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年輕人再怎麽可愛有朝氣, 也掩不住仙魔戰場上逐漸彌散開的陣陣死氣。

混沌天魔實在太多了,死去的人也實在太多了。

那些死去的混沌天魔的屍體不能不處理,如果放著不管, 很快就會崩解成無數的種子, 隨著血液汗水滲進地裏,隨著風飄向遠方,帶來新一輪的死亡。

在掩埋同袍屍體和掩埋混沌天魔屍體之間, 人們隻能含著淚選擇後者。

因為不掩埋同袍的屍體不過是讓死者死後不得尊嚴體麵,可不掩埋混沌天魔的屍體,卻會讓更多人死去。

死者的屍體無人掩埋, 擠在地上堆成了山, 暗紅的血匯聚在一起,流成了河。

仙魔戰場上長長久久地盤旋著禿鷲,血氣衝天。

管玉珂從前線下來, 一個不穩就倒在了地上。

她努力用隻剩一側的手臂撐在地上,嚐試用力, 然而已經戰鬥了無數次的手臂酸軟地像在醋壇子裏泡過好幾年,無論如何都使不出多餘的力氣來。

她苦笑一聲, 隻能無力地任臉重新貼到被汙血浸透的地麵上。

有醫修遠遠注意到她, 立即上前給她服下止血養元的丹藥, 扶著她起來的時候, 汗水混著血水從她身上的軟甲裏像小溪一樣流出來。

“謝謝, 我自己可以回去。”她有些倔強地掙脫了醫修的攙扶, 在醫修不放心的目光中自己往前走了一步, 身子晃了晃,但是終於還是咬牙站穩了,然後跌跌撞撞地朝著營帳走去。

從在戰場上失去那隻手臂開始, 她就再也不習慣依賴別人了,尤其是男人。

跌撞行走間她撞到了人,抬起頭上迎麵而來的是一張嫩生生的秀氣臉龐,臉上掛著一個幹淨天真的笑,在這戰火連天,血氣肆意的地方,純真到有些邪氣了。

“姐姐可有傷到?要不要我去叫醫修?”對方柔軟從容的語氣,更加重了這種違和。

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管玉珂覺得後背一陣惡寒,不過正好她也不喜歡男人再接近自己,所以立刻後退一步,冷著臉說了一句:“不用”,便匆匆離開了。

虞無盡回過頭,看著她跌跌撞撞

的步伐,露出一個天真純質的笑容,笑裏卻沒有什麽溫度。

“明明傷得很重也不肯承認……和姐姐真像呢。”

“可惜嘴硬心軟的人,都死得快。”

“姐姐,你不該和她學的。”

他擦掉臉上的血跡,抱著琴朝戰場大步走去。

……

戰場上沒有日夜。

這是參加仙魔戰的修士共有的觀點。

位麵裏的人習慣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可混沌天魔是不會和你講道理的,它們在位麵之外的空間裂隙裏無時無刻不在繁殖,然後鋪天蓋地地爬出來,你仿佛永遠都看不見那條長長的裂隙被封閉的那一天。

紀寒聲出其不意地封掉混沌天魔的第一個裂隙之後,賈自微也終於反應過來,這個當初由他自己探聽出的混沌天魔最大的克製點如今也成了他的弱點。

他解決這件事的辦法是用無數活著的凡人將裂隙圍起來,源源不斷的混沌天魔像流水般從裂隙裏走出來,路過那些鮮活的凡人時都露出垂涎的目光,卻在那個最高意誌的警告下,不敢對這些凡人動半點手。

