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下凡誰可曾見過?

神仙下凡喝酒誰又能碰到?

神仙下凡到我春風得意樓喝酒,誰又能料想?

現在那位“天人”正坐靠窗戶的位子上,如同神話故事裏那發光的仙人。一圈一圈的光環,在他身邊**開,看得人頭暈目眩。

純白如雪的衣袍,寬大的衣袖上卻繡了繁雜的花紋,似花非花,帶著些難以言喻的妖嬈,長長的烏絲隨意用一方錦帕束起,此時,他正低著頭,看不清他的模樣,行動舉止卻優雅得令人咋舌。

此時人群大都圍觀看著以李公子為中心的鬧劇,唯他一人,穩穩坐在窗邊,尤其突兀。

我愈發好奇這個人,歪頭直直地盯著他,眼睛一眨也不眨。

正發著呆,一旁有人猛地推了我一把,腳下一個不穩,我瞪大眼睛,斜斜地摔了出去。

“姐姐!”耳邊隻聽見昭兒的大叫。

手腕被狠狠扯住,我直直地倒向昭兒。

沒有摔在冰涼的地上,隻聽見悶哼一聲,我一下子結結實實地倒在了昭兒身上,估計昭兒全身受災麵積達百分之九十八。

“姐姐,傷到沒有?”眼前盡是昭兒焦急的模樣,白皙的額前滲滿了汗珠,他一手緊緊抓著我的手腕,掌心一片濡濕。

我回過神,下意識地搖頭,一手撫了撫腹部,包子還在,抬袖拭去昭兒額前的冷汗,我微微皺眉,“撞痛哪裏了?”

昭兒搖頭,麵色有些發白,“我沒事。”

“你幹什麽!你沒有看見她懷著孩子嗎!”胭脂咬牙尖叫,狠狠瞪向李公子。

原是他推的我。

“哼,隨便唬我兩句,便以為可以萬事大吉?這叫教訓!”李公子笑得一臉囂張。

驀然,一隻大手伸到我麵前,修長的手指,指節勻稱,幹淨清爽。

我愣了愣,抬頭,看入一雙黑瞳,是他?呃……那個坐在窗邊的天人?

“好久不見。”他微笑,黑瞳裏也滲了笑意,仿佛能攝人魂魄一般。

好久不見?我們見過?沒道理啊……這麽驚豔的男人,怎麽會忘掉……

“我們可以聊一些不足為外人道也的往事。”見我不動,他繼續笑道。

呃?這話有點耳熟了。

“才幾日不見,便不記得公瑾了?”他微微斂了笑,似是帶了三分幽怨。

噴……

公……公瑾!周瑜!糗大了。

有沒有那麽神奇?說了周瑜,他便現身了?我的念力有這麽強?

正疑惑著,感慨著,扼腕著,忽然見那自稱“公瑾”的天人衝我眨了眨左眼。

一股酥酥麻麻的電流瞬間流向全身……傳說中的拋媚眼?小女子無福消受哇……

還好我天資聰慧,一看見站在一旁呆若木雞的李公子,便立刻明白了眼前這位天人般的公瑾大人的意圖。

抬手,將手放入他的掌心,順便捏了捏,以示我明白他是冒牌貨,再次表示路見不平,拔劍相助的感激之情。

一臉的哀戚,我張口便道:“公瑾,你為何才來,人家一個弱女子……差點被人欺侮了……”

公瑾大人立刻扶著我,萬分關切地看著我,“孩子沒事吧。”

我搖頭,泫然欲泣。

兩人一搭一唱間,那李公子已經開始頻頻擦汗。

“為害鄉裏,欺壓良民,你可知罪?”語氣帶了三分森冷,公瑾大人轉身,看向那瑟瑟發抖的李公子。

“還有調戲良家婦女,加蓄意殺人。”我補充。

“你胡說!”李公子立刻大叫起來,麵如土色,惴惴不安地看向公瑾大人。

“其一,我們春風得意樓是酒樓,你卻調戲我的員工,咳咳……調戲我的夥計,此乃調戲良家婦女;其二,我腹中尚有胎兒,你卻蓄意加害,若非有我弟弟在,此時說不定早已一屍兩命,難道不是蓄意殺人?”我微微揚眉,冷聲道。

“你……你說你是周將軍,誰知道你是不是冒牌貨!”李公子汗如雨下,指著公瑾大人大叫。

我心裏“咯噔”一下,糟糕!被看出是冒牌貨了!

