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逃了多久,逃了多遠,我終於還是回到了這個地方。

許昌,似乎與我有著宿世的情緣。

曹操自宮中回來之後,相府又開了家宴。

丁夫人執意拉了我入席,包子在房中由香霧照顧著。

我曾經說過的弱水三千,在我麵對滿滿一桌子的美人時,便成了笑柄。若劉備在此,他也會笑話我吧。

曹操坐在首位,我靜靜地跟著丁夫人進了大廳,尋了末位一處最不起眼的地方,本想一屁股坐下,吃個酒足飯飽,全當一頓白吃白喝的霸王餐。

“夫人。”首位的曹操開了金口。

我悶頭瞪著離我最近的一塊烤肉,口水旁若無人地滴滴答答。反正他那麽多夫人,哪個都是夫人,一定是一呼百應,與我無關的,與我無關……

“夫人……”曹操再度開口,微微拖長了嗓音。

趁著這個當口,我正施展著妙手空空之術,神不知鬼不覺地伸長手臂夠到了那塊油滋滋的烤肉,縮回手,張嘴輕輕一咬,香啊……齒頰留香,這相府的廚子不是蓋的,嗯……不過比起我的春風得意樓來還差點。

呼,胭脂一定很想我吧,還有樓裏的姑娘……不知道有沒有人趁我不在欺負她們……還有周公瑾那個大騙子……若被我逮到……哼哼。

忽然,有一隻手輕輕地搭上了我的背,正吃得滿嘴油汙不亦樂乎的我立刻僵住,緩緩抬頭,一桌子的人都盯著我看。

“夫人,在想什麽呢?”一個悠閑的聲音揚起,大廳裏安靜得連根針掉下來都能聽得見。

我回頭,看到剛剛還坐在首位的某個大人物正站在我背後,笑盈盈地看著我。

我張了張嘴,發傻了。

拿了帕子輕柔地拭去我嘴邊的油漬,某人眯起狹長的狐狸眼,“夫人該不是又在想怎麽溜出府去玩吧。”

我有些心虛地眨了眨眼睛,抿嘴不言。

眾美人飽含醋意的眼光落在我的身上,我忽然如坐針氈,抬頭避開眾人眼光,狠狠瞪了曹某人一眼。

曹操微微一愣,隨即淺淺笑開,彎腰低頭附在我的耳邊,“又怎麽了?”

我撇了撇嘴,這樣一個小小的動作讓我稍稍有了些暖意。

“爹,這個女人算什麽東西?”一旁,一個華服的少年終於不滿地開口,看起來是曹操的“兒子之一”。

什麽東西?我抖了抖眉毛,欲拍案而起。

聞言,曹操微微揚眉,看向那少年,一手輕輕撫摩著我左手那枚特製的手環,“她不是東西,她是我的環夫人,記住了?”

不是東西?他竟然說我不是東西!

狹長的雙目不怒而威,那少年在他身旁一美人的拉扯下,悻悻地坐下,再不敢造次。

環夫人?

我略略心驚,環夫人……

有了名分,我便不是局外人了。

我是他的眾多妻妾之一……

之一……

側頭看向曹操,我忽然有些看不清他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麽了。

不知是否因為阿滿的關係,對於他,潛意識中,我竟是總有一種莫名的熟悉。

曹操拉著我坐在他身旁,依然用那裝著水的酒壺喝著。

我微微抬頭,正好對上一雙清冽如冰的眼睛,那一個藍袍的少年,是曹丕。

如此這般多的眼睛瞪著我,即使山珍海味,珍饈佳肴,我也沒了胃口。

忍耐了一會兒,我終於尋了個借口,溜了。

出了大廳,聽著裏麵的輕聲軟語,我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我果然一輩子都上不了台麵,那種場合,我寧可蹲在地上喝野菜粥……

“慶雲未時興,雲龍潛作魚,神鸞失其儔,還從燕雀居……”

大廳內,傳來曹植朗朗的吟詩聲,然後是曹操拍掌而笑的聲音。

拐過幾條雕花走廊,那聲音才隱隱不見,我一路往西去找昭兒,他被安排在相府的西廂住,與我的同夢閣距離很遠。

想來丁夫人是有意如此安排,避免我們再多見麵,壞了相府的名聲。

剛到院外,便聽見裏頭有呼喝聲。

我好奇地湊過頭,悄悄看去。

天寒地凍的,昭兒隻著一身單衣,正在練拳,那呼喝聲正是從他的口中發出。

落日的餘暉灑落在他白色的單衣上,泛著一層淺淺的光暈,白皙的膚色泛著紅,額前滲出薄薄的一層汗。

背著雙手,笑盈盈地剛走到他麵前,昭兒便是一掌襲來,見是我,忙生生地收了掌風,“姐姐?”

