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心橋等人為小可愛的情況感到擔憂時,失魂落魄的張逸朗正從市一醫院駕車離開。

他的心情異常煩悶,在市道上繞了一圈又一圈,依然不知道自己要往何處去。

這種漫無目的的狀態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直到他驚覺燃油即將耗盡。

為了不至於召喚拖車,他隻好把車駛到最近的油站,在那裏,他碰上了同樣來為車輛加油的徐以明。

當時徐以明遠遠看到張逸朗的車駛進油站時還以為自己看錯,因為這個加油站距離兒童醫院足有五六十公裏遠,按理說即使他的車需要加油,也不會特意到此處來。

但當張逸朗的車就在他不遠處停下時,徐以明才敢肯定自己沒有認錯。

在夜色的掩蓋下,徐以明沒有發現張逸朗的異樣,反而為這種可遇不可求的緣分而感到驚喜。

他把頭探出車窗外,“相請不如偶遇,不如一起去喝一杯?”

徐以明本以為張逸朗會拒絕,畢竟張逸朗是出了名的自律,隻要第二天還需上班,他說什麽都不會飲酒的。

“好。”

出乎意料地,張逸朗答應得很爽快,反倒讓早已準備好吃癟的徐以明有些猝不及防。

他一開始以為張逸朗終於開竅了,便打算帶他“見識”一下S市讓人紙醉金迷的夜生活,但張逸朗卻說這些地方烏煙瘴氣的,而且吵得很,連坐在對麵的人說什麽都聽不清。

徐以明頓時覺得有些掃興,因為他本能認為“喝一杯”最好的地方就是酒吧,但聽張逸朗的語氣,似乎他更傾向於安靜的茶室。

“我明天還要上班,嗓子也不好,你就當遷就我一回行不?”

徐以明從未見過張逸朗用這樣疲倦的語氣來跟他說話,第一反應便是覺得他大概在工作上遇到了什麽煩心事。

畢竟兒科本就是個容易引起紛爭的科室,而且張逸朗所處的急診室更是兒童醫院裏最容易碰上奇葩家屬的地方。

一想到神經科那個占據床位長達三年的“釘子戶”,平日他的母親是多麽的胡攪蠻纏,徐以明就覺得一陣腦殼疼。

雖然徐以明內心是抗拒茶室的,覺得那是閑來無事社區的老年人才會去的地方,但最後他還是屈服了,提出由張逸朗開車在前麵帶路。

最後張逸朗的車駛進了一條小巷,在了一間外麵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咖啡館門前停了車。

跟著下了車的徐以明看著玻璃門上掛著的“二十四小時營業”的牌子,暗暗慶幸張逸朗還算有些人性,知道他不喜喝茶,特意選了間咖啡館。

咖啡館的老板似乎跟張逸朗頗為熟絡,見他帶著朋友過來,特意給兩人安排了一個隔間。

張逸朗知道徐以明的喜好,給他點了一杯這裏的招牌拿鐵,而自己則要了黑咖啡。

“說吧,幹嘛那麽晚不呆在醫院宿舍,反而跑到那個地方去,這可不像平日的你。別跟我說就為了到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為你的愛車加個油。”

徐以明拿起調羹,輕輕攪動了一下杯中的拿鐵,咖啡的醇香盈滿一室。

張逸朗回望了徐以明一眼,反而不知道從何說起。

雖然徐以明和張逸朗同期進入兒童醫院,但張逸朗憑借的是具有輾壓性的科研能力和良好的醫患溝通技巧以及親和力,而徐以明得以考進神經科,大多歸功於他有一個同屬神經科的院長老爹。

他也知道醫院的那些人表麵上對他總是笑臉相迎,背後卻少不了議論他依靠父蔭。

但他認為父蔭也是一種能力,有總比沒有好,再說了這個老爹也不是他可以挑選的,還不如心安理得地享受上天給他的優厚,整天該吃的吃,該玩的玩,全然沒有受到影響。

就在醫院的人都以為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人會互相看不慣對方,卻沒料到這兩人卻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

雖說有時候張逸朗對於徐以明的話癆不勝厭煩,乃至於經常無視他發過來的轟炸信息,但無礙當張逸朗想要傾訴心中苦悶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隻有徐以明。

在咖啡的醇香之中,張逸朗開始講述他和李心橋之間的故事。

但他也知道分寸,並沒有直接提及李心橋的名字,隻用了“一個女生”代表了她。

一開始徐以明還能安靜地聽著張逸朗講述兩人相處的點滴,但當聽到“那個女生”在考上相鄰大學後,不辭而別去了外國念書,而且中斷了與張逸朗的所有聯絡時,他忍不住覺得可惜。

“那時候學生能用到的應該是微博和QQ吧,哪怕她果真生了你的氣,不回你的信息,隻要沒有把你拉黑,你還能看到她發布的動態啊!”

