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極殿很久沒有迎接過客人了。

說是梅山夫人要來,人還沒到,先送了幾大箱子的衣物來,整個殿中無人不知後,酥酥才聽說,梅山夫人本人卻是極其低調地入住了小梅園。

聽到這個消息時,酥酥躺在樹梢頭曬太陽呢,整隻小狐狸曬得蓬鬆柔軟,聞言她剛好翻了個身,懶洋洋地甩了甩尾巴蓋在身上。

小梅園是什麽地方,她好像不知道。

赤極殿極其大。除了殿內,還有綿延幾十裏的殿外。酥酥經常跑出去,她會去離人河,望星坡,摘風崖。這些地方都能曬到太陽,處處都是暖洋洋的。她不愛去的可能就是摧雲穀了。

她在赤極殿到處跑,也不曾見過有種大片梅花的地方,也沒有小梅園。

除非。

酥酥想,是重淵專門給梅夫人準備的吧。

梅夫人的出現,似乎並沒有給酥酥帶來什麽影響。她平日裏按部就班曬太陽,偶爾修煉一下。最多就是聽到梅夫人的名字多了些。

石園的侍婢說,梅夫人愛花,小梅園裏幾日時間,栽滿了花樹。用了靈力催生,已經花滿枝頭。

西殿管著長生花花圃的侍婢也悄悄低語,說遇上小梅園的侍婢,趾高氣昂來要長生花。

酥酥走到哪裏都能聽見梅夫人,殿主。

她變回原型,從西殿順著樹蔭往東殿跑。

路上又遇上了兩個侍婢,並沒有注意到樹蔭下的小狐,邊走邊急匆匆低語:“梅夫人發了脾氣,說是一定要請殿主去賞花,找不到殿主怎麽辦?”

“會不會在有蘇殿?”

其中一個侍婢搖了搖頭,遲疑道:“應該不會,梅夫人在,殿主應該不會去逗……她。”

酥酥跑得腳步慢了一點。扭頭目送那兩個侍婢離開。

有蘇殿是東殿的主殿,也是她住著的地方。所以侍婢口中的人,是她。

酥酥跑不動了。她索性幻化人形,慢騰騰回到有蘇殿。

梅夫人在找重淵,那東殿就沒有旁人,她好像曬太陽也曬得不高興,不如回去補個覺。

想得倒是好。等酥酥打著哈欠推開殿門,才發現她的美人榻又被人霸占了。

酥酥眨了眨眼。

本該被梅夫人請了去的重淵,為什麽躺在她的美人榻上,手臂撐著額角,似睡非醒地模樣。

說來,這也是小半個月以來,第一次見他。

酥酥就那麽盯了片刻,美人榻上的美人還閉著眼,嘴角倒是揚起弧度,低低笑了聲。

“你這樣盯著看,蒼迦樹的皮都受不了。”

說罷,男人睜開眼,一雙似琉璃剔透的眸,靜靜落在酥酥身上。

酥酥知道蒼迦樹。樹皮千年不腐,萬年不斷。聽殿裏有人提起,這天下間的劍修,無一不想要個蒼迦樹皮做的劍鞘。

隻可惜蒼迦樹隻生長在極炎之地,根部直插火海。隻要根部不斷,蒼迦樹就有著接近元嬰的實力,自帶堅不可摧的護盾,想斬斷火海,破樹盾,還要將蒼迦樹的皮完整剝下,幾乎無人能做到。

也因此,蒼迦樹皮可以說,普天之下無人能獲得。

酥酥移開了視線。

“我又沒看蒼迦樹皮。”

誰知男人手一撐懶懶坐起身來,嘴一碰就顛倒黑白:“你看了。樹皮都讓你看融化了。”

酥酥不服氣地又盯著重淵看。

他又不是樹皮,還看不得?

重淵似乎早知道她會再次看過來,在酥酥眼皮子下,從袖中掏出一個錦囊來,輕巧地拋過去。

酥酥接過,月牙色的錦囊摸著就有一股子烈焰氣息。

她在重淵的示意下打開了來。

錦囊裏倒出來一個約莫三尺大小,半圓不圓的……窩?