“好大的狗膽呐。”公瑾大人微微揚唇,“要本將軍如何證明給你看?” 淺笑盈盈,如輕風般拂過。

李公子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一陣輕嘯,冷鋒出鞘。眼前隻見寒光一閃,公瑾大人已收劍回鞘,恢複了優雅的模樣。

李公子噤若寒蟬,雙腿直打顫,竟是尿濕了褲子。

半晌,他頭上的發冠斷開,亂蓬蓬的頭發散了一臉。

慘叫一聲,李公子披頭散發地狂奔出酒樓。

酒樓裏半晌無聲。

我好不容易合上嘴,呆呆地回頭看向一臉淺笑的公瑾大人,那麽無辜,仿佛剛剛那令人膽寒的一劍不是他揮出的一般。

“怎麽了?”他笑。

我晃了晃腦袋,還是沒有回過神。

“你……公瑾……周瑜……我……那個……”咧了咧嘴,我開始努力解釋剛剛隨便借用他大名之事,順便解釋剛剛捏他小手一事……

“哈哈哈……哈哈哈……”一旁,忽然有人大笑起來。

我不悅地側頭,再度看向窗邊,一個稍稍有些邋遢的男子正笑得捶胸頓足,他似乎一直坐在窗邊,隻是剛剛因為公瑾大人太耀眼,以至於無人注意他的存在,但此時,這個笑得直抽筋的男人存在感實在太強烈了,強烈得我想捏死他。

“子敬,你笑得好開心。”公瑾大人開了尊口,笑得一臉的和煦。

那男子立刻自覺地閉了嘴,站起身來,走到公瑾大人身邊,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隻是眼中依然是掩飾不了的笑意,“你好,不知這位夫人與公瑾有何不足為外人道也的往事?”

額前劃下三根黑線,我開始嘀咕,哪壺不開提哪壺……

優雅地晃了晃袖子,公瑾大人介紹,“他叫子敬,魯肅是也,雖然邋遢了一點,也算個名士,文武全才。”

“真是記仇。”魯肅摸了摸鼻子,嘀咕道。

“嗯?”公瑾大人斜斜地看了他一眼,拖長了鼻音,又微笑著補了一句:“子敬最怕老鼠。”

“啊!”魯肅大叫。

我笑眯眯地點頭,摸了摸下巴。

“那麽……來談談,我們有哪些不足為外人道也的往事?”公瑾大人複而微笑道。

我立刻抽了。

“咳咳……那個……讓大家受了驚嚇,今日我請客,大家放開肚皮吃!”我幹咳兩聲,急於顧左右而言其他,轉身揚手對著一眾看熱鬧的食客道,豪爽萬分。

胭脂立刻會意,轉身嬌聲笑著招呼道:“大家想吃什麽隨意啊。”

大堂裏刹那間又熱鬧了起來。

魯肅大樂,“如此大方?”

我慢悠悠地回頭,咧嘴笑道:“我們春風得意樓有一道招牌菜,不知大人可有興趣一嚐?”

“哦?說來聽聽?”魯肅一臉的好奇。

“此菜名為‘三唧菜’”,我笑出一口森森的白牙。

“好怪異的菜名……”魯肅疑惑道:“何解?”

