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回到別墅已經深夜, 夜空彌漫著濃鬱的黑,看不見一絲一毫的月光。方濘站在大門口,出神地望著路燈裏麵點點光彩。幾隻飛蛾在繞著光舞動。

人就如同這蛾子被光驅使著一般,陷入欲望和利益無法自已。這餐鴻門宴, 滑稽又可笑。除了疲憊和空虛, 什麽都沒有剩下。

方濘現在隻感覺眼睛酸澀疲憊, 腦袋也隱隱作痛。

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方濘側臉看了一眼封允轍, 心裏漸漸被某些東西填滿。

“濘哥,什麽都不用擔心。”封允轍笑得很溫柔,“沒有人能傷害到你。”

方濘低下頭, 心裏莫名湧上幾分感動,臉上開始發燙, 他加快了腳步。

吉爺爺等在門口。看到方濘過來,拉開門,親切問道:“要不要吃點東西?廚房準備了宵夜。”

方濘和封允轍頓時都感覺有些饑餓。封允轍的肚子發出低低一聲長歎。

方濘淺淺笑著看他, 神情平靜說道:“我們是該吃晚飯了。”

不怎麽愉快的一天, 終於結束在溫馨的餐桌上。

不過是簡簡單單的粥和小吃, 和愛人一起享受的時光,讓方濘從未感到如此滿足。

末了,封允轍讓吉爺爺拿來一瓶紅酒。

方濘有些猶豫,因為易醉他幾乎不怎麽喝酒,對紅酒也沒什麽太多興趣。但看到封允轍興致很高, 也沒有推辭。

看著暗紅如血傾泄入杯中, 方濘眼睛裏劃過一絲迷茫。

封允轍親自將水晶杯移到他麵前, 藍色眼睛裏如綴著點點星光。

“嚐嚐, ”封允轍語氣裏帶著一絲驕傲, “這是我莊園裏新釀的,雖然比不上父親新研發的品種,但在國內的葡萄酒市場也算上等品質。”

方濘晃了晃杯子,濃鬱果味混雜著酒精的氣味在麵前鋪散開來。如一個調皮的孩子鑽入他的鼻腔中。輕輕抿一口,絲滑入喉,甜味和酸味才彌漫開來。

酒精的威力似乎很弱,可是有股悸動在往上升騰。

方濘頓時感覺有些眩暈,抬眼一看,封允轍已坐到自己身側,深情款款地注視著。

封允轍輕輕握住方濘的手腕,低聲道:“濘哥的酒量……還是那麽淺。”說著帶著方濘的手腕將杯子遞到嘴邊,綿長的笑意從眉目中泄出,讓方濘感覺仿佛真的產生了醉意。

“女神說,葡萄酒是最好的贈禮。”封允轍慢悠悠地品嚐著杯中剩餘的紅酒,就好像方濘在喂他。

方濘手有些不穩,最後一口封允轍剛剛含入嘴中,一絲淡紅從嘴角滲出,被紅酒浸潤過的嘴唇亮晶晶的,勾得方濘心神**漾。

封允轍輕聲道:“而遇到你是女神給我最好的贈禮。”

方濘的心砰砰直跳,一股暖意從胃向四肢擴散,然後回流直衝腦門。他瞥了四周一眼,吉爺爺和保鏢都已經悄悄退下,大門緊閉,隻剩下窗簾還開了半邊。能看到外麵的飛蛾還在纏綿地和路燈糾纏。

封允轍見方濘眼尾掛著薄紅,雪白的耳根也泛起了好看的粉色。

封允轍故意靠得更近了一些,微濕的脖頸間壓低聲音悄悄問道:“濘哥,我讓他們都走了,要不要在餐廳試試?”

方濘默不作聲,隻是瞪了封允轍一眼,看著像是生氣,卻帶著幾分嬌豔。封允轍笑盈盈站起身,走到窗前,刷得一下拉起天鵝絨窗簾,結束了飛蛾與路燈的曖昧。

待封允轍轉過身,發現方濘已經坐在餐桌上,微微後仰著身體,一手撐在桌麵,一手搖晃著酒杯。

那是封允轍的酒杯,杯中紅酒還剩了一點盤踞在杯底。

方濘似乎有些不滿,舉起酒杯。水晶折射的光彩旖旎地籠罩在方濘的臉龐,忽然方濘手一斜,幾滴紅酒灑了出來。

雪白的皮膚上,如滴上了血,順著頸脖落入鎖骨窩中,看得封允轍口幹舌燥。

方濘彎起嘴角,柔聲道:“不是要試試嗎?”