因為這些凡人,是祂們通往這個位麵的通道的最後一層鎧甲。

外麵是無數密密麻麻的混沌天魔,黑漆漆地堆滿整片大地,一層堆一層,遠遠看起來的時候,像流水一樣波光粼粼的。

隻有站近了,才看的清楚,這些波光粼粼的哪裏是河流,那河流裏流動著的,是無窮無盡的低級混沌天魔的身體。

更高等級的混沌天魔往往被成千上萬的低級混沌天魔團團圍住,在外麵絲毫看不出來,要想射殺更是無從找起。

這都是被紀寒聲逼出來的生存之道。

紀寒聲不像任何一個位麵的修士。

他神出鬼沒,很少主動和混沌天魔大軍正麵戰鬥,更多是時候,被指派了殺死紀寒聲任務的高級天魔們根本找不到他的身影,然而他隨時都可能出現在戰場上的任何一個製高點,然後在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之前,一舉將最具威脅的混沌天魔射殺。

自從魔主在他身上折損了三名王,就再也沒敢讓王出來過。

很顯然,魔主知道,比起殺死那麽幾個重要的人類,還是七王更

加重要。

人類死了又可以再生,可七王卻殺一個少一個,想要再造難之又難。

所以他打算用大量的低級混沌天魔去堆,去磨,反正中低級混沌天魔最大的特點就是繁殖快,雖然繁殖得再多也需要慢慢從通道往位麵裏運,但是賈自微不惜代價也要將空間裂隙拉得更大,直接生祭了一百隻十二級天魔,將空間裂隙的數量喪心病狂地增加到了三十六個。

無數混沌天魔洶湧而來,不怕死不要命,要的就是活活將人類堆死。

再加上他還給新的天魔之種添了一個能寄生的特點,操控了凡人渾水摸魚後,就更方便給人類製造亂子了。

一萬兩萬的凡人性命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自然不在意,可是十萬二十萬呢?一百萬兩百萬呢?一千萬兩千萬呢?

二十萬寄生了人類的混沌天魔混在幾千萬凡人中央,哪怕人類已經在紀寒聲的幫助下有了分辨是否被寄生的方法,單單是篩查一遍就能把人累死,再來一點煽動人心,製造恐慌,自相殘殺,栽贓陷害什麽的,從賈自微那裏習得了人類劣根性的混沌天魔不要太聰明。

常常是人類剛剛從混沌天魔手裏攻下一個大城,不到幾天,凡人就□□了。

凡人□□,人人都知道是混沌天魔拖住修士的陰謀,然而百萬千萬的性命,修士們不可能放著不管——雖然修士們明明知道,□□過後的城市,救下來和不救都沒什麽兩樣了。

因為人都死得沒多少了。

人真的太多了,連混沌天魔占領城市後都懶得一一殺盡——即使是有肉觸那樣的殺戮機器,然而肉觸是多低等惡心的生物,連混沌天魔自己也嫌惡心。

而且這玩意兒沒有腦子隻有本能,一旦繁殖起來就沒個節製,真讓祂繁殖開了,就是個吞天吞地永不滿足的無底洞,如果沒能及時控製住,那是餓起來連七王也敢下嘴的。

而一座幾千萬人的大城,就足以讓肉觸失控了。

所以混沌天魔自己也不敢濫用這東西。

所以人類那麽多凡人,混沌天魔們也都物盡其用,用來給人類自己搗亂了。

仙魔戰場上的修士疲於奔命,一麵要收複被混沌天魔占領的

城市,收回來了也不省心,還要繼續派人手清理“垃圾”,一麵還要應付時不時的一波混沌天魔對後方人類城市的衝擊。

打到仙魔曆四月下旬,人族老一輩的修士幾乎全部倒下,新一代的修士們在這樣慘烈的戰爭裏飛速地成長起來。

有老一輩的修士臨死前撫摸著自家子弟的頭,含淚感歎:“要是以前在宗門裏也是這麽個進步速度,你也不用挨這麽多的打了。”

年輕的弟子麵龐還帶著稚氣,眼角卻已經有了滄桑。

然而在昔日疼愛自己的長輩麵前,他終於又重新哭得像個孩子。

“我以後還會進步地更快的,我會更強,會獨當一麵,會揚名天下,會振興宗門。您別走,您留下來,您留下來!”