我嘿嘿一笑,抱著雙臂,十分盡責地解惑,“此菜的主料是剛剛出生的小老鼠,最好連眼睛都沒有睜開,嫩嫩的,滑滑的,粉粉的……”

魯肅瞪大眼睛,後退一步,一手撐住了桌沿。

“然後配以上好的醬料……”我眯起眼睛,一臉的垂涎欲滴狀。

魯肅已是麵有菜色,搖搖欲墜。

“哦?那為何叫‘三唧菜’?”公瑾大人欣然開口,一臉微笑地看著我,十分感興趣的模樣。

見公瑾大人終於不再期待與我探討那些“不足為外人道也的往事”,我吞了吞口水,忙咧著嘴笑,帶了三分的討好,十分詳盡地解釋,“那剛剛出生的小老鼠啊,活生生的……用筷子一夾,便‘唧’地叫一聲,往醬料裏一拌,再‘唧’地叫一聲,最後……牙齒一咬,‘唧’!正所謂‘三唧菜’也!”我說得不亦樂乎。

“嘔……”魯肅終於撐不住,一個箭步奔了出去。

我笑眯眯地看著魯肅奪門而逃,卻見昭兒正從門外走進來,不由得微微有些疑惑,他什麽時候出去的?

“姐姐”,見我看他,昭兒笑了起來,“姐姐請客的話,春風得意樓今日便沒有進賬了。”

我擺了擺手,滿不在乎地笑,“自有冤大頭。”

“哦?”

“嘿嘿……”我賊賊地笑,晃了晃手裏剛剛從李公子懷裏順手摸來的錢袋,“今日我請客,李公子付賬!”

話音剛落,我忽然愣了愣,對上一雙笑眯眯的美眸,原來那個疑問詞“哦”不是出自昭兒之口,是公瑾大人在問呐!

呃……他是官吧,自古官賊不兩立……

我果然是得意忘形了。

“哎呀!”我冷不丁大叫。

“怎麽了?”昭兒第一時間衝到我麵前。

樓裏的姑娘們也都側目看了過來,眼裏帶著憂心。

“踢……包子踢我……痛痛痛……”我皺著眉,一手半撐著腰,很沒骨氣地拿包子當擋箭牌。

“別怕,別怕。”昭兒說著,忙扶我回房。

“好好招呼周大人和魯大人!點的菜都記我賬上……”被昭兒扶著,我忙欲溜回房中。

“周大人?”公瑾大人微微凝眉,聲音清清淡淡的。

我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冷汗開始涔涔而下。

“好生疏啊,明明剛剛還叫公瑾來著。”公瑾大人幽幽地開口。

我傻眼,扯了扯有些僵硬的唇角,“公公公……公瑾……”居然結巴,太丟臉。

“一個公字就好。”公瑾大人笑眯眯道。

“啊……痛痛痛……”對麵這位大人讓我心理壓力太重,快窒息了,我大叫著,忙由著昭兒扶我回房,腳底抹油地溜了。

縮在房中半天不敢出門,直至晚膳時分,我才下了樓。

“聽說沒有,李公子死了。”正吃著,巧蘭忽然神秘兮兮地說道。

“是啊,是啊,聽說是馬出了問題,忽然發了瘋,便將李公子甩下馬,當場就摔死了……”

“哼,報應。”

“就是,就是……”

昭兒低頭認真地替我布菜,仿佛充耳不聞,是一貫的沉默。

我正喝著湯,忽然有些愣住,李公子死了?想起白天那個囂張至極的家夥,我微微皺眉,難道是周瑜下的手?沒可能啊,李公子也沒有得罪他,而且當時便已經教訓過了,沒有必要多此一舉。

用過晚膳,有些乏了,我便繼續回房休息。

正脫衣,忽然有人敲門。

胭脂推門進來,手裏端著一碗湯,是養胎的藥。

我伸手接過,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那藥難喝至極,若不是希望生下一個壯壯實實的小包子,我才不會委屈自己喝這麽難喝的東西。

“李公子的死……”胭脂微微有些猶豫地開口。

“怎麽?”我抬眼看她,端著湯碗的手微微一緊。

“裴夫人,李公子將你推倒的時候,小公子的眼神很可怕。”胭脂微微鎖眉,“仿佛……想殺人一般。”

我心裏“咯噔”一下,隨即笑了起來,“昭兒那麽乖巧,連隻螞蟻都不忍踩死,你看錯了。”

