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病房裏, 親戚們大氣不敢出。方濘拉著封允轍靠邊站,欣賞這一出鬧劇。
“小嫿。”方桐世先開了口,他聲音沙啞, 滿滿的怒氣。
“你和我結婚不就是為了我爸爸的支持嗎?”肖嫿平靜地說, 那雙注視著他的眼睛透出幾分好笑。
“要不你拿什麽坐上位置?”肖嫿咯咯地笑起來,像是真覺得好笑般地大笑起來。
方濘淡淡看著,心中毫無波瀾。他早就明白方桐世隻愛自己, 要不是當年為了獲得肖家的支持, 怎麽可能會娶肖嫿。
肖嫿笑夠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她抹了一把眼角,喃喃說道:“當年我才二十歲, 在讀貴族女子學校, 還沒有進入社交圈談過一場真正的戀愛, 爸爸就帶我和一個大我十幾歲的男人相親。”
“那時候什麽都不太懂, 我本來是不願意的, 天真地想著隻要聽爸爸的話, 見一麵就行了。”
“那天我還記得很清楚, 我穿著新買的粉色G家新款連衣裙, 踩著V家的限定款小皮鞋, 跟著爸爸去了泰雲飯店。”
“沒有戀愛經驗的我心動了, 對方是個翩翩紳士,沒有想象中的大肚禿頭,看上去成熟又有魅力。”
肖嫿的聲音有些飄, 但馬上就沉了下來, “我們約會了好幾次, 後來我才知道, 他有妻子在海邊小城裏。”
“我當時氣極了。”肖嫿開始麵目猙獰起來, “我堂堂肖家大小姐,我家雖然算不得頂級豪門,但從小到大也不缺追求者,居然要給人做小三。爸爸安慰我說,馬上就會離婚,方桐世是要坐上家主位置的人,到時候我就是正牌的方太太。”
親戚們竊竊私語起來,方桐世一直對外稱和妻子感情破裂分居多年,在進行離婚的程序。前妻小門小戶,死皮賴臉,所以離婚一直拖著。結果聽方濘一說,事實剛好相反。他們也不清楚方桐世到底嘴巴裏到底哪句是真的。
至於肖嫿,方家人對其印象一直都不太好,覺得性格差,說話衝,為人處世又不夠圓滑。幹什麽都飛揚跋扈的,可又沒在點子上,反而像個跳梁小醜。
最重要的是方桐世本身就沒有尊重過這個二婚妻子,自然方家沒人把她當成‘方太太’,也根本沒放在眼裏。
不過肖嫿的話聽起來有些暗自好笑的味道。肖嫿狠狠地瞪了眾親戚一眼,全場又陷入了沉寂。
方濘覺得眼前這個瘋子一樣的女人,可笑又可悲,心中卻有些觸動,他以前總是想如果沒有肖嫿,父親母親或許就不會離婚,母親也不會病逝。
現在想來,就算當時肖嫿不嫁進方家,方桐世也會尋找下一個目標。野心勃勃的人怎麽可能甘於平淡,為了實現目的不擇手段。
或許方桐世當年有心動,但是一開始的目的就是奔著那塊地去的。
悲劇不可避免,方濘唇角牽了一個很淡的弧度,往後退了一小步靠到一個柔軟又溫暖的東西,封允轍就站在他身後,緊緊攥住他的手。
看得出封允轍還在為肖嫿的挑釁生氣。方濘偏頭目光潮濕地看著他笑得很溫柔,一個堅定的眼神讓封允轍平靜了許多。
肖嫿捂住臉,深吸了一口氣,看了一眼方桐世,繼續自嘲道:“我信了爸爸的話,繼續和你約會。但是我發現你越來越冷淡,我去問爸爸,爸爸安慰我說,男人都是這樣新鮮勁過了就平淡了。”
肖嫿說到這裏莫名覺得好笑,盯著方桐世看了會兒,閉上眼繼續說道:“那段時間你突然對我愛答不理的,我還一個勁的往上貼呢,想想都覺得好笑,你很看不起我吧。幾年後我才從爸爸和哥哥嘴裏知道,其實是因為你和爸爸沒完全談攏。”
