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酥這話說得幹脆也十分果斷。

她知道這件事中的終點, 就是她和鬆石之間的生死。

風起雲湧,這片經曆了太多太多的土地之上,在席卷一場新的風暴。

酥酥立於此處, 衣袂飄搖,劍鋒不動,唯有她身上的殺意幾乎化為實質。

風口的鬆石久久沉默了。

這個一向以溫和示人的屠城鬼域域主, 在這一刻有些許茫然。

一城池的人那是數以萬計的生命,他本以為這是一個絕不會有第二個答案的選擇,卻不想這些人用一身傲骨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

還有酥酥。

他眼神奇特地盯著她。

從赤極殿就相識的她,他可太清楚她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了。

敏感內斂, 不自信, 膽小, 溫吞。

發生讓她不舒服的事情她也是一切都藏在心裏, 甚至不敢主動去問。

這樣一個優柔寡斷到甚至是懦弱的她, 怎麽會在這一刻,在他的對立麵握著三尺青鋒劍,眉宇之中是毅然決然, 渾身肅殺之氣。

之前見到酥酥的那兩次, 他依稀察覺到了酥酥在這些年改變了很多。

可直到酥酥親口說出要親手殺了他這句話時, 鬆石才恍惚的發現, 眼前的酥酥,早已經不是當年的酥酥了。

明知道他們之間實力的差距,也明知道就算如此也隻是無濟於事, 可她還是對他拔劍相向,站在風中的她, 已然是讓人仰望的……

他恍惚之間想到了一個人。而後鬆石自嘲地笑了笑。

也好, 這樣也挺好。

她真的……成長了太多太多。如此, 就更好了。

“好……”

鬆石低語道:“好……就讓我們在此,做一了結。”

“你別怕。”鬆石抬起眸時,雙眸已然是一片如墨漆黑,幾乎看不見一絲光的幽暗。

這樣的他依舊是用酥酥熟悉的溫和的口吻說道。

“我不會下手太重。你我相交幾十年,我會給你最後一份體麵。”

酥酥聽到這話,用同樣的話還給了他:“當年我犯下的錯誤,如今我自己來撥正。你放心,我也會給你最後一份體麵。就當是屬於我對你的最後一份……垂憐。”

話音剛落,平底驟起黑風。風嘯而來鬼氣肆意。鬆石的手中垂落下一把斷戟。鏽跡斑斑,卻殺氣騰騰。

酥酥看見那柄鏽跡斑斑斷戟的時候,眉頭微蹙。

這柄斷戟上的殺氣太重,鬼氣纏繞,且散發出來自古戰場的重重壓迫。一看就知這柄斷戟之上,留下了太多太多的性命。

鬆石攥著斷戟,於黑風之中淩空飛起,手中斷戟隱然有黑氣不斷在溢出。

酥酥垂眸看了眼自己手中小青劍。

嘖,小青劍,你得爭點氣了。

風動雲起,天地變色驟然夜幕。百鬼夜哭。

酥酥不再猶豫,拋出小金碗足尖一點飛身而上。

金色的光是這鬼氣的暗夜之中唯一的亮光。她猶如天空墜下的火光,刹那照亮最陰暗的戰場。

酥酥並未直接與鬆石短兵相接,而是以劍氣為鋒,以劈山斷海之勢滔滔而衝!