酥酥抱著這個窩上下打量。應該和外麵那些築巢的窩很像,底層是柔軟的藤枝編起,中間是有些樹木顏色的材質,完整圈著這個窩,有一尺深的窩裏,還鋪著一張白色的皮毛。

並且這個窩從她拿到手的一刻起,就一直源源不斷散發著熱氣。幹燥的,像極了火焰焚燒後的餘溫。

酥酥抱著這個窩還在打量呢,美人榻上側臥著的男人按捺不住,手指在榻上敲了敲,衝著她揚起下巴。

“如何,蒼迦樹皮的狐狸窩,可還喜歡?”

酥酥如果說剛剛隱約有點猜測的話,那麽隨著重淵的話,她的猜測得到了證實。

她抬眸直勾勾看向重淵,男人這次不偏不倚,迎著她的視線,自傲地挑了挑眉。

天下劍修苦尋難得的蒼迦樹皮,他居然弄來了,給她做了個……窩。

重淵見她神色有些怔,輕盈下了榻,從酥酥手中拿過小窩,放在榻上,左看右看,移動了好幾次位置,挪到了翹頭玉枕旁,這才滿意。回眸衝著酥酥笑得好不得意:“過來試試。”

酥酥雙手背在身後,手指勾呀勾,盯著小窩看了幾眼,移開視線,還是沒忍住笑出了一個小酒窩來。

“怎麽給我做了窩?”

她喜歡的呀,喜歡到移開視線還是會悄悄多看幾眼。

她的窩。

重淵輕哼了聲,靠近酥酥,手指捏著她的狐耳揉了揉。

“有的小狐和我生氣了。半個月繞著我走。不送個好,有的小狐是不是打算一個月都不見我?”

酥酥耳朵飛快抖了抖,退後兩步趕緊抬手捂住了狐耳。

也捂住了有些升溫的臉頰。

原來他知道自己生氣了呀。

酥酥咬著下唇,還是沒能止住上揚的唇角。

“才沒有。”

她才不是故意繞著重淵走,最多就是,就是多曬了一會兒太陽。

不可否認,原來重淵是知道她有生氣,還專門做了窩給她,這讓酥酥有點小小的歡喜。一點點。

酥酥索性變回原身,橙紅的小狐狸噠噠輕盈跳起,鑽到狐狸窩裏。

白色皮毛鋪在窩裏墊著,紅狐盤在其上,圓圓的一團,小小的一團,隻有一條蓬鬆的大尾巴,愜意地搖來搖去。

重淵坐在一側,手指把玩著酥酥的尾巴。白雪似的皮毛上躺著的小紅狐,一如他所想那邊,映襯的小狐一團可愛。

酥酥在窩裏轉了幾個圈。

唔,怎麽說呢,這個窩真的很舒服,看著半圓不圓,可是窩進來之後,底層鬆軟舒服,深度剛好,每個方向都能容納她肆意翻滾藏尾巴。

酥酥在窩裏舒舒服服翻了幾圈,歡歡喜喜地抬眸向上看,正巧對上重淵低頭凝視她的模樣。

小狐狸有些愣住了,豎起耳朵悄悄盤著尾巴不鬧騰了。

重淵卻眼含笑意,抬手輕輕點了點酥酥眉心。

“高興?喂你吃肉脯,能不能更高興點?”

酥酥有些赧然地點了點頭。

反正她現在是小狐狸,吃肉脯,會高興也正常呀。

她坐姿格外乖巧,蹲坐盤著尾巴,等待重淵喂她。

重淵從袖中摸出一個小錦囊,打開取出一朱砂色瓷罐,掀開來,一股肉香撲鼻而來。

他手指撚著一塊肉脯,在酥酥眼前晃了晃:“小狸奴,來吃。”

酥酥嚴肅抗議他的稱呼:“我是狐狸不是貓。不能叫我狸奴。”

重淵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然後也正色,認真對她說道:“也是,旁人家的狸奴都是要聘的。我沒聘你,的確不該。”

酥酥聽著感覺有點不對,但是她也說不上來是哪裏不對。

重淵重新對酥酥搖了搖手上的肉脯:“別人聘狸奴用小魚幹,我聘小狐,用肉脯,如何?”