我笑眯眯地抬手捏了捏他的胳膊,“不錯呀,結實了。”

昭兒愣了愣,原就通紅的臉頰更是紅得快滲出血來一般。

我抬袖拭去他額前的薄汗,發現他竟已比我高了一些。

拉著他坐下,我從寬大的袖子裏掏出一塊帕子,裏頭包了幾樣小菜,在昭兒驚訝的目光下,還掏出了一小瓶酒。

“嘿嘿,神奇吧。”我樂滋滋地盤腿坐在昭兒房前,又從懷裏掏出兩個酒盅放在台階上,倒上酒。

我終於發現了這種累贅的衣服惟一的好處,那便是更方便我的妙手空空和藏匿贓物了……嘿嘿,就比如現在。

酒是上好的酒,菜是昭兒最愛吃的菜,都是我從席上順手牽羊帶出來的。

喝著酒,我忽然想起了哆啦A夢孔明,他那神奇的袖袋裏總能掏出些令人意想不到的東西來。

昭兒也試著喝了一口酒,嗆得直咳嗽,我便哈哈大笑起來。

“姐姐,以後,你要一直住在這裏嗎?”昭兒冷不丁地開口。

我愣了愣,想起了剛剛曹操的話,他說我是環夫人……

曆史上,曹操的妾室中,的確有環夫人此人,而且正是曹衝的母親,可是曆史沒有詳盡地記載她的生平死因……她隻是作為曹操的一名妾室而存在,留下“環夫人”三字,連本名都沒有留下……

若我是環夫人,那麽我……會如何?

“姐姐?”昭兒有些擔憂地輕喚,“怎麽了?”

我忙回過神來,笑眯眯地搖了搖頭,“我好想春風得意樓啊……”

昭兒便也笑了起來,“嗯,我也想。”頓了頓,又道,“姐姐願意在哪兒,昭兒都陪著姐姐,即使是……留在這相府,昭兒也一樣陪著姐姐。”

我笑了笑,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這個孩子總有辦法惹人心疼。

“我會好好練功,好好保護姐姐和包子。”昭兒笑道,沒有漏了包子。

我笑了起來。

血色夕陽下,我與昭兒雙雙坐在台階上,吃得暢快無比。

相府的生活,果然不適合我,我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不喜歡一輩子與一群女人困在一棟大宅子裏等待同一個男人。

或許在這亂世,這樣的生活很安逸,可是我……會被悶死。

喝了一會酒,惦著包子還在房裏,雖然有香霧帶著,總是不放心。

回到同夢閣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房裏燃著燭火,推門進房,沒有看到香霧,包子卻正危危險險地吊在床的邊沿,幾欲掉下來,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忙衝上前去抱包子。

包子小手一鬆,玩特技似的掉了下來,我瞪大眼睛,飛撲上前去抱他。

“伊呀嗚……唧唧……”撲了個滿懷,包子玩得不亦樂呼,口水糊了我一臉。

我卻是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直發抖。

“包子包子……”我抬手撫了撫他的小腦袋,直感覺他安然無恙,這才把心吞回肚子裏。

“媽……媽……”張著小嘴,吐著泡泡,小包子唧唧唔唔地開口。

雖然口齒不清,我卻還是聽得清清楚楚,驚喜地抱著他,“剛剛說什麽?再叫一聲來聽聽!包子,再叫一聲來聽聽!”我想自己的眼睛一定在閃閃發光。

“唧唧……呀……嗚……”包子卻是一點麵子都不肯給我,嘰嘰歪歪不知所雲。

抱著包子站起身,我想起剛剛之事仍是驚魂未定,“香霧!香霧!香霧!”

叫了幾聲也沒有人應。

抱著包子走到床沿處,我禁不住出了一身的冷汗,在**竟然擺著一枝極其尖銳的珠釵,若是包子不小心拿著玩弄傷自己……

我簡直不敢想象。

正兀自恐懼,門忽然被推開,香霧扶著曹操從門口走了進來。

“夫人去哪兒了?”曹操看著我,淡淡地開口。

我沒有看他,隻是直直地瞪向香霧。

香霧雙頰緋紅,正扶著曹操,眼中哪裏容得下別人。

“啪”地一聲,我將手中的珠釵擲到地上,瞬時,珠釵斷成兩截。

香霧嚇了一跳,忙看向我。

曹操微微擰眉,“怎麽了?”

“我不需要她了,讓她走。”我冷聲道,香霧是個懂進退的丫環,連丁夫人都誇她伶俐,她不可能連自己的珠釵掉到我**都沒發覺,何況,那珠釵十分貴重,我曾見丁夫人佩戴過,那是丁夫人的。可是丁夫人沒有理由笨到用自己的珠釵害包子,那麽蠢來給我們人贓並獲。

惟一的可能便是香霧私下並非丁夫人的人,而是奉了其他夫人的命令在這裏玩無間道,玩嫁禍。放下丁夫人的這枝珠釵,若是傷了包子,即可除去包子這個隱患,又可嫁禍於丁夫人,若沒有傷了包子,一樣可以推脫得幹幹淨淨。

可是府裏那麽多夫人,除了丁夫人尹夫人,其他我幾乎都不認識,天知道哪個才是罪魁禍首,最安全的,便是棄香霧不用。

我不能讓包子處在任何未知的危險之中。

曹操側頭看了一眼香霧,點了點頭,竟是什麽都沒有問,便道:“來人,遣她出府。”

香霧一下子驚住,忙跪倒在地,“相爺!相爺!”

