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翠姐的善意之舉,萍姨自然是感激的。
所以剛才當她聽到文洋森這般說翠姐的時候,她也有點氣不過,正要出去安撫翠姐一番時,又聽到波叔在那裏肆無忌憚地談及致一藥業麵臨的危機。
萍姨本就如履薄冰,又聽到“裁員”、“減薪”一類的詞,更是觸動愁緒,也就顧不上別人了,自個兒就在茶水間哭起來了。
翠姐和李心橋見蓮姨哭得實在傷心,隻好輪番安撫她,一番折騰後,萍姨才稍稍止住了眼淚,通紅的雙眸寫滿了歉疚,“讓你們看笑話了,實在對不住。我已經沒事了,要不你們先回去吧,等我擦完茶水間的櫃子,也該走了。”
李心橋見她一副神情恍惚的樣子,實在不放心讓她自個兒回去,便對翠姐說,“翠姐,能不能麻煩你送一下萍姨?我留下來收拾茶水間的活兒我就好。”
萍姨連忙阻止說,“那怎麽能行,茶水間本來就是我分內的活兒……”
翠姐見狀拿起擱在桌上的抹布,“都別爭了,咱們三個一起做,快點做完咱們一起回去吧。”
萍姨更覺不安,正要說話時,又聽到李心橋附和道,“翠姐說得對,人多好辦事,蓮姨你就跟我們說說還有哪裏沒擦的,咱們分工合作。”
蓮姨見無法勸阻她們,又覺自己已經麻煩兩人太多了,便改口說,“這些活兒也不急,留給我明天再做也行。”
翠姐見蓮姨鬆了口,趁機去拉她的手,“這樣才對嘛,走,這個時間不好打車,你和心橋都坐我的車回去。我先去停車場取車,你們在樓下等我一下。”
也不等蓮姨回話,翠姐轉身就出了茶水間,拿上自己的手提包就進了電梯。
兩人把蓮姨送回家後,車上便隻剩下李心橋和翠姐一人。
在夜色的籠罩下,路上往來的車不算多,但翠姐開車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坐在後座的李心橋注意到翠姐時不時透過後視鏡望向她的方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翠姐,有什麽話就直說吧。”李心橋首先打破沉默。
“我這裏的確有一個疑問,隻是覺得要是問出口會讓你覺得為難,所以想來想去,還是不問了吧。”翠姐坦言道。
李心橋抬眸,正好看到翠姐透過後視鏡望過來的目光,“翠姐是不是想問,我果真不知道今天到底發生什麽事嗎?”
翠姐聞言笑了笑,“我就說,無論在公在私,這個問題我都不該問。”
李心橋回以一笑,“我確實不知。不過你要是問我對這件事有什麽看法,我隻能回你,我覺得不像好事。”
翠姐見李心橋如此直白,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不瞞你說,我也有這種預感。”
此時前麵的路口正好亮起了紅燈,翠姐把車穩穩地停下來後,又說了句,“剛才因為蓮姨情緒不太穩定,我也不好當著她的麵提起這事。不過波叔說的情況也不是沒有可能,要是公司真的裁員了,你這邊有什麽打算?”
李心橋被她問得有些懵。
雖然依文洋森的反應來看,致一藥業內部應該出了大事,而且不像是什麽好事。
但她覺得致一藥業能坐上本市龍頭藥業的位置,張致一也不是吃素的,倒不至於那麽快就去到要裁員的地步。
再說了,致一藥業不是有當地政府扶持嗎?即使真的遇上階段性瓶頸無法解決,當地政府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再說了,她剛剛才被董事長“特招”入職,要是致一藥業真的因為投標一事而處於困境之中,想必張致一是不會給她投橄欖枝的。
所以說實話,李心橋壓根就沒有擔心過裁員的問題。
即使,退一萬步來說,真的出現這種情況,對於本就無意在致一藥業長久發展的李心橋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麽要命的事。
於是,她理所當然地回了句,“要是真的被裁員了,那就找別的工作好了,有什麽好擔憂的?”