胭脂站起身,點點頭,“嗯,是我失言了。”

看著胭脂走出門去,我緩緩收斂了笑意,忽然想起昭兒進門時唇邊的那一抹笑,明明是在笑,卻有些令人分辨不清的感覺。

捧了枕頭,我緩緩起身,一路慢悠悠地踱到昭兒房門口,輕輕叩門。

“誰?”昭兒的聲音,帶了意想不到的清冷。

“我。”我抱了抱枕頭,開口。

“姐姐?”那聲音立刻變得柔軟起來,匆匆來開門。

隨昭兒進了房間,我把枕頭放在**,便穩穩當當地躺上了去。

“姐姐?”昭兒一臉的訝異。

“昭兒,我們多久沒有一起睡了。”我有些困,帶著濃濃的鼻音說道。

昭兒卻是立刻紅了臉。

往後退了退,我拍拍身旁的空位。

昭兒磨磨蹭蹭地躺下,臉紅得可以煮雞蛋,我笑了起來,帶著這樣的窘迫,他才像個孩子。

“李公子死了。”半晌,我淡淡開口。

“嗯。”昭兒應了一聲。

“昭兒,是你嗎?”

遲疑半晌,昭兒點頭。

我知道他定是不會騙我,“為什麽?”

昭兒咬唇,不語。

“以後,別這樣了。”我輕歎。

“嗯。”昭兒點頭。

我摸了摸他的腦袋,低喃:“睡吧……”

一夜平安。

暗無止境的黑,伸手不見五指……

黑暗中,有人在痛苦地呻吟。是誰?那聲音如此的熟悉。

驟然間,一道白光閃過,白光所射之處,在那黑暗的盡頭,有一個男子坐在一處低矮的石墩上,他一襲明紫,雙手緊緊地揪著頭發,渾身都在顫抖,仿佛在忍受著常人難以忍受的痛楚。

“阿瞞?”站在那黑暗之外,我試著輕喚,是他嗎?

聽到我的聲音,他緩緩抬頭,看向我,慘白的雙唇在輕輕顫動,卻仿佛離了水的魚一般,發不出任何的聲音,隻看到他一張一合的唇。

他在說,“救我……”

“救我……救救我……”

那樣蒼白的神色,那樣的無助,我感覺心仿佛被揪成了一團,我衝上前,卻怎麽都走不進那一片黑暗,怎麽走,我都在那黑暗之外。

我救不了他……

我拚命地跑,拚命地跑……

“姐姐!姐姐!醒醒……醒醒,姐姐……你在做噩夢,那隻是夢……快醒醒……醒過來就沒事了……姐姐……”

有人緊緊抓住我的手,有一個人在我耳邊不停地說話。

我猛地睜開眼睛,看到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那眼裏滿是擔心。

“昭兒?”我驚魂未定地看著他,身子卻還在止不住地輕顫。

“姐姐被夢魘住了。”昭兒抬起袖子拭了拭我額前的汗,道。

我點頭接過昭兒遞來的水杯,喝了些水潤潤嗓子,心口卻還是悶悶的,說不出的難受。

一手輕輕撫向腹部,我微微凝眉。

包子,莫非是你老爸他……

隨即我狠狠搖頭,好不容易逃了出來,甩開他,怎麽又自尋煩惱。

可是,他不是在找我麽?為何如今我在丹陽鬧出這麽大的動靜他都沒有反應?

“姐姐,你怎麽了?”

看到昭兒擔心的模樣,我笑了起來,抬手捶了自己的一拳,笨蛋,這裏是丹陽,是別人的地盤,曹操再囂張,也不可能直接跑到別人家的地盤來鬧事,當初我不就是因為這樣才有恃無恐的嘛!

