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喋血山河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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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渡不是城,是一座專為輸送糧草輜重而修建的營寨。

深夜三更,營寨中靜謐無聲。除了東、西轅門處燈火通明之外,黑暗籠罩著偌大一片營帳。唯有中軍營帳裏還有微弱的光亮。

坐鎮官渡大營的將領是任峻,字伯達,中牟縣人。他是最早響應曹操起兵的親信將領之一,帶領宗族家客數百人投奔曹操麾下,自此跟隨曹操南征北戰十餘載,一直是曹操最信任、最得力的後軍統領。曹操每次領兵征戰,任峻都是後軍主將,在後方供給糧草輜重;十餘年間皆是如此,鮮有例外。

最為難得的是,直到目前為止,任峻負責押運的軍備和糧草輜重從來沒有出現過差錯,屢屢挫敗敵軍抄絕糧道的圖謀,真正稱得上是萬無一失,深得曹操乃至全軍統兵將領的信賴。

正是因為他善於統率後軍,此次曹仁率軍出征仍然命他擔任後軍主將,主持軍備和糧草運輸,屯營於官渡,為前方十幾萬大軍供給糧草輜重。

諸位看官沒有看錯。自開封城外遭遇趙雲大軍趁夜劫營之後,曹仁帳下大軍折損數萬之眾,至攻陷中牟縣城之時,曹仁帳下十二萬大軍折損過半,隻剩下六萬兵馬進駐中牟,依仗城池之利,與洛陽大營的西晉大軍遙向對峙。然而就在李利親率大軍馳援洛陽的半個月裏,攻打南陽郡的荊州軍再次從後方調集二十萬援軍,而攻打河南郡的曹仁大軍同樣也在增兵。當李利率軍趕到洛陽之際。北魏曹操派遣大將曹洪、樂進率領十萬青州兵增援曹仁,幾乎與李利大軍同時抵達河南郡。至此。曹仁帳下兵馬多達十七萬之眾,駐軍中牟城。與西晉大軍屯駐的洛陽大營對峙相持。

十萬青州援軍的到來,大大助長了曹仁率軍攻打河南郡的底氣。因此他非但沒有因為李利大軍抵達洛陽而畏懼撤軍,反倒加固中牟城、排兵布陣,擺開架勢與西晉大軍正麵相持,頗有與西晉大軍決戰的陣勢。

與此同時,當十幾萬曹軍屯駐中牟城之際,曹仁命後軍主將任峻修築官渡營寨,為大軍供給糧草輜重。於是,在趙雲屯軍開封城時。官渡充其量不過是一個停靠漁船的渡口,卻在曹軍占據中牟城之後,在短短半個月內,官渡這個原本很不起眼的黃河渡口完成華麗蛻變,成了銜接兗州陳留與河南郡的通衢要塞。而任峻就是坐鎮官渡要塞的曹軍主將,帳下共有一萬兵馬,負責接應兗州輸送過來的糧草輜重,而後供給前方十六萬大軍。因此,官渡就是保障曹軍後勤供給的中轉站。也是囤積軍備和糧草的輜重基地。

四天前,當曹仁得知屯軍洛陽的李利先後派出兩路兵馬之後,他感覺等待已久的戰機終於出現了。於是曹仁當機立斷,一邊傳令任峻嚴守官渡大營。一邊率領大軍南下潁川,前去與荊州軍接洽。是以,眼下留在中牟城與西晉大軍對峙的曹軍絕對不超過五萬。再加上駐守官渡的任峻帳下一萬後軍,這就是曹軍留守中牟、官渡和開封一線的全部兵力。與之相對應的是。餘下十一萬大軍都跟隨曹仁南下襲取潁川。這就是潁川陽翟城東門和北門同時遭到曹軍猛攻的原因。

自曹仁率領大軍悄然南下之後,駐守官渡糧倉的任峻便高度警惕。時刻繃緊心弦,絲毫不敢鬆懈。他清醒地認識到,隨著曹仁率軍南下偷襲潁川,戰線越拉越長,後方供給壓力也隨之越來越大,官渡大營就顯得尤其重要,決計不能出現絲毫閃失。

與此同時,由於戰線太長,就容易出現防守漏洞,從而讓西晉大軍有機可乘;一旦西晉出兵偷襲,後果則不堪設想。倘若西涼軍果真出兵偷襲的話,那麽首選偷襲的目標就是他任峻駐守的官渡大營。因為官渡是曹軍一字長蛇陣戰線上的最重要也是最薄弱的環節,相當於蛇的七寸,腹心之所在,直接關係著十幾萬大軍的生死存亡。

正是因為有此憂慮,任峻每天夜裏都睡得很晚,截至今夜他已經連續三天徹夜不眠,把作息時間改成了夜晚守營,白天睡覺。這是他多年坐鎮後軍養成的習慣,除了他的妻妾和親兵之外,沒有人知道他有這個習慣。也正是因為保密工作做得好,這麽多年來他主持軍備和糧草運輸從未出現過疏漏,先後數十次挫敗了敵軍趁夜劫營的企圖,為此曹操多次當眾誇讚他“勞苦功高”,乃軍中柱石。

而曹操之所以如此器重任峻,還有一個極其重要的原因。這就是任峻的妻子是曹操的從妹(堂妹),正是有著這層關係,讓他成為曹操的心腹將領,名副其實的皇親國戚。若非如此,生性多疑的曹操豈能將後方長期交給一個外姓將領?