翠姐聞言先是一愣,隨即露出訝異的目光,“那你侄子的病不要緊了?”
話一出口,訝異的人就變成了李心橋。
“你怎麽知道這事的?你查過我?”李心橋的語氣頓時變得急促起來,一旦涉及小可愛的病情,她可以從一隻溫馴的小白兔秒變吃人的老虎。
“不是,你先聽我說……”
翠姐見她誤會了,正要解釋一番,剛好紅燈變綠,後麵的車見翠姐的車遲遲不發動,頓時失了耐性,幹脆按動喇叭催促。
此起彼伏的喇叭聲十分刺耳,翠姐隻能把車駛離路口,這才解釋說,“你別誤會,我沒有窺探你個人私事的意思。隻不過是有一次我無意間在走廊聽到你哥給你打電話,言談中提到醫療費、化療藥之類的,又說什麽中華骨髓庫那邊還沒消息,我就猜到大概是你家有人病了。”
“一開始我還以為是你哥患病,後來才發現原來是你家侄子。”
“我其實沒有別的意思,隻是今天剛好因為萍姨這件事,便想起來應該提醒你一句,你可以找找產品研發部那邊的同事,問一下公司的藥物清單中有沒有治療你侄子的特效藥,要是有,你最好趕在公司福利變動之前申請到,要不然等到公司取消這項政策,你就錯失機會了。”
翠姐的話情真意切的,分明是為李心橋在考慮。
此時李心橋也意識到自己過分敏感了,竟猜疑起翠姐的用心來,心胸實在有些狹隘了。
她真誠地跟翠姐道了歉,又徐徐解釋道,“我也知道公司有這一項員工福利,不過這項福利不是麵向在職員工和他們的直係親屬嗎?我侄子隻能算旁係,按規定並不能享受這項福利的。所以我打從一開始就沒動過這方麵的心思。”
翠姐卻不是這樣認為的,馬上慫恿她說,“正所謂,法理不外乎人情,你救了董事長的母親,相當於對他有恩。既然董事長能破格把你招入公司,那再為你破一次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再說了,你還沒結婚,更沒有孩子,就說你把你哥的孩子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看不得他受苦,必要時流幾滴眼淚,裝一下可憐,董事長為了報答你,十有八九會同意的。”
翠姐這話說得倒是輕巧,先不說李心橋因為當年藥物反應之事對致一藥業代理和研發的藥物抱有不信任的態度。
即使退一萬步來說,公司的藥物清單裏的確有合適小可愛用的化療藥,李心橋也不願意以曾經救過黃巧珠這件事,作為自己一而再,再而三要求張致一給予“特殊待遇”的理由。
而且,自從她賣了名下的那套小公寓後,手頭上的流動資金也鬆動了許多,足以支撐一段時間。
再者黃醫生也說過,以小可愛現在的情況來看,還不算太差,隻要注意預防感染就好,並沒有要求必須使用某種化療藥或者療養品,所以李心橋並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過複雜,免得拿人家手短,到時候真查出致一藥業有問題時,反倒不好下決斷。
雖然李心橋有自己的想法,但見翠姐也是出於一片好意才提出這樣的建議,李心橋對此心存感激,更不想拂了她的意,隻好回了句,“我猜想,今天這事應該沒完,說不定很快就會下達相關的通知,即使我現在去辦這事,也已經來不及了。”
“再者,董事長待我不薄,我更不應該在這個關節眼的時候去煩擾他,這會顯得我太過功利了。至於藥費和治療費,我暫時還支付得起,就不麻煩公司了。”
翠姐見勸不動她,隻好歎了一口氣,“作為在致一藥業工作多年的員工,我自然不希望公司出事,但人總要為自己多想後路,這也是人之常情之事。”
“你說我自私也好,功利也罷,無論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一下我的話。”