“沒事,噩夢而已。”我伸了個懶腰,不再自尋煩惱。

起身打開房門,大堂裏已經開始熱鬧起來了。

梳洗過,我慢悠悠地捧著小桃準備的甜粥坐在後堂,一口一口地細嚼慢咽,當個快樂的預備媽媽。

大堂裏很熱鬧,生意越來越好,其間也不乏女客。

看著紫燕、胭脂她們笑容滿麵地在大堂裏穿梭,招呼客人,我的心情忽然也變得舒暢起來,剛剛的噩夢也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喂,聽說沒,北邊打起來了。”近旁的一桌客人點了酒,喝得興致勃勃,酒過三巡,一個個麵紅耳赤,開始絮絮叨叨。

“是啊,曹操解了白馬之圍,遷徙了白馬的百姓沿著黃河往西撤退呢……”

“唉,不過這回曹丞相可算是倒了大黴。”有人搖頭歎氣。

遞到唇邊的湯勺微微頓住,我不自覺地屏住呼吸,豎起了耳朵。

“不提了,不提了,喝酒!”

“喝酒……”

外麵的談論卻是沒了下文,又繼續喝酒吃菜。

我暗咒一句,將勺子扔回粥碗裏,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胭脂,這桌的酒記我賬上,再來兩壺好酒!”我笑眯眯地揚聲說著,便拖了一張凳子在他們桌邊坐了下來。

“這位是?”他們疑惑地看向我。

“我是這裏的掌櫃。”

“哦哦。”他們連連點頭,“可是這酒菜錢……”

“嗬嗬,各位不必介意,我們春風得意樓不是黑店,隻是剛剛聽諸位講得有趣,想聽諸位接著講講。”我笑道。

“這……”他們麵麵相覷,有些猶疑。

“哈哈,沒有別的意思,我一個婦道人家,平日裏足不出戶的,就想讓肚子裏的孩子長長見識。”我忙打哈哈。

他們這才一臉了然地點頭。

巧蘭正好端了酒來,他們立刻又熱鬧開了。

“剛剛你們說的那個曹丞相……”我順手給他們倒了酒,狀似不經意地開口,“……他怎麽了?”

“哦,曹丞相啊……”喝了一口酒,其中一人道,“你不知道,本來形勢一片大好,關羽降了曹操,還殺了袁紹的幾員大將,誰知道……”

見他咂嘴,我忙又替他將空杯滿上,“嗯?然後怎麽了?”

“唉,話說那曹丞相待關羽真不錯,封了個漢壽亭侯,還鑄了印送他……”

“嗯,然後怎麽了?”我耐著性子又問。

“誰知道那關羽知道了舊主劉備的消息,竟然掛印封金,帶了劉備的二位夫人速速離了曹操,投奔舊主去了!”那人搖頭歎息,仿佛在替關羽心疼那高官厚祿。

看來關羽是知道劉備還活著的消息了。

“那曹丞相呢?”我又抬手替他們叫了幾個菜。

“唉,曹丞相解了白馬之圍後,遷徙白馬的百姓沿著黃河往西撤退,袁紹大將軍率軍渡河追擊,聽說形勢不妙啊……”

握著酒壺的手微微緊了緊,我笑了起來,“這隻是傳言吧,曹丞相兵多將廣……”

“你知道什麽!”旁邊有人不滿地覷了我一眼,“告訴你吧,我兄長便在袁紹大將軍營裏,聽說曹操隻剩不到六百騎兵了……人家袁紹大將軍騎兵六千都不止啊……這還不算步兵呢!”

“看來這回曹丞相算是氣數將盡了……”

“是啊,是啊……”

“來人,算賬!”聽他們附和著,我忽然說不出的煩悶,遂站起身,淡淡地道。

“是!”見我臉色不佳,胭脂忙親自拿了菜單來。

“啊?你不是說請客的?”一桌子人都一臉呆滯地看著我。

我拍拍手,斜斜地看他們,“我隻說請你們喝酒,又沒說請你們吃菜”,低頭看了看滿桌子的杯盤狼藉,轉身對胭脂道:“零頭就算了,算個整的給他們。”

“臭婆娘!敢耍老子!”有人拍桌子站起身,惡狠狠地斥道。

“想在這裏鬧事,打聽清楚了再來。”我捋了捋袖子,懶得看他們。

“老子今天就鬧上了!”一個滿麵橫肉的家夥掀了桌子。

“來啊!就怕你不鬧!”我扯了嗓子大叫,那聲音大得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姐姐!”正在樓上整理賬本的昭兒衝了下來,“發生什麽事了?”