劍鋒如虹,劍光如霜,迅馳如雷,幾乎刹那之間天地變色。

金光炸裂。

鬼氣避無可避。

鬆石立橫斷戟以擋。周身以黑暗鬼氣為障,才接下酥酥這又急又狠的一招。

那金光在接觸到斷戟的時候,斷戟之上的斑斑鏽跡仿佛有了生命,在扭動,在剝落。

鬆石垂眸盯著自己的斷戟,又抬眸看向遠處在黑暗風場之中的酥酥。

說是黑暗,她的存在已然照亮一方天地。她嬌嬌弱弱的一個身影,手中握著劍就那麽如鬆挺直而立,百鬼畏懼,黑暗不敢靠近。

她這一擊,已然是一種威懾。

看,就算對麵是屠城鬼域的域主,她也是有一戰之力。

而她要的不單單是一戰之力。她要的,是必勝的結局。

鬆石看見酥酥的身邊有一個金色的小碗在上上下下飛舞。即使沒有任何語言,他甚至能看出小金碗的得意之情。

一個……聚靈的器靈。

說來羲大人的小庫中,也有一個囂張得意的器靈。

那個器靈是什麽樣子來著?好幾百年了,他已經不記得除了羲大人以外的一切了。

總之看著這個小金碗上下飛舞的模樣,他隱約有種熟悉的煩躁。

想……打破。

鬆石被小金碗所吸引了注意力,手中斷戟一揚,呼嘯而來的是來自古戰場煞氣的侵襲。

以席卷之勢衝破整個王都。

隻這麽一霎,寒徹入骨的煞氣已然鋪開。

酥酥反應極快,她瞬間抵擋並未遭受什麽,可是在她的身後,不少凡人發出了痛苦的嘶吼。

那是千年萬年古戰場所孕育出的煞氣。隻取其一點,就足以毀滅數萬生靈的生機。

酥酥的惱意從心中生出,她咬緊唇幾乎是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手中已經在飛速結印。

萬物之生,萬物之上。

神的垂眸,是此世間至高無上的庇佑。

黑暗的鬼夜被撕開一道裂口。

天空凝聚的煞氣被一股從上而下錘擊而來的金光瞬間擊破。

一個泛著淡淡金光的章印從天降落在王都之上,巨大的章印之光籠罩整個王都。

煞氣的侵蝕,在此等曜目金光下連番推讓。

酥酥凝結如此一個庇護的章印消耗了大量的靈氣,可她半分沒有停歇,在章印落下的瞬間手持小青劍身如閃電朝鬆石疾馳襲去!

她是真的惱了!

古戰場的煞氣侵體,又豈是凡人的血肉之軀能抵擋的!

鬆石……他真的是將世人的性命玩弄於股掌之中。

此等蔑視生靈的行為,著實可憎!

短短一刹,她已經在劍鋒之上凝上三重天符,鬆石也不避讓,淩空而起以斷戟相迎。

短兵相接的瞬間,天符引雷而來,滔天的雷擊將鬆石視為惡果,挾以天理雷霆而落,以毀滅之勢為擊!

鬆石手持斷戟硬生生接下了這一招,他體內煞氣流轉,化為實質般的惡首從身後影子中撲出,撕扯著天理之下的雷霆,以罪惡的反骨,逆天而抗!

酥酥並未有半分停歇。

她在瞬間又結印引入大量靈氣。注以劍鋒,以最樸實無華的劍鋒冷光再次朝鬆石襲去。

斷戟哢一聲抵住小青劍的劍鋒。

到底是一寸短一寸險。斷戟再斷,也是小青劍兩倍之長。酥酥手持小青劍一擊不中,在風雲之中跳躍翻滾,一手劃下鬼煞之氣與靈息的界限。

酥酥隻有半息的停留,而後再一次迎上。

玎璫之聲在短暫的瞬間已經是密集響了無數聲。他們二人短兵相接之下,酥酥受到了煞氣的幹擾,而鬆石眉頭緊鎖,呼吸也有些不適。

是靈息?

還是比靈息更讓他難以承受的存在?

他……他好像不記得了。

酥酥呼吸也微促,她攥緊了小青劍,另一手雙指一並,置於眼皮上輕輕一抹。

熟悉的灼燒讓她的眼皮有些刺痛。

龍血。

雖然不多,但是已經夠用。

酥酥再度睜開眼的時候,她已然將龍血燃燒。

龍君半神之軀,少主也是神裔,神裔的血足以讓她再戰了!