方濘想起封允轍的對肖家的調查資料,裏麵有一段是關於方桐世和肖家的合作協議。時間段是在方桐世跑去問外公要欠條才離婚前。
那時候母親的情緒已經極其不穩定了。
方桐世開口很大,不但要現金支持,還跟肖家索要一些產業作為肖嫿的嫁妝,並且要求在結婚之前就轉到自己手上,成為自己爭位置的資本。
肖家是拒絕的,沒人想做冤大頭。不單是方桐世要得有點多,這本身就是一場賭博式的投資。
結了婚可以離婚,但是撒出去了錢可是回不來的。
但沒多久突然同意了,便有些奇怪。
肖嫿說了一大堆,方桐世原本一頂綠帽閃閃發光,現在還在整件事裏落入了下風,肖嫿隻差沒有明說,你渣男騙婚,我暗度陳倉。
後麵親戚有人開始在小聲罵他活該。
方桐世惱羞成怒道:“所以你那時候出去和別人懷了孩子,回頭找到你爸,騙我接盤?”
“你會接盤嗎?還不是因為爸爸答應了你的一切條件,隻要你馬上離婚和我結婚。”
肖嫿愣了愣揚起頭,款款道來:“還記得那天嗎,是我的生日。我懷滿期待,訂好的晚餐,你並沒有過來。我打電話給你,隻換來兩個字‘在忙’,連多一句都懶得敷衍。”
“我當時傷心極了。約來閨蜜帶我去酒吧玩,”肖嫿說著有點小開心,“認識了一個長得還不錯的男模。”
方桐世猛然一驚,想起來某日肖嫿興衝衝地告訴他自己過生日訂了座,那段時間陳紫萱不太舒服,方濘也生了病。陳清一通電話罵得他狗血淋頭,隻能回去了一趟島城。
至於肖嫿那邊,他完全沒有多想,涼著就涼著,小女生而已,開了幾次房就把自己當小嬌妻,根本翻不出什麽水花。而且肖家討價還價沒有誠意,他開始物色別家,沒有肖小姐還會有王小姐、李小姐,各種豪門千金任他挑選,不過都是一種利益上的聯係。
所以接了肖嫿的電話也是隨便兩句便直接掛斷。
誰想這蠢小姐居然去會所玩樂去了。
方桐世氣不打一處來,不知是高估了妻子的智商還是低估了她的情商。於是顫抖地問道:“所以那段時間,你爸說你不舒服,其實是天天去會所和鴨子廝混?”
“聽到我不舒服在生病,你不也從來沒想過過來看一我嗎?”肖嫿揚起眉毛,把方桐世堵得啞口無言,“別瞧不起鴨子,隻要給錢,鴨子會陪著我,哄我開心。”
話說得很透亮,隻差沒明說了方桐世瞧不起她還漫天要價。
眾親戚心裏一陣唏噓。
不過肖嫿眼睛馬上閃過一絲嫌惡,說道:“玩了一周之後,我發現那狗東西還勾搭別的女孩。長得不錯也是整的,專門在外麵釣富婆。爸爸幫我把他趕到了國外,不準這狗東西再回來。”
“爸爸還是要求我和你在一起,說是不能功虧一簣。而你總是在推脫工作忙,一周也很難一次麵。每次都冷冰冰的,讓我覺得很傷自尊。”
肖嫿深深看了方桐世一眼,歎了口氣:“沒多久我發現自己懷孕了。爸爸本來挺高興的,我不想騙他,算了算日期跟他說了男模的事,當時喝多了也沒做什麽措施。”
方桐世想起那時候肖嫿的父親找到他,很嚴肅告訴他肖嫿懷孕了,並且姿態放得很高。而他壓根就沒理睬,懷孕了又如何,兒子他已經有了一個,而且隻有願意,想要多少有多少。
“我有些害怕,加上那時候他真的好冷淡,即使我懷孕了也不肯多看我一眼。”肖嫿茫茫然看著天花板的白熾燈說道,“兩三個月的時候,去抽了一次臍帶血。孩子是男模的,我好絕望,本來流掉就好了。可惜我子宮畸形,醫生說我打掉之後可能再也不能懷孕。”
“爸爸並沒有責備我,他說是人都會犯錯,讓我好好養著。說一定會讓方桐世娶我。”肖嫿笑了笑,“爸爸說,方桐世這個人看上去紳士冷淡,其實勢利得很,而且見錢眼開,唯利是圖。告訴我這一個月,你留在島城折磨前妻,要挾離婚。”
折磨?
