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碎冰伴隨著青梅酸甜的味道直衝腦門,讓紀寒聲因為林晚對自己不應有的心意而不知所措的心思重新鎮定下來。

沒事,隻要他擺出嚴肅正經的師兄樣子,林晚肯定也會覺得現在不適合男女表明心跡的。

想到這裏,紀寒聲輕咳一聲,一本正經地查問起了林晚的修煉進度。

來到修仙界還要被莫名其妙點名問學習情況並且已經準備好躺平當個幸福的小學渣的林晚:??黑人問號.jpg

他媽的我請你吃櫻桃冰飲你就回報我這個??

被紀寒聲一句話問得沉默的修煉學渣林晚默默罵了紀寒聲一百句,然後做出一個不好意思的表情,羞澀道:“那個……師兄,不好意思,我想去方便一下。”

紀寒聲欣慰又慈祥(?)地點點頭,對林晚露出一個孺子可教的表情,溫聲道:“去吧,小心點,不要急。”

林晚頓時:……

看著紀寒聲奇奇怪怪的表情,不知道他忽然犯了什麽病的林晚落荒而逃。

一定是自尊心受到損傷引起的突發性精神失常吧?一定是吧是吧是吧?

找冰飲店老板借到廁所的林晚一臉嚴肅地思考完人生,決定看在紀寒聲請自己吃的那份價值他大半身家的櫻桃冰飲的份上,包容一點。

誰還沒個情緒失控的時候呢,是吧,成年人的理解和包容正在於此。

很好,她原諒忘恩負義的龜兒子(劃掉)紀寒聲了。

在廁所自我開解完,林晚再次回到紀寒聲麵前時,渾身上下充滿了佛愛世人我佛慈悲的悲天憫人的出塵氣質。

紀寒聲滿意地看著自我超脫的林晚,在心裏點了點頭。

看來是意識到同門師兄妹間的關係不容玷汙和世俗道德的約束了,果然,年輕小姑娘心思漂浮的時候,隻要用修煉來規勸提醒,他們自然會回歸正道。

看來他以後得多多管教林晚的修煉,看她和程雪意天天師徒情深把程雪意哄得恨不得把金檀台都送給她的樣子,也沒見她修煉上有多長進。

老天果然是公平的,有了天生惹人喜歡的天賦,就注定了她會在修煉上平庸。

也許他吃的這些苦頭,也不一定

都是上天對他的不公,畢竟,和小廢材林晚比起來,他雖然不受人歡迎,但是畢竟還有別的好處,不是嗎?

這麽想著,紀寒聲的心情前所未有地開闊起來。

一份櫻桃冰飲很快就見了底,林晚目光灼灼地盯著紀寒聲的碗,在發現他果然吃完最後一個都沒想起要分享給自己吃一個之後,不由更加生氣了。

好家夥,之前她吃她那一份的時候就坦然地吃了她的一半,現在輪到他那份,就一毛不拔!

可惡!

紀寒聲,這才是你的本性吧!什麽自卑敏感小可憐,分明毒舌冷血小氣自私討厭鬼!

不能氣,林晚反複提醒自己不能生氣。

想想他請自己吃的那份價值他大半身家的櫻桃冰飲吧,願意在這麽窮困窘迫的情況下請她吃這個,他還是有點良知的。

那可是價值他大半身家的櫻桃冰飲啊!

大半身家!

大半身家大半身家大半身家……林晚像念經一樣反複默念著這個詞語,終於把心裏最後一點氣都念沒了。

我佛慈悲,普度眾生——也普渡傻/逼。微笑.jpg

任務既然已經完成,紀寒聲也終於肯去見幽蓮城城主了。

魔主那邊的消息城主自然是時刻關注著的,之前紀寒聲他們遲遲不來和他會麵,城主雖然暗暗著急,但是也不敢對上屬的第一仙宗仙客有怨言,隻猜測來自飲雪山莊的仙客弟子們難得外出,第一次來南賀,沉迷於南賀風光,一時忘了正事。

他一個連飲雪山莊普通弟子都當不上,隻能混混編外名額的卑微小城主還敢對飲雪山莊的正式弟子有什麽怨言,自然是隻能等著咯。

所以等神木鎮魔主的勢力一日之間忽然崩潰消失的消息傳來,幽蓮城的城主驚得差點從殿上摔下來。

所以,原來來自飲雪山莊的仙客們其實沒有偷偷躲在哪裏嬉戲玩樂,而是在他都沒有察覺的時候,悄然解決了困擾他許久的大|麻煩?