兩名侍衛進房,將香霧拖走,幹淨利落。

我聽見那越來越遠的呼救聲,忽然有些疲憊,進府才幾天,那些夫人少爺們便忍不住要出手了麽?

手上一輕,曹操已經將包子抱在懷中了。

我看他,“不問原因?”

“我信你。”曹操低頭逗著包子“咯咯”地笑,頭也不抬地說道。

“信我?”

“除了關於‘逃跑’,其他我都信你。” 他抬頭衝我笑,補充道。

額前滑下一滴冷汗,我哭笑不得。

“唧唧……嗚呀……”包子四腳朝天地在曹操懷裏掙紮起來。

看著曹操抱著包子那笨拙的模樣,我忍不住笑,“不是這樣抱的,這樣抱著他多難受啊。”

“哦?不是這樣抱?不都一樣嘛。”曹操換了隻手,笨拙地將包子夾在懷裏。

我忙上前,給他調整了一下位置,“這樣,這樣……嗯,對……動作輕點,輕點……他是你兒子,不是你仇人……”

“抱個孩子怎麽這麽多規矩!”曹操蹙眉,拿慣了刀劍的手忽然抱了個奶娃娃,真是不協調。

看著曹操略顯別扭的模樣,我忍不住“撲哧”一下笑了起來。

“笑什麽?”曹操狐疑地看我一眼,沒好氣地說道,“還不快來幫忙。”

“你那麽多兒子,居然連抱個兒子都不會。”我白他一眼。

曹操微微揚唇,忽然湊近我,薄唇輕輕貼在我的耳邊,“不是誰的兒子我都抱的……”

我一手推開他,“誰的兒子?不都是你的兒子!”

“你在嫉妒。”曹操開口下結論,一臉自得。

“我沒有。”我開口,三個字,斬釘截鐵。

曹操笑了起來,很少見他這樣笑,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色……狼……”包子圓圓的眼睛瞪了半天,忽然開了金口。

“啊?”曹操疑惑地低頭看了看包子,研究了半天,抬頭看我,“這個小東西在說什麽?”

我一頭冷汗,忙伸手捂住了包子的嘴,打哈哈,“哈……哈哈……你聽錯了,這麽小,怎麽可能會講話……”

我一邊打著哈哈,一邊瞪向正一臉無辜地吐著泡泡玩的包子,看來這小家夥不但是會吐泡泡的小螃蟹,還是一隻會學舌的小鸚鵡……

以後我說話得留點神了……隻不過一次隨口說了一句……居然被他記住了……默。

包子的遇險,讓我當即拿定了主意,當天晚上,我便收拾了包袱,準備瞅準機會開溜。

包子是我的孩子,是惟一與我血脈相連的親人,我不能失去他,不能容許他有一點點的意外。而在這相府之內,一眾夫人少爺虎視眈眈,到處都是隱患,到處都有“意外”。

第二天一早起來,剛開房門,便看到一頭囂張的怪異小驢正在同夢閣的院子裏啃花吃草。

“半仙?!”我一臉驚訝地看著站在院子裏的青衣男子。

郭嘉轉過身來,笑眯眯地看著我,“早。”

我愣愣地抬手打招呼,“你怎麽會來?”

郭嘉微笑,“咳咳……猜我帶誰來了?”

“誰?”我好奇地看了一眼郭嘉的身後,“團子?!”

團子白了我一眼,然後極為淑女狀地走到我麵前。

“聽相爺說你不習慣府裏的丫頭。”郭嘉道。

“可是……她不是在侍候你嗎?”見團子的嘴巴撅得都可以掛油瓶了,我忍著笑問道。

聽我這樣說,團子忙轉過身,急不可待地對著郭嘉連連點頭。

郭嘉輕咳一聲,笑了起來,“我不需要人侍候,而且畢竟男女有別,不太方便。”

這個迂腐的家夥……

“唧唧……唧……”正說著,我懷裏的包子便搖晃著,張著肥嘟嘟的小手撲向郭嘉。

郭嘉笑了起來,從我手中接過包子抱在懷裏,“包子,怎麽了?”

包子在他懷裏蹭了蹭,蹭得他胸前一片濕嗒嗒的口水印。

郭嘉也不介意,隻是抱著包子,清亮的眼睛裏一片笑意。

看著朝陽下,一身青衣的郭嘉抱著包子的模樣,竟是滿身的溫暖,蕭索的感覺全然消失不見。

我笑眯眯地收下心不甘情不願的團子,心裏仍是有些微的疑惑,明明郭嘉曾說過團子的來曆可疑,為何還送到相府來,如此不是給了團子可乘之機麽?

反正我已打定了主意,準備離開,便也懶得計較許多。

送郭嘉離開,剛剛還作淑女狀的團子一見郭嘉離開,立刻原形畢露,張牙舞爪地瞪我,“不是走了,為何又回來礙我的事?”

我笑了起來,“礙你什麽事了?”