方濘微微蹙眉,忽然間心情很不好。他忽然想起來,正是那個時候方桐世會經常回來,在家裏對自己還有外公非常冷漠。
期間數次在醫院撞見方桐世。方濘記起來其中一次外公帶著他去醫院。
外公被醫生叫住,有事情離開了一小會,方濘便一個人先跑去母親的病房。他從門縫裏看到父親正在跟母親說著什麽。
隱隱約約聽到‘不行’、‘到此為止’、‘再想想’等字眼。那時候方濘不太明白,現在想來,方桐世可能為了離婚,在精神上瘋狂折磨著母親陳紫萱。
法律規定是不能主動和精神病人離婚的。方桐世能扭轉局麵,反而拿離婚作為條件換到欠條,中間不知道做過多少傷害陳紫萱的事情。
最終離了婚,還拿到了欠條,一本萬利的買賣。還讓陳紫萱病情加重,加速了死亡。
方濘睜大眼瞪著方桐世,怎麽可以,怎麽可以如此惡毒的對柔弱的妻子下狠手。他繃緊了身體,封允轍感覺到了方濘的情緒,側臉看了一眼,發現方濘明亮的雙眸漸漸灰冷,然後徹底的陰鬱。
“不要亂說……”方桐世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一方麵氣肖家欺騙他,一方麵怕方濘起疑心。
方桐世當時已經將浮雲山的地完全吞下,方老爺子非常高興,但是並沒有給錢,而是讓他繼續開發成寺廟和墓地。
方老爺子給了些職務和權利,但方桐世手頭並沒有足夠的錢。浮雲山的土地卡在手上也不可能變現。自己還欠著嶽父的錢,欠條白紙黑字,陳清雖然沒有催,但自從知道了他在外麵有了別的女人。
陳清的態度也變了,但看在陳紫萱和方濘的份上,還沒有完全撕破臉。
方桐世又想起了差不多一個月沒見到肖嫿,也沒有太在意,畢竟他的目標不止肖家。隻不過當時肖家最先找上門,而肖嫿看上去又純又蠢,很好應付。
至於孩子?如果他不肯要,肖家也沒有辦法。
就在那個時候,肖家忽然又找上他,肖嫿的父親不單同意了條件,甚至還給了超過預期的部分。
隻要求三個月內結婚。
方桐世當時也沒有多想,又急著要錢,所以直接答應了肖嫿的父親。
他轉頭就去了島城,準備和陳紫萱談和平離婚的事情,正巧碰到陳紫萱發病,陳清叫他滾開,永遠不要再騷擾他們一家人。
方桐世靈機一動,用離婚作為條件將欠條也騙到了手。
“嘖嘖嘖,你不是也沒懷疑不是嗎,其實你壓根就不在意吧,要不是爸爸給的多,你會同意?”肖嫿見方桐世不說話,嘲諷道,“孩子什麽的,你不也從來沒有重視過?要不你也不會拋棄前妻和孩子。”
“你也不想想,沒有我爸爸和哥哥的全力支持,你憑什麽上位。”肖嫿輕哼了一聲,“結婚之後,我原本以為你會好好待我。結果是我想多了,是塊石頭也該捂熱了。而你,從來不在乎我和浩浩。你隻愛你自己啊。”
麵對肖嫿的痛斥,方桐世心裏的不是滋味,看向肖嫿隻覺得惡心作嘔。
他對肖嫿實在是喜歡不起來。無論從樣貌,性格,涵養,都差了陳紫萱一大截。他每次看到肖嫿尖酸刻薄的樣子,都會選擇無視,然後就會想起陳紫萱有多善解人意。
他的萱萱,就如同仙女一般,直到去世都沒說過一句重話,永遠都是那麽溫柔可人。