不光曹操如此,就連西晉李利也是一樣。李利常年征戰在外,後方負責後勤供給的就是李玄,而李玄就是他的正妻李欣的親哥哥,彼此休戚與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命運相連。因此,李利將後方交給李玄無疑是最放心的,信任程度猶在他的叔父李傕之上。

中軍大帳的房門虛掩著,一身戎甲的任峻伏在案幾上奮筆疾書,待到批複一份竹簡後,輕輕放下狼毫,隨手拿起昨夜沒有看完的兵書,心不在焉地翻看起來。說他心不在焉一點都不冤枉,因為他拿起兵書時眼皮跳動了幾下,既而手裏捧著兵書,心思卻不在書簡上,一雙眸子深邃幽暗,時不時地環顧四周,眼神有意無意地注意著虛掩的房門。

今夜不知何故,任峻心緒不寧,眼皮跳個不停。隱隱感到不安,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充斥在心頭。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這種無法形容的不安愈發強烈,以致他心中鬱結。憂心忡忡,根本沒有心情看書。多年征戰生涯讓他預感到危機正在一步步逼近自己,自己最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西涼軍已經盯上官渡大營了,快則今夜、遲則明天,西涼軍一定會前來劫營。

拿起兵書看了不到一刻鍾,任峻便放下兵書,起身走下台階,信步走到門口。隨手推開虛掩的房門,迎麵吹來一陣沁人心脾的涼風。

“呃!”當涼風衝進鼻孔的一刹那,任峻嗅到空氣中帶著一絲魚腥味,這是官渡渡口不遠處的黃河岸邊特有的氣味。因為官渡之前就是漁民們打魚之後停靠漁船進行交易的地方,因此距離大營不遠處的黃河岸邊魚腥味很重,隻要有人拖船下水,這些常年積累的魚腥味就會隨風飄散開來。

嗅到魚腥味的一瞬間,任峻的臉色大變,愕然驚聲。隨即稍稍側頭,豎起耳朵傾聽大營西北方向的聲響。頓時,若有若無的馬蹄聲傳進他的耳中:“不好!西涼軍來了!”

驚聲疾呼之中,任峻本能地撒腿狂奔。迅速跑到營帳左側的戰鼓前,抓起鼓槌敲響戰鼓:“咚———咚咚咚!”這是中軍大帳獨有的聚將鼓,即擂鼓升帳。聚將點兵。

轟隆作響的戰鼓聲響徹大營。眨眼間,原本還一片漆黑的營帳聞聲而動。燈光迅速亮起來,分布在中軍大帳四周的各營將領第一時間衝出營帳。一邊跑向軍帳,一邊穿衣披甲。就在這時,大營西門外傳來轟隆隆的馬踏聲,幾乎同一時間,距離中軍大帳頗近的東邊轅門上空傳來尖嘯的箭矢破空聲。

任峻站在戰鼓台上循聲望去,借助轅門城樓上的火光,清晰地看到一片如烏雲般的流矢箭雨籠罩在轅門上空。這一霎,單憑這密集如蝗的箭雨,任峻就能判斷出此刻攻擊東轅門的西涼軍至少有一萬兵馬,而且全是善於騎射的精銳騎兵,那迎空拋射的箭雨就是騎兵策馬馳射的傑作。

“眾將聽令!”當匆忙出營的將領們趕到軍帳門口時,任峻已經手持長槍站在帳前台階上,沒有任何寒暄,也無須商議禦敵之策,他直接下令道:“曹休領左營四千兵馬駐守西門,本將親率右營四千兵馬駐守東門,任先率領餘下兩千人看守糧倉。戰死緊急,眾將不得遲疑,速速領軍守營!”話音未落,任峻便縱身跳下台階,飛身上馬,便要帶領親兵趕往東門。

“父帥且慢!”就在任峻策馬欲行之際,隻見一員小將疾步跑過去拉住韁繩,急聲道:“父親乃軍中主將,豈可親身犯險?孩兒不才,願替父親前往東門守營,懇請父親坐鎮中軍,以策萬全!”說話的正是被任峻下令看守糧倉的騎都尉任先。任先是任峻的長子,時年二十有三,卻已跟隨任峻征戰多年,因其作戰勇猛,沉穩大度,頗有其父之風,積功升至騎都尉。

眼見愛子任先請纓守營,任峻心中大感欣慰,真切感受到兒子的一片孝心,但是他的臉色卻很難看,厲聲嗬斥道:“軍令如山,豈可更改?你給我守好糧倉,就是大功一件。沒有本將的命令,你帳下兩千人馬不得擅動,如若不然,嚴懲不貸!速速鬆手”板著臉訓斥兒子一頓,任峻一把奪過韁繩,手中長槍一揮,帶著親兵隊和右營兵馬直奔東門而去。

正在整軍待發的曹休,看到這一幕後策馬行至任先麵前,勸慰道:“姑父這是愛護你,怕你出危險。既如此,兄長留下看守糧庫便是,切不可意氣用事。”任先聞聲後輕輕點頭,遂對曹休拱手一禮,帶著帳下兵馬前往中軍大帳後方的糧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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