地恍惚了半晌。
他心裏忽然有點難受。
說不出是為什麽,但就是不舒服,像家裏那隻笨貓跳到他心髒上蹦了個迪,砰砰砰的難受。
紀阮摸出手機,翻到通訊錄裏顧修義的撥號界麵,猶豫片刻,還是按下撥出鍵。
嘟——
嘟嘟——
紀阮靜靜聽著,一直到他手心冒出些汗,電話都沒有被接通。
紀阮傻了。
顧修義……竟然不接他電話?
他嘴唇不自覺地抿成一條直線,又給宋嶺打了個過去。
宋嶺竟然也不接?!
就在紀阮莫名其妙悶得慌時,手機忽然震動,他低頭一看,李綏安打來的。
“喂,李醫生?”
“誒小阮啊,”李綏安那邊聽起來挺清淨的,“拜托你個事唄。”
下一秒他說出的話讓紀阮不清淨了。
“老顧喝醉了,嚷嚷著要見你,你不來他不走,你說這事兒……”
紀阮:“……?”
“什麽……不、不是,”紀阮不敢相信:“真的假的?”
李綏安苦笑:“我拿這個騙你幹什麽,真的!你看你能不能來一下呢?”
紀阮有點暈。
顧修義喝醉了?
顧修義這種老油條喝酒竟然也能醉?!
紀阮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蹭一聲站起來,眼睛冒著亮晶晶的光。
那他要是現在過去,不就能錄下顧老板醉酒的絕世精品典藏視頻嗎!
還有這種好事?!
紀阮心裏那一點點沒由來的鬱悶立馬消失殆盡,對著手機道:“我馬上就過來,讓他等我。”
說完他掛掉電話,隨手從衣櫃裏翻出套運動服穿上,出門打車。
李綏安隻花二十分鍾就在酒吧門口接到紀阮,但這孩子的表情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樣,絲毫沒有擔心,反而很……興奮?
紀阮捏著手機,一下車就打開相機準備錄像,頭上飄著幾綹呆毛,運動服顯歲數小,進門時還被保安攔了一下。
李綏安跟經理打了個招呼才讓紀阮順利通行。
這裏應該是個挺高端的酒吧,環境很安靜,處處都透著雅致,反正和韓小林帶他去蹦迪的酒吧完全不同。
他跟在李綏安身邊,四處看了看,問:“顧修義呢?”
“呃……”李綏安露出個有些尷尬的笑容:“對不起啊紀阮,我——”
“紀阮?”他話沒說完就被打斷。
紀阮應聲回頭,看到了走廊盡頭的顧修義。
他脫掉了西服外套,穿著一件白襯衫,衣袖被卷到手肘扣子解開兩顆,走過來時身量又挺拔又高大,每一步都是強烈的氣場,引得路過的侍應生也忍不住回頭看。
紀阮的表情卻從最初的興奮,漸漸演變成疑惑。
顧修義這步伐,怎麽看著還挺穩的呢?
他竟然還能走直線?!
手腕被捉住,紀阮恍惚抬頭對上顧修義的眼睛,曖昧的燈光下,他的眉眼格外深邃。
“跑這來幹嘛?”
紀阮愣愣的:“你沒醉?”
小朋友眼睛又圓又亮,明明很可愛,顧修義卻莫名從裏麵看到一絲失望。
他像聽到什麽荒唐的話:“我怎麽可能醉?”
紀阮嘴唇立刻抿起來,抬起手指:“可李醫生說……”
後麵走廊空****,李綏安早就不見蹤影,深藏功與名。
顧修義捏著紀阮的臉蛋兒把他頭轉回來:“李綏安騙你來的?”
天知道他剛看到紀阮的時候是什麽心情。
這人穿套運動服,頭發都沒梳好飄著呆毛就進來了,還睜著大眼睛四處張望,全然清楚他這種小朋友在這裏有多搶手。
如果旁邊站的不是李綏安,顧修義一定會直接讓保鏢把那人摁在地上。
紀阮氣得臉頰都要鼓起來了,哼了一聲,不願意承認自己被騙到了。
顧修義靜靜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最終隻在他鼓鼓的臉頰上捏了捏,笑了聲:“笨死了。”
離得近了,顧修義聞到紀阮身上很香,似乎是家裏沐浴露的味道。
他好像已經洗過澡了。
“……”
顧修義頓了兩秒,心忽然一提。
他竟然敢把自己洗得香噴噴的出門?!
顧修義覺得身上好像有一管血直接衝到了天靈蓋。
旁邊有人路過,他下意識把紀阮往自己身邊帶,好像路人是什麽豺狼虎豹。
紀阮不明白顧修義為什麽突然抱他,但顧修義身上很暖,紀阮喜歡這種溫度。
他沒有掙脫,伸出食指在顧修義肩上點了點。
顧修義低頭看他:“怎麽?”
紀阮乖巧地眨了眨眼睛:
“你為什麽不接我電話?”
然後他看到顧修義眉梢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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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顧總:老婆好香,老婆好軟,老婆好笨……好想吸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