他也曾眷戀浮雲山的溫柔鄉,但始終放不下方家的家業和心中對權利的欲望。
方桐世又緩緩看向旁邊的方濘,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小醜,努力奮鬥了大半輩子,最後還是一無所有。
不過,還好有這個兒子,要不這白血病還真就是沒救了。
方桐世不甘心地咬咬牙,放低姿態,可憐兮兮地看向臉色不大好的方濘,口罩後麵看不出喜怒哀樂,隻有那冰冷的目光,像利劍一般刺過來。
但他明白,方濘其實和陳紫萱的性格很像,內心也很柔軟。
不過他旁邊的封允轍實在是太精明了。
“後來我也想通了,既然你如此自私,我也要自愛,帶著浩浩好好過日子。”肖嫿失落道,“爸爸說,我還年輕,隻要你死了,一切都是我和浩浩的。”
方桐世差點一口老血吐出來。原來肖嫿還真盼著他趕快去死。
肖嫿繼續說道:“方桐世你也有今天,你不看看你現在什麽樣子,病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還瞧不起我?把我當成高額財產的附屬品?拿了錢還瞧不起我爸爸和哥哥?”
肖嫿越想越氣,指著方桐世的鼻子破口大罵:“方桐世你平時就擺出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樣子,像你這種人,自私自利,就該孤獨終老,不配有妻子孩子。你怎麽不去死?怎麽不趕快去死?!”
大伯忍不住插嘴道:“六弟妹,你怎麽可以這樣說呢……你倆結婚十幾年,六弟平時也沒苛待你,還幫你養了這麽多年孩子……你怎麽可以開口閉口就要死要活的……”
原本肖嫿的咒罵已經氣得方桐世頭疼胸痛,大伯的補刀讓他的臉扭曲起來,感覺喉頭的腥甜味不斷往上湧,捂住胸口痛苦萬分,臉色慘白,豆大的冷汗從額頭冒出來。
後麵的堂弟見方桐世情況不對,連忙拉住大伯,道:“好了,夠了,大哥你別說啦。”
“我要和你離婚。”肖嫿大笑了兩聲,眼睛裏充滿了挑釁,說完走出了門口,將門重重的摔上。
大伯直搖頭,嘴裏嘮念著:“造孽啊造孽。”
眾親戚猛然驚醒,這出鬧劇無非是狗咬狗,結局是方桐世栽了跟頭。想想平時方桐世也沒少坑他們,一幹人等決定不躺這渾水了。
後麵的堂弟一人將大伯拉開往門口推,一人關心的問了一句:“六哥,你沒事吧,要不要叫醫生?”
見方桐世煞白著臉說不出話,順手按了呼叫鈴,還好心地將親子鑒定報告撿起來放到床頭櫃上。
然後一群人你推我,我推你,退出了病房。沒有存在感的律師還蹲在牆角,他是封允轍的人,正在做全程記錄,老板沒走,他肯定也不能離場。
沒過兩分鍾,醫生護士魚貫而入,對著方桐世又是檢查又是問話。病房裏頓時熱鬧起來。
封允轍扯了扯方濘的衣袖,湊近了一些,低聲道:“爸爸情況不太好,濘哥,我們也走吧。”
方濘點點頭,今天目的雖然沒有達到,也將了方桐世一軍,等情況好一點再來。
還沒走到門口。
後麵響起方桐世顫抖的聲音:“濘濘,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