她回眸。

身後本被黑暗的鬼氣所籠罩的地方,已經撐起了一方霜白領域。

她看見重淵和冉尚戈的陣法,在金光之外保護著此處的子民們。

百姓們在看著她。在目視著她,期盼著她。

數以萬計的百姓們在對著她說些什麽,迫切地,著急的,擔憂地。

還有更多的人們跪在地上,誠摯地三叩九拜,渴求著一個勝果。

信仰,神之力,如風席卷王都。

猶如一顆一顆飄散在風中的種子,淺金色的星光點點灌入她的身體。

她回眸。

踩著風,一步一步向前。

每一步的踏出,都是一層軟甲的落下。她周身已然燃起熊熊戰意。

下一刻,酥酥足尖一點飛身而起,手中小青劍淩空拋出。

而後她雙手結印,風雲呼嘯逆轉天地。電閃雷鳴之際天空乍然露出極晝至白。

她身如幻形,如水無聲無息輕盈而上。

小青劍再次落入手中的時候,她已經三破鬆石屏障結界。

盯著鬆石略有詫異的視線,酥酥一劍刺出。

嘶……

有點疼啊。

酥酥攥緊了小青劍,劍鋒已然沒入鬆石的胸膛。

然而同樣同時,鬆石手中的斷戟插入酥酥的肩膀。

小青劍的劍身已然是透亮的金色。

神息源源不斷從小青劍的劍鋒,送入鬆石的體內。

鬆石整個人都僵在那兒不動了。

煞之心在劍刺入的那一瞬間就已經破裂。

然而比起煞心的破裂,更讓他難以接受地,是源源不斷的神息。

信仰神明的神之力在酥酥的身上輕盈充斥,神息彌漫著她周身每一處。

熟悉的,令他懷念的,也是最讓他難以置信的。

“……神……神的裁決。”

鬆石聲音虛弱而斷斷續續。他一雙眼緊緊地盯著酥酥,仿佛有什麽呼之欲出。

“師尊。徒兒恭喜師尊,親手處決了叛徒。”

始終處於閣樓之上做壁上觀的千商,直到此刻才移形換影而來,卻是在酥酥的麵前垂下眸,說著言不由衷的道賀。

鬆石猛地扭頭盯著千商。

他整個人都在顫抖,手中斷戟根本拿不穩。

“你……你喊她什麽?”

這一刻,他幾乎已經聽到了答案,卻還是不死心地最後問道。

千商扶著酥酥的手,漫不經心利用他的力道,讓酥酥抽出劍來。

烏黑的血噴出。

“師尊。”

千商回頭,看著已經無力跪倒在地的鬆石,嗤笑道:“多虧有你,行惡之事你來,讓我看看師尊現在的實力。也幸好有你,我沒有做惹師尊不高興的事情。”

酥酥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

她雖然被斷戟刺入,煞氣的湧入讓她眼前發黑,她還是用盡力氣甩開千商的手。

千商前一刻還笑著,在看著酥酥狼狽甩開他的手,踉蹌站著的時候,笑意從他臉上消失,麵無表情地問。

“師尊,最後的惡事並非徒兒所為,師尊也……不肯給徒兒一個挽回的機會嗎?”

酥酥沒有力氣跟他說話,回過頭想要找什麽。

然而不等她說話,她已經落入一個懷中。

重淵因為支撐著陣法,無法第一時間在酥酥受傷的那一刻趕來,這一刻抱住酥酥的時候,他臉色鐵青,周身氣場陰沉的嚇人。

“滾。”

說話的是重淵。

他抱著酥酥,那斷戟拔出時在酥酥的肩頭留下了一個血窟窿,鮮血不停地流出,短短瞬間已經侵染了她衣裳一身的血跡。

他抱著酥酥,雙眸通紅,手顫抖地落在酥酥的肩頭。

“無盡——如初。”

重淵的巫靈之術落在了酥酥的肩頭,然而血窟窿到底是煞氣所致,巫術縱使有些效,卻也難以製止血流。

酥酥感覺自己有些頭暈,她靠在重淵的懷中好一會兒,才呢喃了句。

“疼……”

重淵抱緊了她,咬緊牙關。

“沒事,我再試試別的法子。”

“沒用的。”

說話的人是千商,他冷冷看著受傷的酥酥,還記得她推開他的那一刻,半天,嘴角揚了揚。

“師尊是神祇之身,你就算是巫又如何。能抵擋得了古煞?”