封允轍喉頭一滾。

晚上從餐廳滾到了二樓臥室,封允轍心滿意足。一大早出去跑了三個圈才消了火氣,隻剩下方濘躺**熟睡。

清晨第一縷陽光剛照射進來。桌上的手機就響了。

方濘翻了個身,把頭埋進柔軟的枕頭裏。半夜封允轍努力過猛了,又被早上的低氣壓籠罩著,方濘腦子無法思考,連手指頭都不想動。

手機不依不饒地震動著,方濘仿佛融合到了這個頻率中,讓自己努力進入甜美的睡夢中。

從外麵回來的封允轍悄悄走進來。他輕手輕腳打開窗戶,富氧的新鮮空氣爭先恐後地湧進來。

晨光撒在眼前清美的臉上,精致的眉眼攜了一絲淡靜,無論何時都讓封允轍心頭有說不出的悸動。

他瞥了一眼被踹到床下羊毛墊上不停震動的手機,彎腰撿起手機轉身走進浴室裏。

手中震動已經休止,他看著十來個未接電話均來自方家的老管家,反手撥打了一個回去。

“喂。”封允轍一開口便讓對方沉默了幾秒。

“什麽事?”封允轍繼續說道,“濘哥他不太舒服還在睡覺。”

那邊幹咳了一聲先道了歉:“對不起打擾大少爺了,醫院那邊打電話過來說先生已經醒了。”

後麵老管家沒有繼續說下去,封允轍也明白。方桐世中毒,方浩車禍,肖嫿還在忙著照顧幼子。方桐世和方濘好歹還是父子關係,言下之意就是讓方濘去醫院一趟,關係再不好也要在明麵上盡孝道。

“我知道了,等濘哥舒服一點,我就帶他過來。”封允轍說罷便掛斷了電話。

按照方濘勞累的程度,預計方濘不到八點根本不會起床。

封允轍將方濘的手機小心放入旁邊的雜物籃中,低下頭洗了一把臉,觸覺、嗅覺、聽覺……所有的感官更加清晰,他看著鏡中自己的臉,眼底全是陰鷙。

所謂‘父慈子孝’。

電話裏老管家並沒有提方桐世的病情,大概是沒有什麽大礙。昨天晚上就洗了胃,早就脫離了生命危險,私人醫院有封允轍的眼線,方桐世的情況了如指掌。

至於方浩也被送到了同一家醫院,目前住在骨科。

結合交警那邊給出的信息,封允轍得到了一條明確的思路,方浩在往紅酒裏投東西之後,偷偷躲在一邊想看方濘的險,結果發現方桐世中毒昏倒,驚慌失措之下跑了出去,然後被車撞倒。

車速不快,方浩傷勢不重。身上多處軟組織挫傷,並未有明顯骨折。肖嫿在醫院照顧。

而警察那邊已經將現場調查了個遍,有可疑的物品全部帶走送化驗室。

老管家這一通電話,一聽就知道這電話是方桐世授意打過來,為的是催促方濘去醫院。

為了什麽?

難道是還想挽回父子之間的感情?

又或是想打一張苦情牌?

方桐世一家出事的消息應該傳遍了整個雲城上層。方桐世也可能是想要維持最後的體麵。

封允轍的麵色又陰沉了幾分,他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到方濘,無論是身體上的,還是精神上的。

浴室外傳來一些動靜,封允轍知道是方濘醒了,心知還是電話吵得方濘無法安心休息。

封允轍捧起一把水澆在臉上,再抬頭用一次性洗臉巾速度擦拭臉上的水珠,不消半分鍾封允轍又恢複了往日的陽光燦爛。

“濘哥,你醒了?”封允轍的笑容比早晨八點的陽光還要燦爛,晃得方濘睜不開眼。

方濘翻了個身,努力地睜開有些晦澀酸脹的雙眼,喃喃問道:“誰的電話?”。

手機的震動讓他無法進入深層睡眠,加上封允轍進來的響動,以及在浴室裏打電話的聲音,一切都折磨著他的神經。

封允轍坐到他身邊,在額頭落下一個輕柔的吻,輕描淡寫說道:“沒什麽,爸爸他清醒過來了,讓我們過去醫院一趟。”

“嗯……”方濘迷迷糊糊回應。腦子裏漿糊一樣,不想思考,但身體還在掙紮著床的束縛。

“不著急,爸爸應該沒什麽大問題。”封允轍攬住他的腰身,將他扶坐起來,壓著嗓音說道:“我跟他們說你不太舒服,你不想過去醫院,我一個人去處理就好。”

封允轍對這件事非常自信,反正都已經攤牌,手上也握有關鍵性的欠條。如果方桐世不是方濘的親生父親,他甚至打算直接派律師和談判員過去。

方濘揉了揉太陽穴,緩緩道:“沒事,一會過去吧。”

雖然撕破了臉,但還有些事情要搞清楚,比如,並沒有得到方桐世的正麵回答。

方桐世親手摧毀了外公一家。外公原諒了父親,但死去的母親和他並沒有。方濘抑住自己的情緒,將心中無數個瘋狂的報複想法暫時擱置,他現在隻想拿回陳家的東西。

封允轍笑盈盈幫方濘解開睡衣的扣子。白淨的鎖骨和肩背坦露在空氣中。白皙的頸側,散遍布著點點淡如花瓣一般的痕跡。

封允轍忍不住嘴唇貼了貼,臥室裏早就關了空調,溫度在攀升。

汗液附著在皮膚上,增添了一抹濕潤感。有如牛奶般絲滑,仿佛馬上就能吸入嘴中。

封允轍忍住火氣,微微一笑:“先洗澡,再吃早飯,一切慢慢來。”