“公子啊!他都快喜歡上我了,你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回來!”團子一臉的憤憤不平。

“啊?半仙快喜歡上你了?為什麽我沒有感覺到?”我忍著笑說道。

團子語塞,順便白了我一眼。

“你這樣不行的,要不要我教你幾招?”我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肩。

“你?”團子揚起聲音,一臉的懷疑。

“當然。”我驕傲地舉了舉手裏的包子,“看,這就是成果!”我臉不紅氣不喘地吹牛,全然不把包子當成是那一回酒醉之後的意外產物……

“唧!唧!呀嗚!”包子忙也吱個聲,表示對老娘全方位的精神支持。

“你是說……”團子眼睛一亮,賊兮兮地看向我。

“對!”我點頭,笑得像個拉皮條的。

大白天的,正在與曹操議事的郭嘉忽然打了個噴嚏。

用過午膳,哄睡了包子,我和團子便坐在房間開始進行“密談”。

“哇,看不出來,同道中人啊!”鑒於我要幫她倒追郭嘉,團子立刻對我刮目相看。

我“嘿嘿”低笑兩聲,開始手舞足蹈地比劃,“你要這樣這樣……然後那樣那樣……”

完美戰略策劃完成,我去當紅娘堵截男主角。

剛溜出同夢閣便見一襲青衣的郭嘉正從對麵曹操的書房裏走出來。

“半仙!半仙!”我忙衝上前,一把拉了他便往回走。

“裴兒,怎麽了?”被我拖著走,郭嘉一臉疑惑地看向我。

“團子準備了晚膳,反正你回去也是一個人,不如用了晚膳再回去嘛!”我笑眯眯,十二萬分熱情地說道,團子陪著郭嘉,我正好去找昭兒,預謀一下出逃大計,多麽好的機會啊……

“可是男女有別,奉孝怎麽能闖夫人的房間。”郭嘉猶疑道。

“啊?”我才想到這是一個古董書生,“啊!我差點忘了,我約了阿瞞出去,不在房間,所以沒有問題!”

“相爺?”郭嘉一頭霧水。

“是啊,我們約了要出去。”一個聲音應道,卻不是我的聲音。

我頭皮發麻地扭頭,看到某個笑得一臉自得的家夥正站在我身後。

說曹操,曹操到……

烏鴉呱呱地從頭頂華麗麗地飛過。

……他出現得還真是時候,如此巧合,令我都忍不住懷疑他是特別來揪我小辮子的……

在他眼裏,我已經是一個慣犯了……防賊似的防著我……

“相爺?”郭嘉輕咳一聲,“你果然要和環夫人一同出去?”

“嗯。”某曹煞有介事地點頭。

唉,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那便是我這個笨蛋。

耷拉著腦袋走進同夢閣,我讓團子招呼郭嘉,便抱起包子,認命地走向門口。

曹操笑眯眯地摸了摸我的腦袋,“夫人真是聰慧,為夫正好想出去,你便知道了。”

我白了他一眼,“這叫心有靈犀一點通。”

曹操笑眯眯點頭,“心有靈犀一點通,妙!”

“妙!”一個小小的聲音響起,“妙……妙……妙……”

“夫人也這麽認為?”曹操回頭看我。

我瞪著在吐泡泡的小包子,他正一邊吐著泡泡,一邊,“妙……妙……喵喵……”

叛徒小花貓……

“是你兒子。”我滿頭黑線,什麽話都喜歡學,偏偏就不叫我媽媽,真氣餒……

曹操大笑了起來,拉著我的手大搖大擺地出了府門。

我的逃跑計劃隻得暫時擱置。

出了相府,沒有乘馬車,也沒有坐轎子,一路步行。

走過幾條陌生的街道,四周的一切漸漸熟悉起來,是我們曾經住過的那條街。

“笑笑姑娘回來啦!”

“咦?這不是笑笑姑娘嗎?”

“哦,阿瞞你又來了,這回找到笑笑姑娘了吧!”

一路上,竟有不少人向我們打招呼。

“哇,這個孩子好可愛!”不知是誰發現了新大陸一般大叫一聲。

立刻圍上來一群人,“哇,這是誰家的孩子?”

“我兒子。”曹操笑道。

“阿瞞,你和笑笑姑娘成親了?”

“嗯,是啊,成親了。” 曹操笑眯眯地瞅了我一眼,回答道。

被眾街坊們一說,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就說嘛,他們肯定是一對,你們那時還說不信……”

我扯了扯曹操的袖子,他回頭看我一眼,仍是笑,很少見他笑得這麽開心,心無城府的模樣,仿佛還是那個傻阿瞞一般。

“阿瞞!唉呀!阿瞞,你來得正好,幫我把這些麥子拿到市集去賣吧。”是一個有些熟悉的蒼老聲音。

我回頭,“伍婆婆?”原來是住在原先糕點鋪子隔壁的阿婆。

“裴姑娘也在啊。”阿婆咧著嘴笑,滿麵的皺紋,牙齒也掉了幾顆,“來讓阿婆看看。”

賣小麥?我側頭看了一眼曹操,今非昔比,他不是傻阿瞞,他該不會翻臉吧……

曹操笑了笑,彎腰從阿婆手中接過小麥袋子,背在背上,“夫人,我們一同去市集幫阿婆賣掉這些麥子吧。”

我傻眼,懷疑自己眼睛出了問題。眼前這個笑得陽光燦爛的男人,的確是曹操沒錯嗎?

