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聽完林晚的關於自己不能訴之於口的隱秘身世的悲傷傾訴, 紀寒聲給出反應是長久的沉默。

林晚把握不住他是無語,還是不敢相信——她這麽精湛的演技,紀寒聲不可能看出她編瞎話時的心虛。

不過等了一會兒, 紀寒聲終於開口了。

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伸手拍了拍林晚的背——是長輩式的,他沒有看林晚, 而是看著天上的明月,低聲道:“她既然不肯在世人麵前認你, 你又何必為她傷心。”

林晚掩麵低泣:“嚶嚶嚶可她終究是我的母親, 我盼了她好多年,我沒有見過父親, 她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紀寒聲默默看著她瘦小的身軀,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怒其不爭麽?他也曾經試圖在程雪意身上索取師父的憐愛, 百折不撓,回首望去,他都嫌過去那個像乞兒一般卑微討好程雪意的自己賤的厲害,但是作為過來人, 他也理解林晚對程雪意的期待。

勸是勸不了的,隻能等她自己發現, 心寒,絕望。

他能做的,不過就是在最終的絕望到來之前, 幫她把她自己變得強大些。

紀寒聲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躺下來看著天上的零落的星子和占滿半個天空的圓月。

“今晚的夜色挺美的, 別想了吧。”他說。

林晚本來還想展現一番自己對程雪意的孺慕之情,深情不悔,但是聽到他這麽說隻好閉嘴, 從善如流地躺下來,欣賞起了夜色。

月光像水一樣灑下來,靈舟平穩地在雲間穿行,既像是飛在空中,又像是飄在水裏,船上靜謐得聽得到林晚自己的呼吸聲,在這樣安靜的氛圍裏,她滿腦子的狗血戲都慢慢被平緩下來。

夢裏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今晚夜色是挺美。睡過去前,她想。

……

紀寒聲帶著林晚走後,程雪意再次找上了賈自微。

原因當然是林晚回來後找了個日子“秘密上報”了她琉璃島島主的事,這個時間當然是程雪意收到賈自微的來信之後,畢竟這樣她才不得不派紀寒聲去血魔域嘛。

但是程雪意和賈自微狼狽為奸隻是想奪權,可沒想和混沌天

魔攪在一起,所以等紀寒聲和自己小號都出發了,“糾結”了一段時間的程雪意終於忍不住寫信去質問混沌天魔和琉璃島島主的事了。

賈自微的回信一如既往地快。

“怎麽可能有混沌天魔呢混沌天魔不是都被我們消滅了嗎”“那都是那對姐弟信口胡謅的”“咱們可是一起殺混沌天魔建立的交情,我和混沌天魔可是天敵啊”“你那小徒弟傻乎乎被騙了也就算了,你怎麽也信呀”……

一通話下來,總而言之就是混沌天魔是絕對不可能存在的,作為一個正常人,他是不可能對混沌天魔混在一起的,他和混沌天魔可是有仇的啊,他的屁股坐的很正的呀,怪隻怪她小徒弟太蠢啦,連個玩笑話都信啦。

隨後而來的就是勸她不要太寵愛那個小徒弟,說她寵愛林晚的事他也都聽說了,那個林晚總和紀寒聲混在一起,可是不利於他們的大事啊,最好大義滅親吧……

程雪意看完這一通瞎扯,也就回了個很放心的信回去:啊,你的意思我都知道啦,既然混沌天魔是瞎扯的那我就放心啦,紀寒聲我已經派出去了,希望你這次一定要再接再厲把他弄死啊,順便如果方便的話還是給我小徒弟留條命啊,那其實是我多年前一次荒唐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啊……

“該死!怎麽會!”大殿之上,看完信的賈自微忽然臉色陰沉無比地一腳踢碎了麵前的玉桌。

這讓正準備進來給他傳信的手下一時有些噤若寒蟬地停在了門口,不敢進來。

“何事?”好在賈自微的怒火來得快去得也快,在看到那道身影之後還是迅速壓下了臉上的情緒,又變成平日裏的高深莫測。

“紀寒聲和他那小師妹二人已到西疆。”來人回報。

“很好。”賈自微一把捏碎了手裏的信紙,捏完他手又一頓,不動聲色地將已經碎成粉的信紙放入兜裏,對著殿下匍匐著,看似是普通人類,實則已經是混沌天魔的人下令:“這兩人,我要他們死無葬身之地!尤其是那個林晚!”

