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這一刻,心愛意識到,一旦她還在比賽狀態中的時候,一切是有希望的,但是這希望也很容易破滅。
她再次想起了和厲君陌的契約,三個月後……
現在不需要三個月,她就要乖乖回到他身邊,然後求他幫助尋找姐姐需要的骨髓嗎?
她開始後悔,不該讓海倫說錢已經籌夠,因為天宜的住院費遠遠高於普通醫院,80萬隻夠手術費,治療、住院、術後恢複的費用,心愛該去哪裏找?
她隻能一步步走下去,才能得到更多,心安才能真正有救,不靠別人,隻靠自己。
可是現在?
她站起來,摸了摸那段厚厚的黑色的布料,隻覺得溫暖柔和,這布料看起來十分硬朗,觸摸起來卻是如此舒服,心愛不由得有些詫異,她又拿起一段布料細細端詳,發現它其實還有奇妙的紋路,在燈光下散發出淡淡的光澤。
這些的確是上好的布料,也因此,米蘭買得不多,製作的時候必須一次成功。
否則,否則就別上台了吧。
心愛看了一眼米蘭,她還在忙她的,但是一點進展都沒有。
一天就這樣過去了,晚上結束的時候,女孩們被安排和女設計師們一起住。
米蘭的室友因為被淘汰了,所以她是一個人住一個小單間,心愛反而能和米蘭單獨呆在一起。不過,因為米蘭習慣於早睡早起,因此她們沒聊兩句就睡覺了。
心愛醒來的時候,眼前是一片黑暗,她慌張地仰頭望去,隻見頭頂漏下一小塊光亮。她伸手摸了摸,手上竟然是濕乎乎的泥,原來,她竟然掉進了一個深坑。
不知道為什麽,她變成了一個小小的人,好像隻有幾歲大,心裏隻有懵懂的恐懼。
“辰哥哥,辰哥哥……救我!”
她一邊叫,一邊抬頭虔誠地望著上麵,好像她的全部希望都在頭頂那一塊光亮之處。
過了一會兒,那裏響起了腳步聲,並且越來越近。
她心中喜悅,然後看到坑口處一個腦袋伸了出來。
一瞬間她看到了那張臉,是一張少年的臉,他長得濃眉大眼,看上去臉上的神色卻有些痞氣,眼睛裏閃動著陰沉的光。
她立即嚇得尖叫起來:“蘇寒!”
她嚇得尖聲大叫起來,越叫越大聲,眼淚不可抑製地流下來,像冰一般涼。
這個名字讓小小她充滿了恐懼。
“心愛,心愛……”一個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關切也有些焦急,“你怎麽啦?”
哭泣中的心愛被這聲音喚醒,她發現自己這個時候才是真的醒了。
室內亮著昏黃溫暖的燈,一雙豐腴柔軟的手摸了摸她的臉,然後將她的頭抱在懷裏,她抬頭看去,原來是米蘭阿姨。
“米蘭阿姨?我怎麽了?”心愛還沒有完全從夢裏醒來,她抽抽噎噎地問米蘭。
“傻孩子,你是做惡夢了。”米蘭撫摸著她的頭,問,“是不是看我沒有是設計出衣服來,所以壓力太大了?”
“不知道。”心愛懵懂地回答,“剛才是夢嗎?對,是夢。”
“夢見什麽啦?你一直叫救命呢?”
“夢見我掉進一個大坑,坑裏濕乎乎的,黑黑的,好可怕。”
“大坑?”
米蘭看著懷裏這個女孩,琥珀色的眼睛裏都是恐懼,像個孩子般無依無靠。
她想起心愛白天畫的那些畫。
黑色的大坑,孩子,紙張邊緣的薔薇花……眼前這看似單純柔弱的孩子,心裏藏著多少故事呢?
“心愛,你剛才在夢裏一直叫人的名字。”米蘭溫和地跟她說,“你是不是還碰到什麽事情了?”
“什麽名字?”心愛問她。
“一開始一直叫‘辰哥哥’,後來突然大叫‘蘇寒’,然後你放聲大哭,我趕忙來叫醒你。”米蘭說。
“辰哥哥?蘇寒?”心愛回憶著夢中的情景,隻覺得夢中的一切清晰在目,甚至剛才恐懼的感覺都沒有褪去,她喃喃地道,“辰哥哥是誰呢?”
