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白樺林

雪,下了一夜。

清晨醒來,旦門山島像是覆蓋上了一張厚厚的羊毛氈子。

放眼望去,銀妝素裹,玉樹瓊花,陽光鋪灑在地上,折射出一種近乎聖潔的光輝。

小島唯一的碼頭上,有一行人佇立在雪中,似雕像一樣紋絲不動,耐心等待著一艘船的到來。

而在離碼頭一公裏處,還有幾個人站在那裏,神情沒碼頭那行離群索居的人那麽嚴肅,輕鬆。

“老盧,碼頭那十一個人,讓你去招呼,你能捱多久?”蔣破軍的嘴角依然歪嚼著一根草根。

“刨去領頭的簡易行,我能在十個惡來手上走過十招,我就很滿足。”盧白駒很有自知之明。

“嘖嘖,不愧是天師會曾經的警衛處處長啊,我要能走過五招,就算命大。”蔣破軍戲謔道。

“滾!”高估了自己的九品強者盧白駒紅著臉罵道,畢竟五名惡來就可匹敵燕清兮了。

北鬥七星君其他幾個人都會心笑了起來,與碼頭邊的簡易行及十名惡來的肅穆形成鮮明對比。

“顏回,跟家裏的老婆孩子都打過電話了吧?”蔣破軍又調戲起七人中最為穩重的太史顏回。

“有這需要麽?”太史顏回的目光始終平和地注視著大海,就像山頂的那座廟宇,波瀾不驚。

“我有不詳的預感,這次對付張至清不會太順利,所以得打好提前量。”蔣破軍嚼著草根道。

“喲,難得,也有你蔣太歲發怵的時候?”天師會曾經的四處處長陳懷表彎著眉毛,玩笑道。

“可不麽?這可是連將軍都忌憚的張至清,耗費二十幾年時間隻為對付他。”蔣破軍苦笑道。

“船到橋頭自然直吧。”曾經的五處處長魏拉弓感慨道。

“船到橋頭會不會自然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船快要到碼頭了。”太史顏回忽然淡淡微笑道。

幾個人微微一愣,隨即像大海方向望去,在一片金色的朝陽光照耀下,一艘遊輪正緩緩駛來。

一個穿著黑色立領長衣的中年人背著手,筆挺站在船頭,雙目深邃而有神,臉龐剛毅而澹泊。

恍然間,騰起一副君臨天下的氣勢。

在中年人身後,一個垂暮老人傴僂站著,雙手交叉攏在衣袖裏,很祥和,一雙眼睛似睜非睜。

在老人身邊,是一位風姿綽約的女子,容貌俏麗,身材窈窕,一頭瀑布青絲,羨煞多少女人。

“主子,前麵就是旦門山島了。”皇甫輕眉撩開幾根被海風吹到嘴角的頭發,指著前麵說道。

“我來過。”張至清輕聲道。

“你來過?”皇甫輕眉很訝異。

“1978年,我來這裏接燕中天和蕭醉翁兩位老將軍回家。”張至清嘴角勾起一抹輕笑。

“好久遠的事情。”皇甫輕眉嘀咕道。

“輕眉,你在島上安排了多少人?”張至清看著漸行漸近的旦門山道,輕聲問道。

“三百人,四處黑騎和五處鬼影各一百五。”皇甫輕眉擔心此次的行程,硬是要跟著一起來。

“有點江邊上賣水——多此一舉了。”張至清溫柔道,語氣依然是那股睥睨天下的強大自信。

“我寧可多此一舉。”皇甫輕眉撅撅嘴巴道。

張至清隻是淡淡一笑,沒有說什麽,但並不代表他認可皇甫輕眉的杞人憂天。

“主子,你是萬乘之軀,天師會隻不過是土雞瓦狗,何必要親自冒險呢?”皇甫輕眉不解道。

“那個老怪物是沒什麽可怕的,可天尊呢?”張至清冷漠道。

“天尊隻是個形式鬆散的臨時組織,隻要找到牽頭的那個人,就可一勞永逸。”皇甫輕眉道。

“是嗎?如果這個組織真的那麽不堪一擊,那尉遲老道也不會摻和進來了。”張至清幽幽道。

皇甫輕眉一愣,是啊,這個組織居然能把一位大宗師拴上,鐵定有其魅力所在,絕不可小覷。

“這組織背後,也有很多世家大族盤根錯節,可以影響政治大局,要重視。”張至清輕聲道。

“明白。”皇甫輕眉凝重點頭。

“你父親會過來嗎?”張至清忽然問道。

“會吧。”皇甫輕眉猶豫道,畢竟她父親跟燕中天也是有一定交情的。

“嗬嗬,如果是這樣,旦門山島就熱鬧嘍。”張至清輕笑了起來。

身後正在假寐的大宗師鬼穀子聽了,嘴角微微上揚,天下三大宗師齊聚,能不熱鬧吧?