方濘半眯著眼,輕哼了一句,進了浴室洗漱完畢才完全清醒。

早餐的蜂蜜麥片完全沒有酸味,封允轍找人特製的果醬,散發出淡淡的桂花花香味,一小口便隻在口腔中浸開,隻剩下甘甜味道。

這是方濘新寵。

甜而不膩,能在炎炎夏日暖暖胃,還能給低血糖補充一點糖分。

方濘攪動著杯中的麥片,看著坐在餐桌對麵正咬著牛排的封允轍,一大早便是蛋白質滿滿。

方濘懶懶打了個哈欠,回來好幾天,想起了島城火災的事情好久都沒有消息,便隨口問道:“羅……羅玉怎麽樣了?”

他原本是想問羅青的情況,但封啟明藏了三年的人又哪裏會短時間那麽容易找到。

封允轍笑笑:“羅玉嗎?還在警察局接受調查,因為找不到羅青,證據不足隻能先這樣。進去的第二天晚上就有人鬧事想趁機要他的命,還好警察發現的早,現在轉入了單人牢房。”

方濘微微歎氣,羅玉在監獄看來也不是很安全,他還以為幕後那位已經放棄了。

封允轍察覺了方濘的擔心:“現在是安全了,大概是知道我們倆已經結婚,暫時也沒什麽特別的辦法。”

方濘淡淡道:“那就好。”

封允轍繼續說道:“那肯定,我給羅玉請了一個律師。至於羅青,我讓父親的人也參與進來,應該很快能在深山裏的精神病院裏找到人。還有那個背後的公司,三年前火災後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公司法人是套的,負責人在國外第二年就出車禍死了,什麽都沒留下,處理得非常幹淨。”

方濘聽得有些憂心忡忡。

封允轍看著方濘的表情微妙變化,便沒有繼續說下去。

兩人又心照不宣地繼續吃早餐。

吉爺爺端上來剛剛做好的烤土司,給方濘的抹了些果醬。

方濘隨手翻了翻信息。島城風平浪靜,周毓的社交平台上還分享了一條了米把長的海魚,據說是前幾天和陳圖去海釣到手的。

阿爺住了幾天院又回到了祖宅裏。他學會了用手機,發來了幾條消息,問起陳三春的情況。

方濘原本是完全再也不想和陳三春有什麽聯係。還在奇怪阿爺忽然問起陳三春。

方濘問起封允轍:“大師回雲城了吧?”他記得很清楚,封允轍安排了專機送大師回去。

封允轍猶豫了幾秒,又說道:“當天就回去了。關於雲起寺的大師,他精神狀態不太穩定,天天看著畫軸流淚不說話。現在在中心醫院精神科接受治療。”

方濘點點頭,眼前浮現出陳三春最後崩潰的模樣,頭發灰白,臉色憔悴,嘴唇幹涸,聲嘶力竭地喊著叫著哭著,隻是想在他身上證明陳宣的存在。

方濘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為什麽真的有人會天真相信前世今生呢?

珍惜眼前人,認清現實就那麽困難嗎?

封允轍頓了頓,立刻就猜到了是阿爺問起陳三春。

於是反問道:“是不是阿爺想知道大師的情況?”

方濘沒有說話算是默認,用勺子挖了一大勺麥片,金黃色的果醬格外清甜可口。

封允轍繼續說道:“阿爺很關心大師的情況,我想他是在擔心大師繼續糾纏濘哥。”

方濘淡淡道:“我知道。”

封允轍:“阿爺似乎還想轉交一些東西……老幺跟我說了,但具體的阿爺不肯說是什麽,估計是想見到濘哥你,再轉交給大師。”

東西?什麽東西?他已經將畫軸還給了陳三春,陳家祖宅難道還有陳宣的遺物?

方濘心裏明白,阿爺和陳三春還有外公兄弟一起長大,對陳三春還有感情,甚至是同情。

‘大師現在情緒不太穩定,等我處理完遺產的事情再回一次島城,到時候有什麽事情一定會解決。’方濘給阿爺回了消息,也沒有提到封允轍口中的‘東西’。

短消息框彈出來,很快得到了老人的答複:‘好。’

早飯過後還未出門,又接到了管家打來的電話,態度很好語氣平和,但掩不住那焦急催促的情緒。

方濘敷衍了幾句,便按下紅色掛斷鍵。他微微仰起下頜,轉頭笑著對封允轍說道:“看來等不及了。”

封允轍點頭:“要不要帶律師和談判專家?”

方濘搖頭:“沒有關係,父親他已經沒有籌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