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酥一愣。
她起初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可是下一刻她就回過味來。
也許小魚被擒獲，也許子辛這邊的局麵，可能是為了引她來此？
那豈不是說, 她被友人背叛了？
傷心……可能是有些的，酥酥從未想過自己會被友人背叛。
她抿著唇，起身就準備走。
“不是我。”
子辛頭也不抬地說道：“也不是阿宣。我們之前不知道他們是想對你下手。阿宣是好意。我也是才發現情況不對。”
酥酥站住了。
她在想, 子辛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如果是假話，子辛沒有必要騙她。如果這是一個針對她的局，而子辛是那邊的人的話，鍾秦宣知道她今日會來王宮, 子辛也會知道, 那她走進來應該是天羅地網。
然而這裏空無一人, 甚至子辛都是一個……頹敗的國主, 一個人自斟自飲, 看見她時，錯愕中其實是有兩份意外的欣喜。
酥酥想去相信，這是子辛對多時不見的友人, 真情實感的喜悅。
“那個人……”
子辛頓了頓, 不由得苦笑。
抬手拍了拍自己身側, 有些疲倦地說道：“先坐一會兒吧, 起碼此刻無人知道你在這裏。”
“我與你說些話。”
酥酥猶豫了片刻，到底是提裙重新落座，地上鋪著的墊子倒是柔軟, 可以隔絕不了宮殿地磚下所滲透出來的涼意。
不過短短一年不見，子辛這邊的狀態已全然不同。
酥酥多少是有些感慨的。
“當日你陪我取了那把劍後, 我尋了一個合適的機會, 殺了我叔叔。”子辛往後一靠, 雙手撐在地上慵懶而頹散，語氣甚至都是懶洋洋的，回憶的時候甚至還有兩分笑意。
“我之前籌謀了許多。才能順利登位。我要將衛國治理的井井有條，和父親在時一樣。”
“為此我做了很多。之前幾個月我差不多每日隻睡一兩個時辰。天天都在煩憂該如何做出更好的製度，讓衛國百姓活的更好。”
子辛說到這裏，嘴角有一絲笑意。
“其實我本來成功了，你半年前來此就會知曉我衛國百姓都在說，我比叔叔好，我和我父親一樣，都是治世之主。”
“但凡事都有意外。你也應該知曉這個意外吧。屠城鬼蜮的人盯上了王都。”
子辛笑意消失，抬眸看向酥酥。
“早先我並不知道你與龍族有關，也不知曉屠城鬼蜮會為了半妖，為了狐族，做到……這一步。”
子辛的眸色暗沉，作為當初和酥酥一起在渡境中經曆過不少的他，那時候他眼神還是明亮的，此刻的他到底是經曆了太多，眼神中已經找不到那種光了。
酥酥有一年的時間都沒有回到衛國，單純看外邊的反應就知道發生了極大的事情，但是她不知曉這一切都是怎麽發生的。
“屠城鬼蜮做了什麽？”
“簡單來說他們用衛國一國百姓的性命脅迫我……脅迫我這個國主，成為鬼蜮的狗。”
子辛說道這句時，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笑的前仰後翻，眼角甚至有一滴水珠。
“酥酥姑娘，當初我想的很好，在我登位穩定後，請酥酥姑娘和一眾友人來王都，不需要你們任何祝賀，隻要有我的友人能親眼看見我走到這一步。我就會很高興了。”
“抱歉了，沒讓你作為友人看見我光鮮亮麗的一麵，卻讓你看見我如此狼狽的一麵。”
子辛抬頭時，眼角那一絲水光已經消失，笑得還算爽朗，起碼看起來他像是沒有多少陰霾的樣子。
酥酥卻看的揪心，她緊緊咬著下唇。
子辛年歲也不大，十幾歲的年紀，明明是太子的身份，卻慘遭叔叔派人追殺。經曆了無數的劫難，好不容易才靠自己籌謀扳倒叔叔，拿回本來屬於他的位置。
登基後本想著為國做些利國利民的事，卻又被屠城鬼蜮的忽然出現給弄得如此狼狽。
