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錦拉開鏽跡斑斑的防盜鐵門,屋內果然漆黑一片。
剛才的熱鬧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內心的空寂。她原地駐足一會兒,才慢悠悠地脫鞋進屋。
五、六十平米的二居室空間小,兩側擺放了許多雜物,玄關處緊窄得僅容一人通過。
門口正對著的就是周錦的臥室。準確的說,那是她和周嘉皓共同的臥室。因為房間不夠,他們都十幾歲的年紀了還依舊住著上下鋪。
書桌很窄,隻能坐下一個人,平常周嘉皓會坐在這裏打電腦遊戲,周錦都是在被窩拿著小台燈學習。今天他不在,她終於可以享用一次書桌了。
時鍾指到十二點三十分,到了新的一天。
周錦打個哈欠,喝了口熱水就迅速投入到書海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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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家的餐飲娛樂業生意多,每天晚上最熱鬧的時候,也是鍾硯齊最忙的時候。
從派出所出來就直接去了酒吧,助手李靖正在門口等他。
“七哥。”
“嗯。”鍾硯齊點頭:“今晚怎麽樣?”
“一切正常。”李靖湊到他旁邊低聲說:“宋老板帶著朋友來了,還提起了你,說想見一下。”
鍾硯齊略一沉吟,擺擺手:“別讓他知道,等會我直接去休息室睡覺。”
說罷,他皺著眉按了按太陽穴,表情困倦,臉色發白,顯然已經沒有精力再應付。
李靖用指紋解鎖了私人通道的門,擔憂地問他:“要不要把醫生叫來?”
鍾硯齊沒有作聲。
李靖看過去,發現他正扭頭盯著遠處的兩個男人。
應該說那是兩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三樓有一部分是VIP包廂區域,一般人不會來這上麵。時間已經很晚,酒精的發酵讓人幻成了獸,此刻正啃作一團,身影膠在一起。
李靖有些忐忑:“七哥,這好像是酒吧的兩個打手。我現在去解決。”
沉默幾秒,鍾硯齊收回目光,低聲回:“嗯。”
他神色不明,左手指尖不住地磋磨著。李靖不敢多看,目送著鍾硯齊緩步走進休息室。
門“砰”地一聲關上,帶來一陣風。
一進屋鍾硯齊就仰頭靠在門板上。從剛才在醫院就隱約不適,後來太陽穴處開始鈍痛,好像有人正用石塊一下下鑿著。
他眼底有紅血絲,汗從額頭順著臉頰滑落。
剛才在門外,三道身影緊密在一起。那一瞬間,鍾硯齊想到一個身影。
野獸撲向少女,利爪劃破後頸,鮮紅潑在一片白雪上,觸目驚心。少女脆弱地顫抖,也會昂頭,無助張開口。她支吾著喊不出聲。隻能流下苦痛的眼淚,從嗓子裏發出求救的呻吟,想以此獲得野獸的同情。
但野獸不會心軟,他隻會將少女的軀體按在牆邊,用野蠻的力量壓製,等待最後的墮落。
有火把燒到大腦,和頭痛交融,灼得人難受。
鍾硯齊倒了一杯涼水,跌跌撞撞地走到床邊,從床頭櫃裏翻出藥盒。
摳了兩下才摳出藥,手顫抖得不成樣子。
不知道一共拿了幾片藥,聚在手掌心中,最後都順著涼水咽了下去。
冰涼劃過咽喉,人有了一瞬間的清醒,肌肉卻僵硬得不行。
在等待它發揮藥效的短暫時刻,鍾硯齊後退一步倒在**。
大床下陷又彈起,柔軟的如墜雲端。他翻了個身趴著,將臉埋在枕頭裏,死死壓住。
身體慢慢顫動起來。
室內靜謐一片。
十幾分鍾後,一切終於平息,他解開褲帶。
*
嶧山二中強製上晚自習,從六點五十分開始,一共三節,一節五十分鍾。
走讀生可以隻上兩節,但周錦基本都堅持到最後一刻。
她第一名的成績是靠自己保持住的,或許聰明很重要,但在高三這一重要時刻,勤奮和努力才是不可或缺的因素。
周錦當下唯一的目標就是離開這座城市,離開家。
今天放學周錦直接回了家,她每天要坐末班車,穿越大半個嶧山。
周家的房子在二樓,老舊樓房的樓道燈年久失修,裏麵漆黑一片。她夜視不好,摸索著扶手往上走。
走到201室門口,防盜門正敞開個縫隙,裏麵有吵架的聲音隱約傳來。
周錦手拉住門把,憑著一股直覺停下,沒有立刻進屋。
“那你說怎麽辦!地鐵還有半年就開了,最近虹城房市冷,正是最好的時機!”周母的聲音尖銳。
“我說什麽?”周父聲音帶了焦急:“買房買房,哪有錢!”
“現在不買,馬上就漲價了。租房住這麽多年,皓皓結婚都沒婚房,他還要娶老婆的呀!”
周父氣急的聲音傳來:“我還能不知道他要娶老婆!”
周錦向後退了一步,搭在門把上的手縮了回來。
果然,周父馬上開口:“現在的存款,借借倒是能把首付交上,但是周錦馬上大學了,錢從哪來?再說,皓皓還有兩年也要上大學的!”
“周錦?你還好意思提!都是你當初等不及,非要......”
還沒說完,周母的話頭就被嗬斥住。
“行了!你一發瘋就要提這個事是不是?”
緊接著,裏麵又傳來東西落地的破碎聲和女人歇斯底裏的哭喊。
周錦在一片黑暗中,覺得有些喘不上氣來。她放慢了呼吸,擔心被裏麵的人發現。
轉身也不管是否能看清樓梯、會不會崴腳,她蹣跚著跑下樓。
從小的時候,父母就會偶爾看著她欲言又止,目光裏有歎息,有不知所措。
每次吵架周母都會口不擇言,然後被周父喝止。
之前不懂,隨著年齡增長才明白為什麽。從難過,再到麻木,隻是一個反複受傷再自我治愈的過程。
“姐,你去哪?”
周錦快要跑出小區門的時候,被人迎麵拉住。
是周嘉皓。他頭發燙得流裏流氣,手裏夾了根煙,還摻雜著一身酒氣,應該是剛從網吧上完網回來。
“姐,你......”他看到她眼裏蓄滿的淚水,有一瞬的迷茫。
然而周錦現在看到他隻會更難受,更覺得羞恥。她甩開了周嘉皓的手,一句話也沒說,無視身後喊她的聲音。
雖然知道父母的選擇與周嘉皓無關,但周錦想到他正在過著恣意的人生,再對比自己小心翼翼的生活,便無法做到客觀看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