重淵抬手就是一擊。

千商猝不及防被打中,狼狽踉蹌幾步,內傷過重導致他口吐鮮血。

而後,他卻是笑了笑。

“師尊,不要……不要像了結鬆石那樣了結我。”

他說著,從衣襟裏拿出一個紫木色的錦盒。

酥酥好像察覺到了什麽,從重淵懷中抬起頭來。

重淵能感覺到酥酥的想法,他接過了錦盒,打開一看,裏麵卻是一顆魂鈴。

“這是當年我收到的,師尊的魂片。本想著有朝一日將師尊複活。可是師尊知道了這一切,我也怕,怕做不到,怕師尊不要我了。”

“鬆石籌備一切所需,魂鈴由我保管。我們都怕對方搶占先機。也幸好,在我這裏。還能讓徒兒有最後一個機會。”千商捂著胸口自嘲地笑了笑:“師尊,徒兒不想被您永遠……逐棄。”

重淵將魂鈴交給了酥酥。

酥酥手中握著魂鈴,抬眸看了眼千商。千商麵無表情地等待著他的審判。而在他的身後,鬆石跪在地上捂著胸口,垂著頭一動不動。

她疲倦地閉了閉眼,而後,揚起魂鈴。

那是一場流光的溫暖,天空如同在下一場星光的雨。

所到之處潤澤大地。

酥酥閉著眼,魂鈴緩緩歸位。

魂鈴的歸位,在瞬間療好她的重傷,也在瞬間讓她回憶起了不少舊事。

酥酥久久地閉著眼,直到感覺到了身邊一片躁動難安,才緩緩睜開眼。

重淵眼睛熬得通紅,滿眼紅血絲地盯著她。

即使知道這是她的魂鈴,但是來自於千商,真的沒有問題嗎?

酥酥睜開眼的時候,重淵就知道。千商到底是對自己的師尊有著敬意和憐惜,並沒有對他師尊的魂鈴動手。

她從重淵懷中支撐著起身,傷口已經好了,可她渾身是血,被煞氣所侵蝕過後,到底是讓她有些不適的。

她的目光落在了千商身上,千商不知為何有些瑟縮,垂下了眼。

而後,酥酥看向鬆石。

鬆石仿佛察覺到了天空之中濃鬱的神息。是無法躲避的存在。

他的煞之心已經毀滅,可是為什麽,他還是能感覺到心髒一抽一抽地疼?

疼得無法呼吸,疼得他撕心裂肺,渾身顫栗,咬緊牙關,牙齒還是發出哢哢地聲響。

是……是羲大人。

是他的……神祇大人。

他做了什麽?

“鬆石。”

酥酥站起身後,能明顯察覺到她的身體又有了一層輕盈的變化。

她的目光平靜,卻在平靜之餘,多了一份神祇的冷漠。

鬆石渾身一顫。

好一會兒,他才強撐著,慌張地,抬起了頭。

他抬起頭的時候,酥酥才發現他早已淚流滿麵。

通紅著眼,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孩子,驚恐地擔憂著他會麵臨的責罰。

酥酥頓了頓,卻還是伸出了手。

在她的掌心,是紅色的一道神息。

鬆石見過。那是神罰。

他在陪伴在神羲大人的過去,曾見過不少次,神羲大人降下神罰。

沒想到輪到了他。

他抬起頭,衝著酥酥露出了一個笑臉。

“好久不見。羲大人。”

酥酥卻是垂下了眸。

“我是酥酥。”

“對不起,讓您看見了……看見了我如此……難以接受的一麵。”

鬆石怎麽也沒有想到,酥酥就是神羲大人。

他隻要一想到自己對酥酥做了什麽,想到那插進酥酥肩頭的斷戟,就呼吸不上來,他捂著自己的傷口,想笑,笑不出來。

酥酥不回答他的這個問題。

“我……我隻是……”

鬆石說著,閉上了眼,眼淚落下。

“太想您了。”

酥酥淡漠地說道。

“這不是你作惡的理由。”

“你本滋生於古戰場,以煞氣為形,我曾在巫族看見,你會為天地之極惡。是我托大,妄想將你教導成一個好人。”

酥酥說這話的時候,也在想,當時作為神祇氏的她為了將天地之惡教導歸正,是不是才推送了鬆石的極惡之路。

“是我錯了。”鬆石看著酥酥,看著她掌心的紅色神罰。

他好一會兒,小心翼翼說道:“大人,能原諒我嗎?”

就像過去的他一樣,小心翼翼地跟大人求饒,也許,也許能得到她的心軟呢?