聽到昭兒的聲音,我這才回過神來,一向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我今天這是怎麽了?實在反常。

“算了,隨他們去吧。”我抬了抬手,不想再理會他們,“你們走吧。”

“你讓老子走,老子就走嗎!”

“喲?還來了脾氣了?出去打聽打聽我們春風得意樓是不是你鬧得起的!”胭脂嬌聲開口,聲音卻是尖銳冷厲。

旁邊有人低聲附耳上前說了句什麽,那人怔了怔,瞧了瞧我的肚子,竟乖乖拿出錢袋遞給了我。

“大人不計小人過,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說著,竟悻悻地走了出去。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聽說……她和周瑜周將軍是舊識……”

“是啊,是啊,上回那個李公子可是死得不明不白呢。”

“說不定肚子裏那個……”

聽著他們竊竊私語,我嘴角抽搐著,哭笑不得。

顧不得理會那些風言風語,我提了裙擺,轉身回房。

“姐姐!”昭兒見我神色不對,忙追了上來,“姐姐,發生什麽事了?”

“有點累,我回房去睡一覺便好,午膳別叫我了。”我拍了拍他的腦袋,笑道。

回房關好門,拉上門柵,我翻出壓在枕頭下麵的《三國誌》,急急地翻閱。

“三國誌卷一,魏書一,武帝紀第一……”指尖沿著鉛字緩緩下滑,一行行讀過,艱澀難懂的文言文,“有了,這裏……”指尖頓住,細細地看下去,“公乃引軍兼行趣白馬……遂解白馬圍,徙其民,循河而西。紹於是渡河追公軍,至延津南。公勒兵駐營南阪下,使登壘望之,曰:‘可百六百騎。’有頃,複白:‘騎稍多,步兵不可勝數。’……”

剛剛那些酒徒說的都是真的!曹操真的被困在南阪了!

穩了穩心神,繼續看下去,“……乃令騎解鞍放馬。是時,白馬輜重就道。諸將以為敵騎多,不如還保營。……時騎不滿六百,遂縱兵擊,大破之……再戰,悉擒,紹軍大震。公還軍官渡……”

還軍官渡?安然無事了?什麽嘛……害我白白地擔心。

思及此,我忍不住笑了起來,合上書,重新壓回枕頭底下。抬手撫上鼓鼓的腹部,“包子,你老爸還真是奸詐啊……最後果然還是打贏了那袁紹。”

知道了曆史的軌跡,放下了懸著的心,我仰頭倒在**,捧著肚子發呆。半晌,抬起左手,望著那離心扣發怔。

“或許,他隻是怕了,怕你如若若一樣,莫名地消失……你會回到你的來處,那個來處,卻是他無法觸及的,縱使他權傾天下,縱使他身登九五,他也依然無能為力……從此,永遠無法相見,連死……都不能……”

一手輕輕轉動著離心扣,看它煥發著目眩而又神秘的色彩,耳邊響起郭嘉微微帶著淒楚的聲音。

抿起唇,我將左手放下,擱在高高隆起的腹上。

曹操,我隻是要你知道,即使將我強行留在這個時空,我也一樣能夠令你找不到。

再者,春風得意樓的生意也越來越紅火,我帶來的菜譜,配上樓裏姑娘們絕妙的手藝,簡直是天作之合啊!越想越得意,我不由得哼起了小曲,標準的小人得誌。

“姐姐,姐姐……”昭兒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我有些笨重地起身,開門,看到昭兒站在門口,手裏端著飯菜。

“姐姐,吃點東西吧。”