一路跟著曹操,他倒是自得其樂,可是誰見過有人穿著一身華麗的長袍來賣麥子的……

“冷不冷?”曹操回頭看我。

我搖了搖頭。

“我們去那裏擺攤。”曹操指了指前麵的一處台階,笑道。

我隻得傻傻地點頭,抱著包子跟他一起走過去。

曹操將袋子放下,便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坐等顧客上門。

左右小販的吆喝聲不絕於耳,偏偏我們這裏最是冷清。

“你不是吧,這樣賣東西怎麽會有人買?”我決定實行再教育。

“會啊,以前幫阿婆賣過,就是這樣賣的。”曹操說得一臉的認真。

我懷疑。但我的懷疑很快就消失了。幾個姑娘大嬸排著隊來,不一會兒,小麥便賣完了。掂了掂手裏的響當當的錢幣,曹操得意地衝著我笑。

把錢幣送給阿婆,阿婆如以前一樣,執意拿了三錢給曹操,曹操居然也笑盈盈地收下了。

“阿瞞呐,不如你幫我把缸裏的水順便打滿吧。”阿婆拉著曹操,又道。

曹操再次奇跡般的沒有翻臉,轉身走進了阿婆的院子。

“這個孩子長得真是水靈。”阿婆拉著我坐下,從我懷中抱過包子。

我有些擔心地看了在後院打水的曹操一眼,真怕他突然甩手發飆……

“阿瞞是個好男人,靠得住!”阿婆拉著我的手,笑道。

“靠得住?”我下意識地順口道。

“嗯,相信阿婆的眼光,阿婆活了大半輩子了,如今是黃土快埋到脖子的人,我啊,看人很準的!”

微微愣了愣,我笑著點了點頭。

“裴姑娘,聽說有段時間你失蹤了,後來阿瞞怎麽找到你的?”阿婆好奇地問。

“失蹤?”我想了想,記起應該是指上回逃婚的事。

“是啊,阿瞞到這裏來找過你,後來頭風病發,差點死在後巷裏,多虧前街的福嬸發現,不然……”阿婆邊搖頭邊嘖嘖有聲。

“我沒有聽他說起過……”我訝然,回頭看向正在後院往水缸裏裝水的曹操,他從來沒有告訴過我……

“唉,你都沒有看到他那個樣子,仿佛失了魂似的。”

我隻一個勁地望著曹操的背影發呆。

在他心裏,我的離開,對他的影響竟是如此之大嗎?我以為……我的存在,隻是他眾多夫人之一……

不一會兒,水缸便滿了,坐了一會兒,曹操便拉著我起身告辭。

離開阿婆的店,又逛了一陣,走到一處賣首飾的小販前,曹操彎腰看了看,挑了一隻銀簪子,“這個多少錢?”

“十五錢。”見曹操一身華貴,那老板笑容滿麵地說道:“這位公子真識貨。”

“嗯?”狹長的雙目微微眯起,曹操揚了揚眉,看向那攤販的老板。

那老板抖了抖,“十錢……”

“嗯?”曹操哼了哼。

“五……五錢……”那老板腿肚子打著顫,說話有些不利索了。

“嗯?”曹操還不滿意,繼續變相恐嚇。

“這位公……公子……不要錢了……您……您拿走吧……”那老板嚇得快哭了,哆哆嗦嗦地說。

“這怎麽行?”曹某人換了張臉,和顏悅色地伸出手,將手中的三錢放在那老板手裏,“這個東西也就值三錢吧。”

“是是是!謝公子謝公子!”那老板忙不迭地點頭,急著送瘟神。

曹操這才滿意,收了銀簪子,笑眯眯地轉身看向我。

抬起手,他竟是將那銀簪子細致地插入我的鬢發間。

看著他如此專注的神情,我麵上禁不住微微一熱,他上回送我的銀簪子在生包子的時候,一陣忙亂,弄丟了。這一回……他專程出來就是為了送我這個嗎?

大街之上,一個身形頎長,氣宇軒昂的紫袍男子認真地低頭將一枚發簪佩於一個女子的頭上,那女子微微仰頭,眼角眉梢都不自覺地透著淡淡的笑,她懷裏,還抱著一個粉雕玉琢般的嬰孩……

如此景況,路人不禁紛紛側目。

“原來是三錢,上回那個家夥居然收了我五錢。”曹操撫了撫我額前的亂發,嘀咕著,“定然是看我傻,比較好欺侮。”

我絕倒。

“餓不餓,我們吃點東西?”