災難，永遠都追著子辛的腳後絕不放棄。
酥酥沉默片刻，搖了搖頭。
“這些不怪你，是屠城鬼蜮。”
“他們……他們想要什麽？”
子辛重新坐穩了身體，殿中空****的隻有他和酥酥二人，而殿外，是來回幾列的巡邏軍。
王宮此處籠罩著一層灰蒙蒙的結界，讓一切的生機在漸漸地減弱，所帶來的效果就是，明明是國主窗外的常青樹，卻滿樹枯黃垂敗，奄奄一息。
子辛盯著那棵樹，甚至有種在看自己的錯覺。
也許他已經到了苟延殘喘的地步。
“他們想要半妖，想要狐族。衛國僅有的狐族隻剩下你。去歲你來打擂台時，見過你的人不少，屠城鬼域早就掌握了這一個消息，他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狐族。”
“你來這裏不單單是為了我吧，你是否也已經知道他們能拿出龍血這件事。”
酥酥想了想，問：“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如果是真的那小魚的確有危險，可按照子辛之前的說法，若嗯這隻是一個為她設的局，小魚或許平安無恙。
“是真的。”子辛說道，“阿宣告訴你的一切都是真的，唯一讓我們沒想到的是，他們的目的在你。”
酥酥對此無所謂。
若說是以前的她或許還心裏沒有底氣，可如今的她，蘇蘇自我判斷她的實力如今該是不亞於任何一個人。屠城鬼域對她有想法，那她隻管接招便是。
“無妨，我先保證你們的安全。”
這話一出，子辛愣住了片刻。
好一會兒，他抬手抵著唇輕笑了聲。
“沒想到時隔一年有餘，在下還是要依靠酥酥姑娘的保護。”
“挺好的。”他抬起頭，這一次眉眼中帶上了兩分笑意，但是沒有剛剛那種壓抑，澄澈的目光讓酥酥找到了之前子辛的影子。
“酥酥姑娘願意保護我，那我也不能給姑娘拖後腿。”
子辛這一次說話時語速飛快。
“姑娘一定要多注意屠城鬼蜮的人，王宮之中，王都之內都是。他們的域主來了。他們在衛國龍脈之上做了一個陣法，我雖不知那是什麽，但是很危險，洪巒去過無功而返。”
酥酥點頭。
“另外一點就是……”
子辛手一抬，給酥酥扔了一個東西。
酥酥接了過來，發現是一個金色的木棍，細細的一根，上麵卻詳細雕刻著不少的圖案。
到底是太細小，她也看不清。
“你或許有用。”
酥酥捏著這根金色的雕花小木棍遲疑了片刻，小聲問他：“我能怎麽幫你？”
“酥酥姑娘。”
子辛坐起身，跪直了。
“子辛不隻是子辛，是衛辛，衛國的國主，我無能，修為太低無法在屠城鬼蜮手中守護一國百姓，酥酥姑娘若是願意幫我一二，那子辛唯一的祈求，是希望酥酥姑娘能保護衛國一國百姓。”
酥酥明白了。
“……好。”
她攥緊了這根小木棍。子辛沒有明說，她也沒有問，或許在看見的時候，就知道這根木棍是用在何處的了。
她雖然一腳踏入屠城鬼蜮的局中，但是她很欣慰的是，她的友人們都自願踏入局中，與她共同麵對。
如此甚好。
王宮之下到底如何，此刻也不是去一探究竟的時候，根據子辛所說，龍血他的確見過，但是他修為太低，無法分辨是否真的是龍血，隻有洪巒說，那的確是真的龍血。
另外一點就是，自從見過龍血之後，王都的天再也清朗不起來。
整日烏雲密布陰沉，更多的還是極其惡劣的狂風驟雨，讓整個王都的上空都少有陽光。
酥酥起身的時候，子辛同樣起身相送。
不過酥酥到底是隱身進來的，她也不好大大方方離開，剛要隱去身形的時候，子辛忽然飛速低語了一句。
“龍在水中。”
酥酥一頓，微微點頭。
“多謝。”
酥酥離開王宮時，比來時還要簡單。
不同的是她多在琉璃瓦頂逗留了片刻。
她在俯視王宮。
王宮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她閉上眼，抬起手，手中開始凝聚一種潮濕的水意，水意在她掌中凝聚碎散，空氣中的潮濕越發的重了。