張逸朗扯出一絲苦笑,“她雖然看了我每一條信息,也沒有拉黑我,但她的動態自從高考後就再沒有更新了,哪怕是她從前的好友給她發去信息,她也是不回的,整個人好像要斷了跟國內的所有聯係一樣。”

“那她是不是遇到了特別難的事?聽你說你們從前那麽要好,那你見過她父母嗎?她父母也跟她一同移民出國了嗎?”徐以明追問道。

張逸朗搖了搖頭,“她幾乎不跟我談及她的父母,哪怕偶然談及,也是說起母親比較多。我隻知道她和她母親感情很好,但從沒有見過。”

這些事張逸朗從沒有在徐以明跟前提及過,所以這也是徐以明首次得知“那個女生”的存在。

後知後覺的徐以明突然意識到,這件事已經藏在張逸朗心底這麽多年,如今他突然提起,必定是有他的原因。

他脫口而出問了句,“你......最近見到她了?”

張逸朗被他猜中了心思,輕輕點了點點頭。

徐以明為自己的猜想得到確認而感到異常興奮,不假思索地說,“那不是天賜的緣分嗎?我記得你大學念的不是本市的醫科大學吧,居然能讓你們在S市碰上了麵,那豈不是連上天都給你再續前緣的機會?!”

徐以明說到了他的痛處,他沉默了片刻,把杯中所剩無幾的咖啡一飲而盡,“她結婚了。”

隻見徐以明的瞳孔瞬間放大,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尷尬。

興許連徐以明自己也沒有料到,這麽狗血的電視劇劇情竟然會出現在他身邊,他看著張逸朗落寞的表情,一時想不到安慰的話語。

興許是周圍的氣氛過於詭異,徐以明還是忍不住開了口,“既然米已成炊,你不如就此放下,咱們兒童醫院女醫生的比例遠遠大於男醫生,再加上那些嬌俏可人的小護士,總有一款能入你的眼。”

他見張逸朗不為所動,又說道,“要是咱們醫院的你都看不上,我看市一醫院急診室的秦醫生跟你倒是般配,大家都是名牌大學出身,相貌能力也般配,更重要是我看她對你大不一樣,說不定早已芳心暗許……”

張逸朗見他說話越發沒有邊際,連忙打住,“你家老徐最近沒折騰你嗎?你有這個閑心來給我亂點鴛鴦譜,還不如踏踏實實談場戀愛,莫要一整天吊兒郎當的,叫他老人家退休了還不省心!”

徐以明一下子急了,馬上不服氣地反駁道,“誰說我每次戀愛都沒有用心了?張逸朗啊張逸朗,你可不能和老徐一樣,覺得我談戀愛的次數比別人多,就認定我濫情。”

張逸朗忍不住向他翻了一個白眼,仿佛他說這些話本身就毫無說服力。

徐以明見他不信,馬上往外掏手機,一邊翻出那則熱搜的截圖,一邊對張逸朗說,“昨天我不是在電話跟你說了,我回國搭的飛機就是熱搜上的那一班,那個救人的女生就坐在我後麵的位置。”

“我還沒有遇過這麽特別的女孩,隻覺得她身上充滿了故事,那個時候我就對她十分好奇。”

“下了飛機後,我把我的名片給她了,她沒有拒絕,反而收了下來,我就知道我有戲了!現在就等著她給我打電話,然後我們就能開展一段美妙的情緣……”

徐以明見張逸朗死死地盯著那張截圖,一聲不吭的,他覺得這樣的張逸朗跟他既往認識的張逸朗實在判若兩人,便用疑惑的語氣問了句,“怎麽了,你認識她?”

幾乎是第一反應地,張逸朗的目光突然變得十分迫切,“那個熱搜原文在哪裏?有完整視頻嗎?”