我正好腹內空空如也,忙點頭。

途中路過風月樓,幾個妖嬈滿麵的女子正擺著腰肢,在門口攬客,我忽然想起傻阿瞞也曾在這裏被調笑過,便偷偷看了曹操一眼,抿著嘴偷樂。

曹操低頭見我偷笑,知我是笑之前他被風月樓的姑娘們纏住的事,也揚了揚唇,不以為意。

正笑著,門內忽然走出一個十分麵熟的女人。

是她?

我一臉的錯愕。

“怎麽了?”曹操拉了拉我的手。

“明月!”我將包子塞進曹操懷裏,走到風月樓門口,喊道。

那個女人身子微微一僵,回過頭來,隨即一臉詫異地看向我,“裴夫人?”

果然是她,在丹陽時見過的,是春風樓的前任老鴇,胭脂口中的明月,可是她不是賣了春風樓跟那個男人走了嗎?怎麽會在許昌,怎麽會再次淪落風塵?又怎麽會在風月樓?而且……看她那般打扮,一臉的濃妝,似是十分的落魄。

見我一臉驚訝的表情,明月居然吃吃地笑了起來,濃妝之下,她的眼角泛著些微的細紋,透著淒涼。

“明月!死哪去了!有客人點名要你侍候!”樓裏,響起了老鴇的叫聲。

明月應了一聲,轉身進了風月樓。

“你認識她?”曹操不知何時走到我身旁。

我下意識地點頭,心裏卻是涼涼的一片。

被胭指料中了麽?那個薄情的男人……終於還是舍棄了明月?

曹操沒有多問,拉著我找了一處酒家,點了些菜便吃了起來。

傍晚,天色漸漸灰了下來,天空竟飄起了銀白的雪花。

“哇,下雪了!”我將包子塞到曹操懷裏,看著酒家門外的雪花,洋洋灑灑,漂亮極了,“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呢。”

“嗯。”曹操笑眯眯地看著我。

見他盯著我看,我愣了愣,微微紅了臉。

“疼不疼?”他忽然開口。

“什麽?”我一時反應不過來。

“六十大板。”曹操笑起來。

聞言,我立刻火冒三丈,“你說呢?你說疼不疼?!”

“若我早知今日,當初一定舍不得打你。”曹操笑眯眯地說道。

我一時語塞,這家夥何時會說這些甜言蜜語了。

“袁紹尚有餘部,等過了這場雪,休養生息後,我們很快又要出征了。”曹操忽然開口。

“嗯。”我應聲。

“你說,我還能回來……再看到你嗎?”他忽然開口,聲音極輕極淡。

我心裏微微一怔,斥道:“胡說什麽,當然能看到。”

“真的?”曹操看著我,又問。

“真的。”我點頭。

“你發誓?”

“我發誓。”被他臨出征那有去無回的氣勢嚇到,我忙不迭地保證。

“你說的,可不能反悔。”曹操驀然笑了起來。

看著他那副狐狸樣,我忽然有了一種誤入賊船的感覺。

“你答應我回來可以再看到你,所以我不在許昌的時候,你不準再開溜了。”曹操笑道。

我再度石化,人怎麽可以狡猾成這樣……竟然還利用我的同情心……

早就該知道這樣自負的人怎麽可能說那樣的話,擺明了是挖個坑給我跳!料準我吃軟不吃硬,給我玩溫情攻勢!

“那個……我離開許昌的時候,你頭風病發作過?”想起剛剛那個阿婆的話,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是啊。”曹操笑眯眯地大方承認,一點想隱瞞做過“孤膽英雄”的意思都沒有。

“……很痛嗎?”

“嗯,痛得快死了。”曹操煞有介事地點頭笑道。

“怎麽會……”

“可是真奇怪,隻要有你在身邊,我便不會痛了。”

我臉上開始發燒,嘴上嚷嚷,“你當我是頭風藥啊!”

“比藥靈。”他一手抱著包子,一手拉過我的左手,輕輕撫摸著我的左手腕上那隻手環,“記得要一輩子都留在我身邊,不然我若頭痛,痛死了也沒人管,多可憐。”

嗯,他抱包子抱得倒得有模有樣了。

“呸呸呸,胡說八道。”被他似真似假的語氣嚇到,我心裏升騰起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哀傷。

曹操便得意地笑了起來。

用過晚膳,天已經黑了,曹操將我和包子裹在懷裏,叫了一輛馬車,一路回到相府。

扶我下了車,詢問門口的守衛,說郭軍師已經離開了。

我暗暗叫糟,不知道團子那丫頭得手了沒……千萬別枉費了我的一番心血……

曹操抱著包子一路送到同夢閣,我轉身抱過包子,然後推他出去,“好了好了,你早點休息吧。”

“我不可以留下?”

我搖頭,很堅決地搖頭。

曹操撫了撫我的臉,竟然乖乖離去,沒有多說什麽。

見曹操離開,我轉身推開房門。

一開門,一股酒氣便撲麵而來。

“喝!再喝一杯!”團子趴在地上,正醉得語無倫次。

我忙放下包子,走上前扶她起來,“團子你起來!怎麽醉成這樣啊!”

團子十分費力地睜開眼睛,連舌頭都打著結,“我家公子是最厲害的……千杯不醉……千杯不醉!”