她側了側頭，找到了最濃鬱的地方。
如果順利的話，小魚該是被關押在此處。
事不宜遲，就算是一個局，她破了這個局就是。
酥酥一躍而起，乘風順著空氣中的潮氣飛速而去。
王宮的宮殿瓦頂都在她的腳下，風呼嘯而過，一切猶如幻影很快消失。
酥酥落足之地，在王宮之中最後方的一處荒蕪殿宇。
這裏和王庫還有所不同。這裏的荒蕪，是徹徹底底的。宮殿少說也廢棄了幾十年，蛛網塵土，灰白悶悶的一片，雜草叢生，卻無一活物蟲蟻。
酥酥在空氣中嗅到的潮氣的確來自於此，然而當她落在此處，周圍的一切卻無比幹燥，幾乎是火燒後灼熱氣息殘留。
呼吸時甚至都是幹澀的。
酥酥抬步往前走了一步，腳下一頓。
此處有結界。
流光虛影的結界一晃而過。
酥酥抬起手，慢慢感知此處結界的力量。
好一會兒，她才睜開眼抿著唇收回手來。
倒是不曾想過，這裏的結界居然是禁狐術。
酥酥雖沒見過，但是在感知到這個結界的時候腦袋裏自然而然告知了她自己，這個結界開啟者是人族或者別的妖族都無妨，唯獨狐族前來開啟，會令結界自爆。
結界之中的人自然無法存活。
這是針對她的。
無法，今日隻她一人前來，倒是不能第一時間去探查了。
酥酥無法，隻能先觀察周圍，留下足夠深的印象，才起身乘風離去。
酥酥回到客棧的時候，重淵還未回來。
而客棧之中，鍾秦宣還在守著。
他明顯麵色有些焦急，等酥酥走上樓梯，在拐角處就一把拽著了她。
“小仙女，你能救人嗎？”
酥酥一愣。
“什麽意思？”
鍾秦宣有幾分著急，但是還是強行壓著急躁，飛速說道：“是洪大人。你認識的，洪大人今日下午不知道為何，傷勢忽然惡化，此刻已經昏迷了。”
酥酥詫異無比，按照鍾秦宣之前所說，洪大人雖然受傷，但是並未傷重，怎麽忽然之間就惡化了？
“小仙女，你是妖族吧，你們妖族總有法子能治吧？”
鍾秦宣眼底都是焦急。
酥酥還記得洪大人之前對她的庇護，沒有半分猶豫，立刻說道：“帶我去見他。”
鍾秦宣還想用馬車，酥酥才不耐煩那麽慢，直接拎起鍾秦宣的後衣領子，自乘風而起，在記憶中尋找到她曾經去過的官府位置。
“不是這裏，錯了錯了。”
鍾秦宣半路給她指路，在空中飛的暈頭轉向，快吐了都，眼花繚亂之中還能記得，洪巒的家不在這裏。
“洪叔叔住在，住在小青街，不在衙門裏住……”
指路指了半天，酥酥才在暈頭轉向中拎著鍾秦宣尋找到了小青街。
那不過是看起來很簡單的一個三進小宅院。門口掛著洪府二字的牌匾。
酥酥也不敲門，直接帶著鍾秦宣飛過圍牆，讓鍾秦宣指路出主院。還好她還有一點規矩，到底沒有直接闖進人房中，落足在中庭的一棵樹上。
鍾秦宣暈的趴在樹上抱緊了樹幹幹嘔了好幾聲。
“小仙女，你還真是……半點不顧及凡人死活啊嘔……”
酥酥眨巴著眼，一時間倒是忘了鍾秦宣是個凡人，有些著急飛快了。
“……抱歉。”
酥酥這邊歉疚地低下了頭。
鍾秦宣有氣無力揮了揮手：“罷了罷了，你去吧，讓我一個人好好緩緩。”
酥酥也沒有從樹上離開，而是折了一張符，送到臥房之中。
片刻後，臥房的窗被推開了。
蒼白著臉，眼神還算溫柔的洪巒抬頭，看見樹上的酥酥，明明是失血過多導致的虛弱，卻還是努力撐起一副威嚴的模樣，對著酥酥皺起眉厲聲訓斥。
“誰讓你來王都的！快走！”
酥酥沒忍住，展開了一個笑臉。
她心裏快活。會讓她走的人，都是在意她的人。
她輕輕一躍從樹上跳了下來，噠噠噠跑到窗邊，對著洪巒輕快說道：“我來看你了，洪大人。”
“別叫我洪大人。”
洪巒咳了兩聲，剛想說什麽，忽地眉心一蹙，眼神鋒利地盯著酥酥。
“你……遇上紅鸞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