酥酥聽到這句話時,沒有太多的情緒。她曾經起名的那個煞氣團子,早已經變成了在人間製造煉獄的青琅。

“不能。”

酥酥口吻淡漠。

“你的罪孽,無法贖清。”

鬆石聽到了自己的最後裁決。

他盯著酥酥。

酥酥還是酥酥,還不是神羲大人。但是他已經能確定眼前的人,就是神羲大人的一部分。

他忽然想起來了。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在赤極殿偶然發現了一隻小狐。

會在離人河畔的蘆竹裏睡覺,會抱著尾巴搖搖晃晃地在花圃裏玩。

因為一隻蝴蝶被引到望星坡的時候,還會關切地問他。

‘你一個人在這裏,孤獨嗎?’

孤獨的。

在過去的幾百年裏,他始終忍耐著孤獨。他想著有朝一日複活了神羲大人,他就不會孤獨了。

而後,他有了酥酥幾十年的陪伴。

每個月在他點燈贖罪的時候,狐狸少女就會在小石墩上坐著,手托著腮陪他一起。會天真爛漫的以為,那燈是一種趣味。

她會告訴他赤極殿發生的不快樂,會說到重淵。會說到她見到的小鳥,救下的小鹿,還有花圃裏的小花兒。

他有什麽不滿足的呢,明明他已經得到了神羲大人幾十年的陪伴了。是他一葉障目,看不清。

鬆石仰起頭,溫順地露出脖頸。

“是。我接受懲罰。”

懲罰?

酥酥垂眸看著自己的掌心。

而後歎了口氣。

她抬手,紅色的神罰從天落入鬆石的體中。

酥酥輕聲道。

“就用你千年修為,來為你的罪孽贖罪吧。”

紅色神罰入體。

鬆石在一瞬間化作數不清的紅色絨羽,風一吹,落在天地之間。

煞氣徹底消散,所到之處,鬼修化作青煙。

天亮了。

風中飄來一股生機的氣息。

山火之下的山林早已是焦土一片。然而在紅色的絨羽落下之時,枯木逢春,生靈蘊養。草長樹活,蟲蟻鳥雀的生靈重回大地。

酥酥閉著眼,等著一場屬於鬆石最後的贖罪。

那是他數千年的修為,他自己本體,全部的融化。

王都之中的人們就像是久旱逢甘霖,伸手去接著一片一片的紅色絨羽。

是毀滅,也是毀滅之後的新生。

酥酥伸出手,一片紅色的絨羽輕飄飄落入她的手中。

她垂眸盯著看了許久。

這是鬆石最後的最後。

他從古戰場的煞氣之中生出意識,被她教導化形修煉。最後走上歧路,在人間製造了一場鬼域的災難。

而最後,他留下的還是最不起眼,最不讓人察覺的絨羽。

這是他最初的,也是最後的形態。

至此之後,世間再無鬆石。

也無青琅。

酥酥鬆開手,一揚,紅色的絨羽飄出。

而後,她的目光落向千商。

千商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看她的眼神中,幾乎有些狠厲。

“師尊,你也要殺我嗎?”

“千商,你最在意的是什麽?”

千商一愣。

他最在意什麽?

五百年前,他最在意師尊不在意他。最想要師尊多看他一眼。

五百年後,他最在意的是能不能複活師尊。服下憐梅子的師尊,會不會完全獨屬於他。

“師尊。”

他喃喃低語。

“隻有師尊。”

酥酥垂眸。

“我明白了。”

“千商。”

酥酥抬手之際,千商身體無法抵抗地朝酥酥飄去。

她臉上甚至還有兩分無奈。

“本來還以為為什麽會有兩顆。現在我才知道。原來一切,早就是注定的。”

千商沒聽懂。

卻看見酥酥從錦囊中取出了一顆憐梅子。

他錯愕地瞪大了眼。

“師尊!”

他話音未落,酥酥已經將憐梅子塞到他嘴中。

記憶的最後,千商隻看見酥酥淡淡地看著他。

“你會永生永世,都不記得有蘇羲,酥酥。”

千商呼吸一滯。

“帶著你的罪孽,永遠的去贖罪吧。”

酥酥最後一句,輕快而殘忍。

“有蘇羲會為對二徒弟的忽視而反省。但酥酥會永遠地忘掉你。”

作者有話說:

有些遲是真的寫不完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