而那座孤伶伶的小島上,除了碼頭上簡易行十一人,還有後邊海岸的三百人在斂聲靜氣。

一種壓抑的、森嚴的、敬畏的氣氛籠罩四野,這一切隻是為了那一個人,那天下第一人。

恭候聖駕般。

驚濤拍岸間,船靠岸。

張至清踩上了下船板,沒有人指揮,簡易行等三百多人齊唰唰低頭,一種肅穆感油然而生。

鬼穀子寸步不離跟在張至清身後。

大公子皇甫輕眉落後幾步,平靜地看著小島上的局勢,在她身後,是二十位惡來。

如此一來,小島上就聚集了三十位惡來,即便是大宗師,也要惡鬥一番才能解決這群變態吧。

太史顏回遠遠看著這一幕,在心底暗自笑了起來,平靜道:“咱們也去恭迎聖駕吧。”

北鬥七星君其他幾人聽出了其中的諷刺意味,自然而然地笑了起來,跟著太史顏回走向碼頭。

“張書記,歡迎您蒞臨旦門山島指導工作。”太史顏回畢恭畢敬道,麵上功夫還是要做到家。

“顏回啊,好久不見,老將軍身體可好?”張至清微笑著關切問道。

“這幾天精神頭稍微好一點,能下床,也能進流食了。”太史顏回不偏不倚地回答道。

“那就好,老將軍是為這個國家的解放立下汗馬功勞的,理應長命百歲。”張至清淡笑道。

“謝謝張書記關心,將軍還在喂藥,我先帶您去住的地方吧。”太史顏回不卑不亢道。

“有勞。”張至清微笑道。

一行人浩浩****向著第三高的玉山峰進發,這座山峰雖然海拔隻有110米,但它卻孤懸於小島的最東側,像一把利劍突兀而起,高聳入雲,若要登臨而上,無人不覺心寒。山峰右邊就是懸崖峭壁,光滑無比,風大時,海浪拍打石壁,濺起幾丈高的白色浪花,像燃放焰火一樣。

玉山峰著實陡峭,上山隻有一條千級石階,石階兩側,黃草叢生,覆蓋著一層薄雪,很可愛。

半山腰是一塊大平地,上麵建了五六幢別墅,高樹參天而起,葉子並沒有完全黃掉,很陰涼。

山頂上有一座龍王廟,有七八十年的曆史了,燕中天買下小島後,並沒有拆掉,依舊供奉著。

三百公子黨的爪牙布防於玉山之下,隨著張至清上山落腳的,是鬼穀子、皇甫輕眉和簡易行。

三十位惡來們也警惕地散布在張至清的四周,他們以五人為一組,號令隻聽從於簡易行一人。

達到半山腰時,正是霞光萬丈之際,整座玉山峰都仿佛籠罩在一件金色的佛家禪衣下,美妙。

六幢別墅錯落有致地散布在半山腰的大平地上,張至清選擇了下榻最東邊的那一幢藍色房子。

北鬥七星君在安排好了住宿問題後,就離開了,他們要回到燕中天的住所,小島中間的平地。

半山腰上開始忙碌,有的在忙著搬行李,有的在忙著打掃衛生,有的忙著檢查有無偷聽設備。

鬼穀子與張至清同住,皇甫輕眉住在隔壁,簡易行則領著三十位惡來分散住在其他四幢別墅。

張至清推開窗,下麵就是一望無際的浩瀚海洋,冰涼的海風襲來,他卻絲毫沒有感覺到寒意。

“主子,我們還是盡快離開的好。”皇甫輕眉皺著極好看的黛眉,她還沒有回去自己的住所。

“這裏的風景不錯啊,怎麽,不喜歡?”張至清微笑道。

“半山腰雖然易守難攻,但也不利於我們的人展開手腳,對方用心頗深。”皇甫輕眉擔憂道。

“嗬嗬,既來之則安之,有鬼爺在,有誰能傷我半毫?”張至清還是那股強大到極致的自信。

皇甫輕眉側頭看了一眼又在閉目養神的鬼穀子,心稍定,又輕聲道:“他們送來了午飯。”