我眉頭都打了結,“你家公子呢?”

“公子……公子……”團子嘟囔著,忽然垂下頭,竟低低地啜泣起來。

我驚訝萬分,如此鐵嘴的團子居然也會哭?

“如果……我是團子該多好……”團子的肩一抽一抽地抖動著,“如果……我隻是團子……該多好……”

唉,醉得不輕……

我抬手,撫額長歎。

計劃一,酒後亂性,失敗。

酒後亂性是我的慘痛教訓啊!那是經過實踐證明的有效戰略,為什麽換了個人就不管用了?

我幾乎可以想象郭嘉一杯接一杯,麵不改色心不跳……最後東倒西歪睡趴在地,可……倒下的不是郭嘉,反倒成了團子自己。

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最佳寫照!

哪一個環節都沒有錯,惟一錯的便是錯估了半仙的酒量……

真是枉費我白白出去逛了一天,哄包子睡著,我一屁股在銅鏡前坐下,呆呆地端詳著發鬢上的銀簪子。

正看著,手碰到了銅鏡旁的什麽東西,低頭一看,是半仙的眼鏡。

天已經晚了,還下著雪,半仙視力不佳,眼鏡怎麽能忘在這裏。

我一手拿了眼鏡,披了袍子忙匆匆出了同夢閣。

“環夫人,這麽晚了,您要去哪兒?”守門的侍衛將我攔下,問道。

“相爺說過我可以自由出入相府。”我停下腳步,道。

這是我跟曹操爭取來的合法權益。

守門的侍衛猶豫了一下,終於放行。

天黑黑的一片,相府外的燈籠發出熒熒的光,洋洋灑灑的白雪從空中飄落,我裹緊了袍子,實在是冷。

“咳咳……”一陣輕咳。

我這才發現相府外牆邊的陰影裏,靠著一個人,因為天色已晚,不仔細看很難發現。

“半仙?”我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定睛一看,那一襲青衣,不是郭嘉又是誰。

他正低頭坐在石墩上。

“半仙,你在這裏幹什麽?”我忙上前,將袍子分一半給他,“這麽冷,你穿成這樣坐在這裏,不要命了!會被凍死的!”

他這才抬起頭來,有些迷惘地看向我,“裴兒……”

一貫蒼白的臉頰上染了些許的紅,帶著淡淡的酒氣。

“你怎麽了?”見他反應遲鈍,我暗歎,別告訴我他喝醉了……

“我從你房裏出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郭嘉衝我笑了笑。

“你喝醉了?”我拍了拍他的臉,問。

“好像是的……”他疑惑皺了皺眉,複又鬆開,笑著說。

扼腕啊……隻差一點點……明明醉了,偏偏沒有醉在團子身邊……

“起來吧,這裏太冷了。”我扶他起身。

腳下一滑,二人雙雙跌坐在地。

郭嘉仍是遲遲鈍鈍地,一小簇積雪覆在他的頭頂上,煞是好笑。

見我笑,郭嘉也笑了起來。

“笑什麽,老大不小了,還不找個伴兒!”我佯裝不在意地斜他一眼。

郭嘉笑得輕輕咳嗽,“幹什麽害人家姑娘。”

“害?”我誇張地大叫,“我們半仙英俊瀟灑、玉樹臨風、才高八鬥……”

郭嘉隻是坐在地上看著我嗬嗬地笑,間斷地夾雜著輕輕的咳嗽。

“如此一表人才,隻要你招招手,立刻有一卡車的姑娘等著嫁你呢!”我終於詞窮,下結論道。

“卡車?”郭嘉眨了眨眼睛,不解。

“呃……就是很大很大的馬車……”我一頭黑線,“有一大馬車的姑娘等著嫁你……”

“那不如就你吧。”郭嘉笑眯眯地說道。

我張大嘴巴,“喲!半仙也會講笑話了!我真是**有方啊!”說罷,我作洋洋得意臭美狀。

郭嘉便笑得更厲害了。

大概是喝了酒的關係,從未見他笑得如此暢快過,他一貫若有似無的微笑,那般淺淺的笑,仿佛風一吹便會消散似的。

“團子如何?”我一臉曖昧地靠進他。

郭嘉盯著我看了半晌,“撲哧”一下笑了起來。

“笑什麽,如何嘛!”我不滿地白他一眼。

“咳咳……”郭嘉笑道,“嫁我會守寡的。”

我的笑意微微僵住,瞪著他,“胡說什麽。”

“我夜觀天象……”他仰頭,那一雙能夠洞察人心的眼睛帶了些許的黯然,“星宿命定,我怕是見不著孟德兄一統山河之時了。”

晶瑩的雪花洋洋灑灑,落在他的略顯蒼白的臉上,仿佛一樽擺放在櫥窗裏的精美人偶。

我閉了閉眼睛,眨去酸澀之感,在他頭上狠狠敲了一記。

“啊,痛!”郭嘉撫額低叫。

“痛死你活該!無故尋愁覓恨,今天大雪,天上一粒星子都沒有,你還有本事夜觀天象!吹牛也要打打草稿!”我跳起來衝他大吼。

郭嘉眨了眨眼睛,抖去眼睫上的雪花,隨即輕輕地笑了起來,扶著牆站起身,輕輕撫了撫我的腦袋,“傻姑娘。”

那口吻,仿佛一個長輩在麵對一個孩子無理的吵鬧一般,帶了三分寵溺,三分寬容。

……然後,他便一頭紮進了我懷裏。

我微微瞪大眼睛,驀然大叫起來,“來人!救命啊!快來人!”