“遵命。”來人跪伏完就準備出去,賈自微卻忽然改變了主意,叫住他道:“等等,告訴他們,絕境時可留那林晚一命。”

“是

。”對方恭敬地轉身離去了。

賈自微看著外麵陰沉的天,臉色再次沉了下來。

他將剛剛收進兜裏的紙粉重新拿出來,裝進剛剛來信的信封裏,收進了一隻精致的金漆盒子裏。

金漆盒子裏,赫然有幾十封一模一樣的信封躺在裏頭,信封一角小小的描金古琴紋路昭示著信封主人的身份。

他沉默地看了這些信封一會兒,將金漆盒子收了起來。

……

飲雪山莊,柳成歸這裏迎來了不速之客。

“師姐,喝茶。”作為莊主的柳成歸親自給程雪意泡茶,不得不說,已經是禮遇之致了。

然而程雪意卻並不把他的禮遇放在眼裏,她坐在大殿的主位上,一臉不耐煩。

“去把你手下那幫廢物叫來,我來是為了一樁大事。”

柳成歸聞言,有些好奇,便溫聲道:“不知師姐親自前來,是有何要緊事?不若先和我說,我事後再通知也是……”

程雪意一拍案幾,震得茶杯蓋子都跳了起來,杏目圓睜,一臉怒意:“你敢違逆我?”

柳成歸好脾氣地擺擺手:“師姐勿怒,我沒有這個意思,這就通知。”

半刻之後,飲雪山莊十位長老便都在殿內了。

殿內,一群長老們看著一臉理所當然地占據了主位的程雪意,麵色緊張,如臨大敵:“不知大長老召集我等前來,有何要事?”

柳成歸站得不遠不近,正處於另外九名長老的拱衛之中,看似一臉從容,實則眼含悲壯絕望之意。

見人都湊齊了,程雪意這才漫不經心地理了理袖子,起身道:“我弟子前段時間去金池秘境,聽見一個趣聞。”

一群長老緊張地額頭冒汗,卻要做出輕鬆的樣子:“哦,是何趣聞,也讓我等聽聽。”

程雪意看著這滿殿防備的男人,緩緩道:“她遇到一對姐弟,說在琉璃島看到島主變成混沌天魔。”

“什麽!!”眾人大驚失色,一麵卻不動聲色地鬆了口氣。

柳成歸不禁越眾而出,焦急道:“那對姐弟是何人?現在何處?他們說的話可有證據,可能證實?”

程雪意看著不自覺就放鬆了對自身安危警惕的柳成歸,心想要是她真想篡位,現在豈不是…

“太初門。掌教子女,虞無塵,虞無盡。”程雪意留下這句話,長袖一掃,飄然而去。

隻餘下一群位居這個世界最上層的一群男人們圍繞著位麵的大劫嗡嗡展開了探討。

程雪意的腦海裏卻不自覺閃過這具身體當年在迎敵大營裏沉默地看著男人們討論對敵之策的場景。

何其相似。

……

靈舟行過五天,終於抵達偏遠西疆的血魔域。

越是靠近西疆,天氣就越是幹燥炎熱,林晚一度懷疑前方也許有個火焰山也不一定,但是等他們正式進入了血魔域,她就知道了,這裏沒有火焰山,這裏隻有火焰海。

“血魔生存於岩漿之中,飲岩漿,食火焰,力大無窮,口能噴火,分高中低三等,高級血魔數目稀少,低級血魔卻滿地皆是,我此行要集齊五十顆高級血魔的血魔珠,你也不能閑著。”紀寒聲看著下麵不斷冒泡的岩漿指指點點。

林晚把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嗯嗯嗯,都聽師兄的。”她是乖巧聽話萬能小師妹嘛,哪裏需要往哪搬。

“我要你靠自己的力量集齊五十顆低等血魔的血魔珠。”紀寒聲道,“我會為你尋好落單的血魔,屆時你要親自出手,獨自對付血魔,你身上的防具能夠保護你不受傷,所以你隻需要盡你所能攻擊對方就行。”

林晚:!!QAQ

“我為什麽要做這個?我是來幫忙的!”

紀寒聲平靜地看著她:“你還記得你剛剛說過什麽話吧?”

什麽?她剛剛說過什麽話她不記得了,她這個人腦子其實不是很好,說過的話轉眼就忘了……

不等林晚臨時失憶,紀寒聲就無情地說了出來:“你來之前也答應過我的,我讓你往東你不能往西。”

“我沒說我不可以往北。”林晚拚死掙紮。

“那你回去吧。”

“……師兄我錯了。”

靈舟在血魔域上空停了下來。

紀寒聲並不急著給自己完成任務,而是在血魔域裏找起了落單的低級血魔。

低級血魔遍地都是,落單的也很好找,所以很快,林晚就被趕下船了。

“去和你的第一個對手對戰試試。”紀寒聲站在船上,看著兩隻手抓著把劍發抖

慢慢靠近岩漿裏那隻低級血魔的林晚。

至於為什麽拿把劍,當然是因為林晚現在用琴還處於隻能彈兩首曲子的階段。

聽到這個消息,紀寒聲愁的眉毛都粗了幾分。

“你到底在程雪意那裏學了些什麽?她就這麽教自己的女兒?”

林晚弱弱地給自己大號推鍋:“師,師父說,我到她身邊,享福就夠了,學得再強大也無用,到頭來不過是給他人做嫁衣。”

紀寒聲的拳頭捏緊了又鬆開,最後讓她找了把劍出來:“你就用這個,自帶靈力傷害,你往前劈就是。”

作者有話要說:引用注: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題龍陽縣青草湖》元·唐溫如,我改了倆字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