幽蓮城城主抹了把汗,忽然喪氣又服氣地歎了口氣:難怪他在幽蓮城努力經營了三百多年都評不上飲雪山莊的正式弟子了,光這份雷霆手段,他又如何能比?

唉,比不得啊!萬萬比不得。

紀寒聲帶著林晚到幽蓮城主那裏交接完了任務,等

幽蓮城主給飲雪山莊那裏發完訊息,這項任務也就算正式完成了。

辦完正事,幽蓮城主熱情邀請林晚和紀寒聲在幽蓮城好好逛逛,方便自己盡一盡地主之誼。

紀寒聲本來不欲和這些外派掌管俗務的城主打交道的,然而看了一眼兩隻眼睛閃閃發光,臉上難言期待之色的林晚,他點點頭,答應了下來。

小姑娘的感情看似癡情熱烈,但也很容易被更多別開生麵的美好事物轉移注意力。

他既然準備親手斷掉她的妄念,自然也該補償補償她。

“那就多謝城主了。”紀寒聲挺直了脊背,對幽蓮城拱手,晴朗日光下,他雪白色風袍無風自動,微微卷起的衣角像落入水裏的月光般皎潔。

那一頭,本來擔心紀寒聲臭脾氣不肯答應城主的林晚聞言,立馬捂著嘴巴嘿嘿傻笑起來,兩隻眼睛彎成月牙狀,像是盛了兩灣清亮亮的月光泉。

紀寒聲餘光瞥到,不免暗暗罵了一句沒出息,轉身卻和幽蓮城主談論起了他們的遊玩路線。

“倒不必特意去什麽繁華富貴地帶,南賀是天水之鄉,人傑地靈,我們從中洲來,主要是對南賀洲的風土人情感興趣,尤其是這邊的吃食,雅致精美,別有一番風味,像紅蓮渡那一家著名的冰飲店,我在藏書閣的南賀洲風土人情錄裏看到,昨日辦完事情後便帶著師妹特意前去一觀,嚐了店家那一道拿手的櫻桃冰飲,果真是人間佳肴……”

紀寒聲這麽一說,幽蓮城主果然十分驕傲地和他談論起了幽蓮城的種種美食佳肴,還特意叫了人去附近城池為他們買地道美食。

在幽蓮城主的招待下,紀寒聲和林晚在幽蓮城大玩特玩了整整七天,把幽蓮城內幾乎所有有名的美食都嚐了個遍,還按照南賀洲人的風俗,在畫舫上睡了一夜。

那天夜裏幽蓮城十分給麵子地下了一夜的雨,林晚躺在船艙裏聽著淅淅瀝瀝的雨聲打在船篷上,想起以前上學時讀到的詩句“春水碧於天,畫舫聽雨眠”。

才來到這個世界半年多一點,然而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記憶已經恍若隔世,她已經想不起那位著名的大詩人的名字,連關於那個世界的記憶都開始模糊。

唯有一些支離的細節

深深烙印在靈魂裏,時而在不經意的時間地點掉落,像童年時藏在紙袋裏的向日葵種子忽然從哪裏掉出來,悄然提醒她,她已經死過一次,是個為了重活一次努力完成任務的異鄉人。

細細一想,她在那個世界也是孑然一身,並沒有特別親密的人,即使她忽然猝死在辦公室裏,也不會有人思念她,頂多成為一項媒體用來抨擊垃圾公司996的社會新聞。

那個世界的信息更替是很快的,很快,她就會被飛速前進的時代列車拋在後麵,化作曆史裏微不足道的一粒塵埃,再也沒有人會想起她。

沒有人。

然而她卻在這個夜晚,在“畫船聽雨眠”的靜謐雨夜裏,開始思念那個時代,思念那個時代的一切,她努力裝扮的小小蝸居,辦公室裏的同事,大學的室友,高中借讀的學校,孤兒院的院長,短暫住過的養父養母家……