我吞了吞口水,笑眯眯地點頭,放下心,肚子果然餓了。

正吃著,樓下忽然鬧哄哄的一片。

“又怎麽了?”我疑惑地抬頭。

“沒事,門口有幾個乞丐,昭兒已經讓胭脂準備了一些飯菜給他們。”昭兒側頭夾了一塊粉蒸肉給我,笑答道。

我點點頭,繼續和食物奮鬥。

“周大人,我們裴夫人身體不適……”樓梯口忽然傳來胭脂的聲音。

“哦?那公瑾更得探望探望了……”某人優雅的聲音不急不緩地響起。

“噗!”嘴裏的飯菜一下子噴了出來,嗆得我直咳嗽。

“姐姐!”昭兒忙上前替我捶背。

“我們裴夫人真的不宜見客……”胭脂的聲音再度響起。

“公瑾非客也。”那優雅的聲音啊……令人噴血。

“可是裴夫人她真的……”胭脂猶不死心地繼續說道。

“公瑾有事與夫人商談。”

我再度哽住,把“裴夫人”簡稱為“夫人”,會帶來很多歧義……

“不知周大人有何事?胭脂可代為轉告。”胭脂又道。

“不足為外人道也。”某人對答如流。

話音剛落,門便被推開,首先看到的便是胭脂一臉的抱歉,“裴夫人……”

我簡直要老淚縱橫了,胭脂……你真的盡力了,我明白的。

“夫人身體無恙?”公瑾大人一襲繡花白袍,笑盈盈地走進門來。

聞得此言,剛剛緩過氣兒的我立刻又噎得臉紅脖子粗。

一隻修長的手輕輕撫上我的背,“見到公瑾竟是如此的激動麽……”

我搖頭,再搖頭,繼續搖頭。

“是裴夫人……”再度緩過氣兒來,我咬著牙一字一頓。

“三個字多累得慌。”公瑾大人微笑。

“裴兒,笑笑,隨你挑。”我瞪他,將名字拆開,就不告訴他全名,免得再被笑話。

“好,笑笑。”他微微笑,“能否與公瑾單獨談談?”

“啊?”我再度遲鈍,加起來也才見第二麵而已,談什麽?

“不足為外人道也呢。”

出來混,果然是要還的……

眉頭微微挑了挑,我轉身道:“昭兒,胭脂,你們先去忙,我和周大人……”

“咳哼……”

“呃……我和公瑾聊一下。”我差點咬了舌頭,說道。

昭兒點頭,轉身帶上房門離開。

公瑾大人這才一臉滿意地點頭坐下。

“曹操被困在南阪下了。”房裏隻剩我們二人,他冷不丁開口。

“什麽?”我愣了愣,懷疑自己幻聽。

“曹操被袁紹困在南阪下了。”公瑾大人重複,語不驚人死不休。

“曹操是誰?”我決定裝傻。

“我收到消息,曹操重傷垂危,命不久矣。”公瑾大人淡淡開口,並不理會我的裝傻。

他知道我是誰?那麽一開始……他便是有目的地接近我?

難怪那麽巧。

明明曹操會贏啊,他為何說曹操重傷垂危……

到底出了什麽事!

“為何告訴我這些?”握拳,我皺眉。

公瑾大人優雅地起身,打開房門,飄飄然離去,留給我一個華麗的背影……

“喂!喂!周大人!周將軍!公瑾!公瑾大人!周公瑾!周郎!周瑜!……你給講清楚!喂……”我大叫著一路追出去,一直追下樓,追出大門。

追出大門的時候,周公瑾早已不見了蹤影。

大堂裏一片詭異的寂靜,眾人麵麵相覷,看著我大著肚子一路嚷嚷著追出去。

於是,丹陽的八卦又有了新的內容。

“誒!聽說沒有,那個春風得意樓的掌櫃被周瑜周將軍甩了……”

“真可憐啊,肚子都那麽大了。”

“那個女人啊,活該!天知道是什麽貨色……”

“別這麽說,人家一個女人容易嗎?天可憐見的,以後大著肚子可怎麽活呦……”

“以前我們東街的小翠不就是被男人甩了,大著肚子投了河嘛!”

“……”

於是,我終於明白,八卦是人的天性,不分地域,沒有國界,連時空差……都可以忽略不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