“傻孩子,人都會走。”老人帶著無限的不舍,“哪有一輩子不說別離的呢。”

布滿傷痕的手緩緩落下,營帳裏傳出青年崩潰的大哭。

“怎麽有這麽多,怎麽會有這麽多,怎麽就殺不完啊!殺不完!”

混沌天魔不會在意人類的悲歡離合,祂們日複一日地從空間裏的裂隙出發,闖進這個廣闊光明的地方,所過之處,生靈塗炭,留下敵人的白骨,也留下祂們自己的屍體。

新的混沌天魔踩著同伴的屍骨前進,眼裏是沒有止境的欲望和殺戮。

紀寒聲一腳踩在一隻剛剛死去的十二級天魔的骨頭上,腳下傳來“哢嚓”的聲音,他以極其緩慢的動作擦拭著手裏的箭身,像一隻豹子在捕捉獵物前緩緩舒展著肌肉。

箭尖的寒芒在空氣裏劃出黑色的痕跡,那是破碎的空間。

目標終於露頭。

紀寒聲的手快得讓人眼花,下一瞬已經挽弓搭箭,金芒飛快射出,空氣裏留下一條精確的黑色直線。

下一瞬,被無數中低級混沌天魔包圍起來,隻露出一隻猩紅色眼睛在悄悄往外打量的高級天魔瞳孔劇烈收縮了一下,祂發出尖銳的示警聲,周遭無數的混沌天魔都躁動起來,難耐地朝前方發出攻擊,有的天魔甚至失去理智地互相撕咬起了同伴的身體……

然而這一切都無法阻止一個結果。

下一刻,黑色的潮流中忽然出現了

一個凹陷,無數的中低級混沌天魔飛快地從那個凹陷處朝外散開,最後露出一隻裹滿了泛著金屬質冷光的黑色鱗甲,通體散發著美麗又致命氣息的軀體。

可惜,這具軀體已經在飛快萎縮了,連帶著軀體附近來不及逃離的混沌天魔也跟著幹癟下去。

沒過多久,美麗的殺戮機器幹癟成一層薄薄的殼,被風一吹,就散得了無痕跡了。

紀寒聲不錯手地繼續搭箭,手穩穩地扶在弓上,連眼都沒有眨一下。

一息的時間裏,他飛快地射出去第二支,第三支……足足九支箭一齊射出,瞬發而至,十二級天魔拚死掙紮,最後仍然隻能留下一份薄薄的軀殼,然後被風吹得灰都不剩。

紀寒聲收了弓,已經來了半刻鍾的傳訊兵這才敢喘氣,他擦擦額頭上的汗,上前抱拳,單膝跪下:“尊主,東戰場埋伏著二十隻十二級天魔,已經殺死了我們五十多位高手,西戰場也已經陷入了劣勢,請尊主速速趕往支援。”

紀寒聲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將神箭全部收回體內才從一直伏地的製高點起身。

起身速度太快,他眼前黑了一下,他下意識用手去扶麵前的石頭,手卻有些不聽使喚地顫抖起來,被他飛快地用袖子擋住。

“尊主!”傳訊兵擔心地驚叫一聲想扶他,被他擺擺手揮開了。

“沒事,就是蹲久了,起來太快被陽光晃了眼。”他穩穩地站起來,將仍然在不自覺抖著的手籠在袖子裏,挺拔的身軀在日光下投出一道筆直的影,像是永遠無法打倒的高山險峰,光是站在那裏,就給人無限的安全感。

傳訊兵無限崇拜地看著他,絲毫沒有懷疑過混沌血脈的無限強大。

紀寒聲眺望了一眼黑壓壓被混沌天魔大軍壓陣的東戰場,先一步朝前走去。

傳訊兵看著他挺拔的背影,嗅到了高處的風送來的金池花氣息。

“走吧。”他的聲音隨著花香一起從遠處傳來。

作者有話要說:今日考點:金池花

(提醒:下山的第一個秘境,金池秘境)

美強慘男朋友有難,晚晚也該出來英雄救美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