林晚躺在畫舫裏,看著用特質透明材料製成的棚頂,雨水滴答落在棚頂,迸濺出細小的水花。

在更高處,大雨磅礴著朝著她落下,像是這個世界天崩地裂,山河倒塌,然而那道生硬的隔斷,讓雨水無法落下的隔斷,也像是她和這個世界的距離,無論看起來有多近,都始終無法真切觸摸。

磅礴大雨中,所有的聲音,所有的物體,都消失殆盡,林晚發現自己隻是這個宇宙中這麽渺小的一點,煢煢孑立,即使她呼喊得再大聲,也永遠不會有人和她相互呼應。

偉大靈魂的寂靜之處,她能聽見的,唯有自己的回聲。

這個雨夜,林晚忽然變得有些感性了。

她無聲地抹了一下眼角,努力擦去一些本不該屬於她的脆弱。

有一點她很認同紀寒聲——一個孤兒,是沒有資格脆弱的。

因為脆弱是給會心疼你的人看的,而林晚,她知道沒有人心疼她。

所以從小林晚就告訴自己,要樂觀,要堅強。

要堅強哦,小林晚,不可以哭哭,不然你就不是院長喜歡的孩子了,沒有小麵包,也沒有圖畫書。

不許哭,我們養你不是為了找個隻會哭的哭包的。

林晚,你為什麽總是這麽開朗?

林晚,你為什麽總是這麽快樂?

林晚,你不知道疼的嗎?

林晚,

你都不會哭的哦。

林晚,林晚……

“嗚嗚嗚……”

林晚終於抑製不住自己,低聲哽咽起來。

本來靜靜望著漆黑雨夜的紀寒聲忽然翻過了身,漆黑的眸子在雨夜裏折射著點點光亮,他看向無法控製地哭起來的林晚。

這傻姑娘……不就是自己不喜歡她嗎?

至於哭成這樣。

唉,他還以為自己拒絕得夠委婉了,原來還是不小心在哪裏傷害到小姑娘敏感的心了。

可憐見的,前幾天還裝得開開心心,忍了這麽多天才肯哭出來。

紀寒聲輕輕地從船艙那一頭起身,光著腳踩在鋪了柔軟靈獸皮的船艙地麵上,悄無聲息地走了過來。

“傻姑娘……別哭了,嗯?”

哭聲頓時更大了。

紀寒聲輕輕歎著氣,用盡他能有的所有溫柔,低聲勸慰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會有人對你好的,師兄在這裏,咱們不哭了。”

紀寒聲像很多年他自己哄自己那樣,用手掌一下一下輕拍著林晚的背。

寂靜黑夜裏,傳來林晚吸鼻子哽咽委屈的悶哼。

一雙淚眼朦朧的閃著淚光抬起來看了紀寒聲一眼,也許是雨夜更能讓人卸下心防,確認了是自己認識的人之後,她像小獸一樣把毛茸茸的腦袋往紀寒聲手掌的地方靠了靠,蹭了蹭,然後更加安心地大哭起來。

“嗚嗚嗚……”

垃圾老板害她猝死,垃圾位麵逼她做壞人,還有那個垃圾龍傲天,要不是因為他,自己能被電擊,能受這麽多委屈嗎!她甚至不能光明正大吃一串臭豆腐!

話說旁邊的這個人是誰啊?

不管了。

“嗚嗚嗚……”林晚淚眼模糊地抓著身邊人的衣帶委屈至極地大哭,“我真的好慘啊!!”

“對對,你很慘,你最慘了,哭吧哭吧,把傷心都哭出來。”紀寒聲拍著她的背,耐心地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