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順眼
在慈青花的記憶裏,姐姐慈紅葉一直都是堅強且要強的。除卻某一次,多年未歸的爹爹忽然現身,姐姐不知怎地同爹爹吵了起來,然後吵著吵著就哭了,自己便再沒見過她流淚的模樣。
然今時此日,業已改名為“葉紅綃”的姐姐聽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卻出人意料地啜泣起來。
葉紅綃心裏頭難受哇!當年那個被她捧在手心裏的小嬌嬌,那個乖巧可人、甜甜糯糯的小丫頭,那個整天跟在她身後阿姐長、阿姐短的小妹妹,自何時起,竟然已經像今日這般,用瘦弱的肩膀支撐起整個慈家?
她不曉得她是該說妹妹“深明大義”還是“委曲求全”,隻知道,在她一去不歸的這些年裏,昔時懵懵懂懂的小姑娘,業已不得不逼著自己長大,在風雨中同時扮演著“父親”、“母親”和“長姐”的角色。
而這一切的一切,本該是由她——由那個混蛋爹爹承擔。
這樣一想,還真是“虎父無犬女”啊——她和她那混蛋老爹,真是一樣的不負責任、膽小如鼠!!!
想著想著就心酸不已,女子禁不住當著妹妹的麵,潸然淚下。
慈青花見狀自是愣住,愣了一會兒之後,也是跟著掉了眼淚。
“阿姐,阿姐……我沒事的,這不都好好的嗎……”她一邊哭一邊笑,伸長了雙臂,緊緊擁住了長姐的身子。
“是姐姐對不住你,對不住娘……”
“才沒有呢!阿姐是被壞人抓走了,阿姐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姐妹倆一麵流著淚一麵回了曙山城裏的大宅,過路的將士見這兩位惹眼的姑娘又回來了——還意外地頂著雙哭紅的兔子眼,一時間自是好奇地多看了幾眼。
直到察覺到異樣目光的葉紅綃眼珠子一瞪,擺出一副就要衝上前去揍人的模樣,大夥兒才嚇得作鳥獸散了。
“什麽東西……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慈青花聽姐姐這般唾棄著,心下哭笑不得。
反正,阿姐現在是看哪個男人都不順眼了。
她笑著牽住長姐的手,將之拉回了自個兒的屋子,然後單獨前去尋找趙起,詢問慈念君的所在。
是了,被送去敵營的前一天晚上,她就聽說,弟弟翌日便將被接入宅中治病、看護。她說不清,對方這麽做,是為了更好地保護他,還是為了暗示她好好配合,隻能點點頭,請帶話的人務必轉告趙副將,善待她的家人。
後來,她度過了驚心動魄的兩夜,又忙著照料受了傷的姐姐,自是沒能顧得上弟弟。
好在趙起確實按計劃把慈念君從慈家接了過來,並且將人料理得好好的,說是隨時可以命人帶她們姐妹倆去看他。
慈青花謝過二話不說便喊了人來的趙起,回去同長姐匯合了,再一道去了另一個院子。
進了屋門,**一個半躺著看書的男孩便映入眼簾,慈青花笑逐顏開地喚了聲“念君”,看著男孩放下書本、眸光一轉。
“阿姐!”眼見朝思暮想的姐姐好好地出現在自個兒眼前,七歲的孩子頓時眼睛都亮了,他顧不得天氣寒涼,當即就要掀開被褥、翻身下床。
“誒!”所幸慈青花眼疾手快,這就跑過去替他把被褥重新蓋上,還故作嗔怪地看他一眼,將他摁回到床榻上,“被窩外頭冷,不許亂動。”
男孩從善如流地躺了回去,同時不忘還以燦爛的笑臉:“阿姐你終於回來了!我好想你啊!”
說罷,他就一把摟住少女的腰身,將小腦瓜緊緊地埋進她的懷裏。
慈青花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柔聲問他“乖不乖”、“有沒有按時吃藥”。
“那當然了,阿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小家夥立馬離了她的胸口,仰起頭自豪地接話。
慈青花又慈愛地揉了揉他的發叢,剛好見他滴溜溜地轉了轉眼珠子,望向了自個兒的身後。
“阿姐,這位姐姐是誰?”他好奇地問著,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不遠處的葉紅綃。
“她是……”
“慢著。”
不料,少女剛要向弟弟介紹他們的長姐,就被女子給一口打斷了。
隻見葉紅綃神情古怪地走近了,盯著慈念君的臉上上下下打量了不止三遍。
你他娘的!不愧是那混蛋老爹的種!就跟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似的!
險些脫口而出的女子似乎忘記了,自己也是那“混蛋老爹”的種。
但不論如何,對於這個跟某人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家夥,葉紅綃實在是沒法生出多少好感。
“我是你大姐。”須臾,她冷不丁把臉拉長,麵沉如水地俯視著慈念君的眼睛。
去他的!就數這雙眼睛最像了!
忍不住暗自腹誹之際,她看到小家夥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阿、阿姐,”他怔怔地喚著慈青花,僵著脖子看她,“我、我、我……我的大姐,不是你嗎?”
這是要換姐姐了?!
腦袋突然卡殼的小男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至少女啼笑皆非地告訴他,他們其實還有一個姐姐,隻是早年失散,不知所蹤,所以他才一直沒見著她。
小家夥聽了這話,不由長長地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不是有人要取代他的阿姐。
將他放鬆、慶幸的模樣盡收眼底,葉紅綃突然覺得有些不爽。
我去你的!老娘還看你不順眼呢!你竟敢嫌棄老娘!?
“喂!你一個男孩子家,這麽大了,還成天纏著我妹妹,你羞不羞?”
此言一出,別說是初次見麵的慈念君,就連一旁微笑著的慈青花,也是倏地麵色一凝。
阿姐?
她呆呆地瞅著神色不霽的長姐,竟眼睜睜瞧著她上前兩步,猛地抓住弟弟的兩條細胳膊,不由分說地把它們從她身上給拽了下來。
慈念君有點發懵。
姐姐……不該是像阿姐這樣的嗎?就算再不濟,怎麽也不能……
還沒等他想出合適的措辭去形容這個與眾不同的長姐,他就從來人的眼底讀出了顯而易見的嫌棄。
“嘖嘖,胳臂怎麽細,一折就斷,慈家的兒子怎麽會是像你這樣的?”
話音落下,原本相依為命的慈家姐弟全都傻了眼。
這……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青花,我看你平日裏定是太慣著他了,這可不行。來,聽姐姐的,讓他自生自……不,讓他學會自力更生。”
然而,葉紅綃卻完全無視了姐弟倆呆若木雞的表情,徑自笑眯眯地注目於自家妹子,抬手就把她往屋外拽。
“誒?我沒……阿、阿姐……”慈青花有些反應不過來,隻得一邊被拖拽著朝外走,一邊扭頭去看同樣發愣的弟弟,“念君,念君你先好好歇著,姐姐過會兒再來看你啊?”
話剛說完,她就被拽離了小家夥的視線。
年僅七歲的慈念君一臉茫然。
誰來告訴他,這個名為“大姐”的生物,到底是個什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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