“你處理吧。”張至清聽出了皇甫輕眉這句話的弦外之意。

“好。”皇甫輕眉點點頭,然後轉身,對手下吩咐道,“把那些飯菜全部倒掉,我們自己做。”

半山腰開始新一輪的忙碌。

張至清沒有回頭,依然眺望著遠方的大海,似乎外界沒有任何一絲的事情,能讓他憂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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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a徽省黃山西南麓,有一座叫宏村的小村落,始建於南宋紹興年間,被譽為“畫中的村莊”。

全村保存完好的明清古民居有140餘幢,阡陌縱橫,各種小巷隨地勢時而窄狹,時而開朗。巷子裏的民居鱗次櫛比,濡濕的粉牆黛瓦,是錯落有致的風景。爬出牆外的青藤老樹、玫瑰花枝、百年牡丹,牆角的幾叢蘭草和青蔥竹林,皆是飄逸的味道,於無垠時光裏沉澱成大美。會讓人一時恍忽,不知此時是走在淡淡的寫意畫裏,還是走在江南的夢境之中。

今天,下起了小雨,讓冬日的宏村更顯畫意,有時如濃墨重彩,有時似潑墨寫意。

細雨輕風裏,坐在堂屋黃花梨木椅上的老嫗,有80多歲了,依然耳目清明,穿針引線,繡著鴛鴦鞋墊。巷邊上,有主婦在水邊浣衣,水色碧綠,衣裙鮮紅,而人卻素淡,是原生態的美。小作坊裏,老板正在精心翻炒著茶葉,四下裏飄著淡淡茶香。繡鞋店裏,店主旗袍在身,哼唱著黃梅戲,聲調婉轉,甚是動人。小吃店裏,煎鍋上擺著雪裏紅烤鴨腿和金黃的煎餅,絲絲香氣撩人欲醉,人間的煙火氣息撲麵而來。

歲月靜好。

而在村西頭的一家簡陋麵店裏,坐著三個沉默的食客,兩男一女,兩個男的戴著各自一頂笠帽,女的則戴著一頂鴨舌帽,帽簷都壓得很低,遮住自己的容顏,默默吃著麵條。吃完後,女的留了一張百元大鈔在桌麵,沒有要找錢,就撐起傘,跟著兩個男的離開了麵鋪,沿著石板小道出了村子,隨後開走了一輛停在村口路邊的桑塔納。

在水泥路上開了十分鍾,桑塔納駛進了一條黃泥小路,三個人開始下車步行,車子丟棄路邊。

前方是一座枯黃的山峰,看來這三人要翻過這座山,到達山的那一頭,那裏是一個窮僻鄉鎮。

林子越來越深,山路也越來越窄,下雨路滑,很難走。天時尚早,而且又下著刺骨的冬雨,沒有什麽樵夫勤勉地早起砍柴,或者村民上山放牛,荒郊野外的,也不可能有什麽行人經過,隻有三把傘,與六隻腳印,山路上一片安靜,安靜得甚至有些詭異起來,連鳥叫蟲鳴的聲音都沒有。

“廣陵散人,你確定這條路能過去嗎?”走在中間的女人顯得有些猶豫地問道。

“放心,我以前隻要犯事,都會躲到宏村來的,這條路我走過幾次。”領頭的男人回答道。

“我總覺得哪有點不對勁。”女人也許天生就有第六感吧,蹙著黛眉道。

“很快了,瞧見沒?穿過前麵那條山坳,就到了。”領頭的男人虛指了指前麵。

“不會有事的。”走在最後麵的男人也開口安慰道,他後背背著一柄用布包起來的長劍。

女人這才憂心忡忡地點點頭。

可沒想到真的一語成讖了。

在三人走到一片白樺林前時,一支羽箭從密密的林子裏射了出來,狠狠地紮進了女人的眼眶。

女人淒厲地捂著眼睛倒地,血流滿麵,像個厲鬼。

這一枝箭飛行的模樣十分詭異。

最開始的時候悄無聲息,如鬼如魅。

直到離女人的麵門隻有三尺之時,才驟作厲嘯,箭嘯勾魂奪魄,令人無比恐懼!

嘶……吼!

黑色的長箭,仿佛喊出了一聲殺字。

“清殤!”走在最前麵的廣陵散人尖聲地驚吼了起來。

(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