李心橋使勁地點了點頭,“我自然知道翠姐你心疼我,但這件事畢竟沒出結果,上麵也沒通知下來,咱們也別太悲觀了,說不定就是虛驚一場呢。”
翠姐勉強扯出一絲笑容,“但願如此吧。”
然而,事情的走向卻不遂人願,即使高層有意把消息瞞得嚴嚴密密的,還是走漏了風聲。
致一藥業的財政的確出現了問題,但並不是像波叔說的那樣,因為投標失敗以及外資醫藥公司對致一原有業務帶來的衝擊,而是因為自家的米缸裏養出了大老鼠。
財務部的部門主管黃銘寧夥同信息部的程序員徐凡,通過非法使用公司公章的辦法,分先後三次從公司賬麵上劃取總額高達八千萬的流動資金,這些資金最後流入數百個位於不同國家的“休眠戶口”之中。
所謂“休眠賬戶”指的是三年以上沒有買賣過股票、A股賬戶裏沒有股票、資金賬戶裏的錢也不超過100元的賬戶。
很多時候,這類賬戶也被稱作為“被遺忘的賬戶”,長期處於無人監管,無人跟進,無人注銷的狀態。
這件事做得十分隱蔽,加上有徐凡作為接應,一直相安無事。
本來作為財務部主管的黃銘寧屬於限製出境的類別,可是他早就想好了脫身的辦法,借著參加在國外念大學的兒子的畢業禮這個理由,成功取得了公司的放行條,最後竟一去不返。
當財務部眾人意識到事情不簡單時,作為部門副主管的李達聲當機立斷決定越級上報。
最後財務部眾人連夜加班加點,一一核查公司項目,才使得這件事得以曝光。
原本說好等再撈一筆錢就和黃銘寧一同出國的徐凡,也沒料到黃銘寧竟然偷偷提前辦好了出國手續,不說一聲就拋下他獨自離開。
徐凡見事情已經敗露,再查下去肯定會查到他身上來,畢竟就是他寫出來的代碼,使得公司賬目看起來“風平浪靜”。
隨著致一藥業內部調查的範圍越來越大,公司裏的氣氛也變得越發凝重起來。
被迫留在信息部的徐凡如坐針氈。
他一方麵擔心自己遲早也會東窗事發,另一方麵又吞不下這口氣,畢竟是他教黃銘寧把錢存入“休眠戶口”,再通過網絡入侵的手段把散落各國的錢項重新匯入自己的賬戶之中,以達到黑錢洗白的目的。
至於最後匯入黃銘寧還是徐凡的銀行賬戶,則是由負責編程的徐凡決定了。
這也是當初徐凡留的後著,為的就是避免出現現在這種情況。
既然對方如此不厚道,一早就打定主意讓他留下來當替死鬼,徐凡也不願便宜了他,在得知黃銘寧出逃的當天晚上,就決定把那八千萬重新匯入致一藥業的對公賬戶。
徐凡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便想著用這個辦法將功抵罪,即使最後難逃牢獄之災,也希望能從輕發落,不至於下半生都在暗無天日下度過。
然而他並不知道的是,黃銘寧一直宣稱自己的兒子念的是土木工程,事實上卻是某理工大學的信息學高材生,他編程的能力絕不亞於徐凡。
在徐凡成功黑入那些“休眠賬戶”之前,黃銘寧早已讓他精通代碼的兒子盜取了徐凡的個人登錄密碼,成功把那筆贓款轉移。
也就是說,徐凡從頭到尾都是被設計的那個人,無論是轉出還是匯入,用的都是徐凡編寫的代碼,現在連他賴以將功抵罪的籌碼都沒有了,這無疑成了壓死徐凡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深知自己有理說不清了,又怕連累家人,竟在當天晚上淩晨留下了遺書,然後就著白酒,吞服了一整瓶安眠藥,試圖以死逃避法律責任。
幸好他的家人察覺到他那天情緒不太對勁,便多留意一些,後麵驚覺他倒臥書房,呼之不應,便連夜呼叫救護車,把他送到就近的醫院。
通過醫護人員的搶救,徐凡總算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洗胃帶來的後遺症卻讓他胃海翻騰,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