相府的守衛聽到聲音衝了出來。

溫暖的房間,我坐在一旁,手裏捏著那副眼鏡,愣愣地看著郭嘉躺在**,麵色蒼白,凹陷的雙眼緊緊閉著,長長的眼睫在燭光中投下一片暗影。

房間忽然打開,掃進一些風雪,華英雄走進屋來,抖去袍子上的雪粒。

他是連夜被召進府來的。

“沒事,有我在。”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華英雄走到床邊,細細地替郭嘉診脈。

曹操不知何時也走進屋來,坐在我身旁。

細細地把了脈,華英雄吩咐婢女熬好藥,天不覺已經亮了。

宮裏來了人,宣曹操進宮,他便換了衣服,跟著那宮人離了府。

“他……怎麽樣?” 我略帶遲疑,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

“生死有命,你無需太過執著。”華英雄倒了杯熱茶放在我手中,我這才發現自己雙手冰涼。

“你什麽意思?”我驀地抬頭。

“別擔心,有我華神醫在,豈能有事?”華英雄咧嘴一笑,仰頭做英雄狀。

我“撲哧”一下被他逗樂。

“真的沒事?”我不放心地問。

“暫無大礙。”華英雄保證。

我這才放下心來。

門“咣”地一下被踢開,原來是團子,看來她酒醒得差不多了。

團子抱了包子衝進門來,將包子丟進我懷裏,她便急匆匆地走到床邊。

我看了團子一眼,衝她眨了眨眼睛,一手抱著包子,一手拉著華英雄離開了房間。

計劃二,雪中送炭,溫情無敵。

“怎麽了?”華英雄一臉莫名其妙地被我拉出了房間。

我白他一眼,“燈泡先生,有句話叫成人之美,聽過沒?”

他這才反應過來,忍不住笑了起來,隨即抬手輕輕扣在我的腦門上,“自作聰明。”

我剛想要不滿地推開他,卻見他笑意微微僵在臉上,隨即將掌心貼在我的額上。

“幹嘛!”我瞪他,“不是要保持距離嗎?不怕被曹操發現醋意大發宰了你!”

“你在發燒,後知後覺沒良心的笨蛋。”華英雄順手又一下敲在我的腦門上。

我火冒三丈,卻發現自己果然腦袋昏昏。

華英雄從我懷中抱過包子,一手拖著我回同夢閣。

坐在**,我瞪著華英雄手中端著的藥碗,黑乎乎的甚是恐怖,“你故意整我,感冒而已,需要這麽大陣勢?”

“狼心狗肺。”華英雄輕斥,一手端了藥碗湊近我的唇邊,“喝!”

想起上回那外敷內服的爭論,仍記憶猶新,心有餘悸間,我便決定無視他。

“你以為這是哪裏?這是一千八百年之前,這裏沒有醫院,沒有精良的醫學儀器,甚至於連最基本的一些消炎藥品都沒有,一點小感冒足可以讓你的小命嗚呼哀哉……”華英雄慢悠悠地看了一眼在我身旁亂爬的包子,“可憐的小包子……要被後媽折磨了……沒媽的孩子真可憐……”

狠狠地瞪他一眼,滿嘴的烏鴉!我二話沒說,搶過藥碗,兩眼一閉,一飲而盡。

華英雄咧開嘴笑了起來,“這樣乖多了。”

看他笑得比春花燦爛,我不禁疑惑自己是不是又被耍了。可是看我喝藥他就那麽開心?除了苦點之外也沒什麽不妥啊……他又沒賺到什麽,至於笑成那個樣子麽……

“自己小心身體,有任何不妥一定要告訴我。”看了我一眼,華英雄慢條斯理地開口。

“我身體壯得可以打死一頭牛!”我舉手作大力士狀。

華英雄用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我。

“還有,天氣寒涼,自己注意多穿衣服,別再著涼了。”頓了頓,他又開口。

“哇,想不到你居然這麽囉嗦。”我不可思議地瞪他,“你在關心我?你擔心我?哈哈哈……華英雄你栽了!你老實說,是不是愛上我了……”咧著嘴,我一臉曖昧兮兮地湊近他,口無遮攔地大笑,“哇……想不到我裴笑走桃花運了……魅力驚人啊……”

華英雄繼續用看白癡一眼的眼神看我,最後下結論:“我愛上包子也不會愛上你。”

我絕倒……回頭看了一眼在床頭翻跟鬥吐泡泡的小包子……白了華英雄一眼,說話要不要這麽毒哇……那麽直白地傷害了我幼小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