酥酥想來想去,也不知道狐族有這種習俗。總覺著重淵在逗她。

“不如何。”說著不如何,但是肉脯是香的,酥酥嗷嗚一口咬在了肉脯上。

先吃了再說。沒有用肉脯吊著狐狸不給吃的。

男人卻故意指尖一點,伸著脖子咬肉脯的小狐狸,瞬間變成一個緗色羅裙的狐耳少女,這一撲力道可比狐大多了,一口咬在肉脯上,險些都咬到了重淵的手指。

酥酥滿臉不高興抬眸瞪他。

重淵卻被這樣的她給逗笑了。

“知道你高興,別咬到我手了。”

他不提還好,這麽一提,酥酥還真就對著他咧開了嘴,露出一雙尖尖的小獠牙。

凶巴巴地。

凶得重淵心中一動,主動將手湊了上去。

大約是這碰瓷來的太明目張膽了,酥酥的小尖牙被這麽猝不及防的一碰,整個狐狸都傻了。

嗯?

“好疼。”男人嘶了一聲,一本正經將手指舉起,展露給酥酥看,“你咬我,我可是要咬回來的。”

酥酥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她才沒有咬!

男人厚臉皮的程度超乎酥酥的想象,他抬手按住酥酥的後頸,彎腰低頭,在酥酥狐耳上輕輕咬了一口。

下一刻,酥酥整個狐都跳起來,慌手慌腳推開重淵,抬手捂著耳朵,氣紅了臉。

她甚至在重淵肆無忌憚的笑聲中才慢慢反應過來,搖身變回小狐狸,氣鼓鼓地拖著大尾巴轉身就跑。

重淵不去追,隻抬手從袖中摸出一顆晶瑩剔透的白珠,朝小狐拋了過去,懶洋洋提高了音量提醒:“記住,收了我的聘禮,你就是我的狐,不許不承認。”

酥酥尾巴一卷接住了白珠,頭也不回地跑。

才不認呢。

重淵壞蛋。

*

朱砂色的瓷罐看著不大,酥酥每天吃一塊肉脯,尋思著該空了,可怎麽也吃不完。

而且這個肉脯格外的好吃,吃下去後,暖暖地,是她喜歡的。

酥酥抱著肉脯罐坐在海棠樹梢。

花剛開,粉白壓枝,她狐尾纏在花枝上,雙腳|交疊,腳踝處垂著一顆白珠,一晃一晃地,晃得花瓣搖搖欲墜。

吃了一條肉脯,酥酥將瓷罐收了起來。她很節製,一天隻吃一塊。畢竟她總覺著這肉脯吃了有些靈氣脹滿。

“嗝兒~”

酥酥拍了拍肚皮,有些惱。

丹田處脹鼓鼓地,靈力根本不能運轉全身,都堆積著,一點都不舒服。

酥酥收起尾巴,跳下海棠樹。她得去離人河撒歡兒跑幾圈消消食。

她輕盈落地,花瓣洋洋灑灑落了她一頭一肩,蓬鬆的尾巴上都是粉白|粉白的花瓣。

酥酥晃了晃尾巴,花瓣沒落幾片,倒是這暖橙的大尾巴,吸引了遠處人的注意。

“我遠遠兒看著,像是有人在這。果然有個人呢。”

酥酥聽見了有女子的輕言軟語,似乎帶著一點笑意。初聽時還有些距離,話音剛落,那聲音近得幾乎就在她身後。

酥酥回眸。

海棠樹的一側,一個白裙窈窕的年輕女子,頭簪白絨花,手持羅扇,半掩相貌,隻露出一雙含情脈脈的眼。

那女子視線劃過酥酥頭頂的狐耳,和那條蓬鬆的狐尾,眼底劃過一絲了然。

而後去了扇,輕輕扇著,紅唇一勾,笑得很是溫柔:“你是赤極殿養的小寵物嗎?耳朵真漂亮,讓我摸摸你,可好?”

作者有話說:

重淵:聘禮能聘的不隻是狸奴,還有媳婦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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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個紅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