一定是個很重要的人。這名字在嘴裏叫著 ,有著一種特殊的意味。
而且,叫著這個名字的時候,她心裏充滿了希望和依賴,仿佛這個人一定會將自己救出去。
可是來的那個人卻不是辰哥哥,而是讓她恐懼害怕的“蘇寒”。
夢裏那張少年的臉此刻還在眼前晃動,非常清楚,尤其是他倨傲的申請,和眼中那一抹陰沉。
甚至,他的模樣中神色中還有一點心愛熟悉的輪廓。
心愛搜索記憶,想在幼年的記憶裏找到這張臉的蹤影,卻遍尋不著。
她記憶力是非常好的,這是多年來她的考試成績總是名列前茅的原因之一。她甚至比同齡人更早熟,她能記得六歲那年出車禍時,大夫的名字和病房的床號。
但夢中這熟悉的麵孔,卻無論如何想不起屬於誰。
心愛苦惱地搖搖頭道:“不記得了。”
“好了,不記得就不記得了,不記得的事情不重要。”米蘭安慰她說。
“不記得的事情不重要?”心愛懷疑地重複這句話。
不。她本能地覺得這句話不對。不記得的事情,並不是不重要,相反,她有個感覺,那些被她遺忘的事情,很重要很重要。
蘇寒是誰?
辰哥哥是誰呢?
心愛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了。
在她的記憶裏,絕對沒有這樣一個名字。
也許,是她小時候的一個玩伴吧。
可是,玩伴的名字怎麽會讓她覺得如此重要呢?
“早點睡吧,心愛,明天你還要比賽呢,要保持好的狀態才行。”米蘭溫和地說,將心愛的頭放回到枕頭上去。
她看著心愛點點頭,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麽?”米蘭問她。
“我想讓朋友去查查這兩個名字,看是不是我幼年的同學,或者……不是同學,是鄰居什麽的,我總感覺有些不對勁。”心愛說。
米蘭點點頭說:“是應該查查,不過咱們還要先比賽才行,這是現在最重要的事情。要知道,我連設計還沒有完成,明天你該穿什麽上台呢?”
心愛又是點點頭,眼中露出另一種擔憂。
她明白心愛在擔憂什麽,又顧忌著什麽,不由得有些感動。
心愛為了姐姐來參加比賽,是有必勝的信念的,她一定很擔心在被淘汰下去。自己的設計遲遲出不來,心愛一定是非常著急的。
但無論多麽焦急,心愛卻沒有說一句抱怨的話,要麽淡定,要麽明朗。就算擔心焦慮,也隻是一個人默默地在那裏承受。
心愛這樣的女孩,心裏就像有一個黑洞,所有不好的東西,都往那裏裝,給別人的卻都是滿滿的正能量。
米蘭突然心裏一動。
暗沉如黑幕的腦海,突然閃耀一絲星光,她感覺自己瞬間捕捉到了什麽。
想到這裏,她立即坐到窗下的桌子旁,打開台燈,拿出素描本。
這一次,她隻畫了十分鍾就畫好了草稿。
草稿剛剛畫好,米蘭皺著眉頭打量著它,想了想,又撕掉,團成一團,扔在地上。
過了一會兒,她又像想起什麽似的,重新畫起來。
她下筆急速,神情專注,柔和的燈光給她的輪廓罩上一層淡淡的光輝。
心愛呆呆地看著此刻的米蘭。
那溫和的四十歲的中年婦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渾然忘我,沉浸在創作的世界裏的米蘭,這樣的米蘭,專注中甚至有著銳利,有著與尋常完全不一樣的神采。
她專心致誌地畫著,眉頭微皺,睫毛撲扇著燈光,手中迅速地勾畫。
這樣的米蘭,有著難以言喻的魅力。
心愛呆呆地看著,突然明白了。
米蘭參加變身天裁,絕不是無聊的富家太太打發寂寞,她內心深處是真正有追求的,這種追求應該用兩個字來概括。
熱愛。
米蘭是一個真正熱愛設計的人。
這樣想著,她輕輕地坐起來,走到米蘭身邊。
米蘭已經完成了第二稿,她細細打量過之後,又一次扯掉了草稿,將它團成一團,隨手向後一扔,紙團落在地上,她又繼續畫起來。
心愛悄悄俯身撿起紙團,小心翼翼地打開。
隻見皺皺巴巴的素描紙上,畫著輪廓極美的鬥篷,鬥篷旁邊又畫著一條長裙,雖是寥寥數筆,卻神韻流動,而且充滿了創意。
比起心愛的畫作,米蘭的草稿顯得那麽流暢充滿美感,但這麽好的設計稿,卻被米蘭隨便扔掉了。
顯然這個設計裏有米蘭不喜歡的地方,她連留著參考都不要,隨手扔掉,要進行一個全新的創作。
心愛一邊細細地看,一邊揣測著米蘭的想法,想了想,又悄悄拾起第一個紙團,打開後一看,不由得一驚。
這一稿畫著短外套和連身褲,整體感覺竟也相當不錯,如果不跟第二稿相比,那它已經是非常成熟優美的設計了。
但跟第二個相比,確實大為遜色。
在第一稿到第二稿之間,不過短短數秒,米蘭的思維運轉竟然如此迅速,在第一稿完成之後,她立即看出了毛病所在,然後馬上拿出了第二稿。
那麽第三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