徐以明見慣他克製冷靜的樣子,何曾見過他像如今那樣慌張不安,他不自覺也被張逸朗影響,也跟著緊張起來。

他快速打開瀏覽器,翻看網頁,好一陣子才把張逸朗想要的東西找了出來。

張逸朗倍速看完這個長達五分鍾的視頻,最後視線定在救人女子的手腕上。

他永遠記得,那一年李心橋在體育課後丟失了母親所送的那條手串,找了一個下午都沒找著。

當時她眼內的自責和傷心,就像一把刀子刻在了他心上,即使那麽多年了,他再想起這件事時,依然曆曆在目。

後來還是張逸朗在晚自習結束後,打著手電筒在操場上一遍一遍地搜索,最後在一片快被踩禿了的草地上找回了那條李心橋珍而重之的手串。

所以,他輕而易舉就能認出熱搜上救人的那個女子,正正就是李心橋。

雖然視頻上李心橋的模樣被模糊處理,但她習慣性的甩手動作,也印證了張逸朗的想法。

然而熱搜下麵的評論實在太惡毒了,導致張逸朗忍不住皺緊了眉頭,才看了十多條就看不下去了。

此時他還不知道,視頻中獲救的婦人,正是提前乘搭回國航班,打算給他驚喜的奶奶黃巧珠。

“網絡上那些人也夠尖酸刻薄的,如果每個見義勇為的人也要被這樣質疑,恐怕這個社會用不了多久就要完了。”張逸朗冷冷地說了句。

坐在他對麵的徐以明神情有些不自然,顧左右而言他,“是啊……”

張逸朗察覺到他閃爍的眼神,下意識問了句,“那天你不也在航班上嗎?怎麽這視頻上沒看到你?”

徐以明不知道該如何跟張逸朗解釋當時的情況,又怕張逸朗因他的膽怯而看輕他,便假意伸手招來咖啡館老板,對他說了句,“你好,這咖啡放涼了,能幫我撤一下嗎?”

“好,請問需要續一杯嗎?免費。”咖啡館的老板十分熱情。

免費?徐以明愣了一下,馬上擺擺手,“不用了,我們馬上就要走了。”

就在這個時候,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一條新的熱搜被推送到徐以明的手機上。

徐以明點開看了一眼,大驚失色,連忙把手機遞給張逸朗,語氣帶著幾分緊張,“致一藥業不就是你爸的那家公司嗎?機上那個心髒驟停的老人家,是你奶奶?”

張逸朗意識到這件事不簡單,立馬把手機奪了過來,當他看到那封由致一藥業發出的嚴正警告信,頓時感到五雷轟頂。

“這不可能!今天下班我才跟我奶奶發過信息,她還說護照出了點問題,暫時不能回國……”

由於黃巧珠長年生活在M國,徐以明未曾見過她的真容,所以並不能肯定那日在機上發病的老婦人是不是她,但見張逸朗言懇意切,一時也不知道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他吞吞吐吐地問了句,“要不?你打電話跟你爸確認一下?畢竟這警告信是致一藥業發出來的,世伯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的。”

聽了徐以明這話,張逸朗明顯猶豫了。

他從小活在張致一的高壓教育下,父子兩人親情薄弱。

早在張逸朗考取醫科大學後,張致一就曾提出讓張逸朗畢業後回致一藥業學習公司運營的方法,但遭到了張逸朗斬釘截鐵的拒絕。

一怒之下,張致一不顧妻子的反對,毅然斷了張逸朗的生活費,導致張逸朗度過一段頗為拮據的日子。

但張逸朗也算爭氣,憑借參加各類型的學術比賽贏取獎金,倒也不至於中斷學業。

後來張逸朗的母親實在看不過父子兩人成仇人似的,便偷偷把這件事告知了遠在M國的黃巧珠。

一通越洋電話打過去,最後的結果自然是張致一服了軟。

雖然事後張致一恢複了信用卡的額度,但張逸朗卻再也沒有用過卡上的一分錢。

甚至在他博士畢業以後,不跟張致一商量一句,就直接向兒童醫院投了簡曆,後麵還搬進了醫院分配的宿舍。

張逸朗的母親對父子兩人日益惡化的關係感到頭疼不已,就連黃巧珠都歎息這父子兩人的性格都那麽倔,真真應了那句話,前世冤家今生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