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和客廳的燈全部開著,屋裏燈火通明。鍾硯齊換上拖鞋進去,見廚房的油煙機正在嗡嗡作響,透明推拉門緊閉,隱約能看見纖細的身影前後忙碌著。

周錦正彎腰湊近灶台處,舉起勺子嚐了一口湯。

鍾硯齊拉開門,香味撲鼻。

“你在做什麽?”

他冷不丁開口,周錦嚇了一跳。她迅速回頭:“你回來了。”

看上去心情平和,也沒了下午那股子低沉勁兒。

“嗯。”鍾硯齊轉了轉腕表,上前看鍋裏煮著的東西。

“睡醒起來感覺餓了,煮點泡麵吃。”周錦不好意思地笑笑,把勺子放在碗裏問他:“你吃嗎?”

“好。”

鍾硯齊也笑了下,接著補充:“記得給我臥兩個雞蛋。”

“沒問題。”她笑,發絲垂落在耳側。

*

他們兩個坐在彼此對麵分食著奶鍋裏的泡麵,相顧無言,隻有不鏽鋼筷子偶然碰在瓷碗壁上發出聲音。

想了一會兒,周錦猶豫地開口。

“有個事,我想說一下。”

鍾硯齊眼神示意她可以繼續說下去。

“考試前學校那邊我不打算再去了,你看看能幫我解決老師那邊的問題嗎?”她問。

周錦不想再回去麵對周圍同學的冷眼,也不想接受老師的逼問,所以決定最後高考前的這段時間留在家裏自學。

鍾硯齊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很幹脆地點頭。

“這麽簡單?你怎麽不問我原因?”周錦瞪圓了杏眼,瞳仁像兩顆透亮的水晶珠,還浸著水霧。

鍾硯齊在旁邊搭著的外套兜裏拿出證件,反扣在桌上,沒有說什麽。

周錦頓住,然後問:“這是?”

“看看。”他低頭又吃了口麵。

身份證還是周錦剛滿十六歲時去辦的。她紮著高高的馬尾,露出飽滿額頭和小巧精致的五官,嘴唇微微抿著,和現在的神情幾乎一模一樣,眼神裏有股不服輸的倔勁兒。那天碰巧遇到父母吵架,她的心情也不好,所以拍出來的證件照木著一張臉,十分嚴肅的樣子。

周家的戶口本周錦從小到大沒見過幾次,都是入學時需要辦手續才會問周母要過來。第一頁上,她的名字和其他三個人排列在一起。

周錦放下證件,抬頭問道:“你去我家了嗎?”

沒等鍾硯齊說話,周錦就有些急切地說:“謝謝。”

聲音從她的嗓子裏發出來,是幹澀的、啞然的。

走的那一天她什麽都沒拿,可以稱得上是落荒而逃。這幾個月蒙著眼睛過日子,衣物可以重新買,但證明自己身份的證件卻很難補辦。

現在見鍾硯齊先在她前麵考慮到這些,說心裏沒有動容是不可能的。

“真的謝謝。”周錦垂著眼,聲音有些哽咽。

“嗯。”鍾硯齊凝視著她,目光落在泛紅的眼皮上,又從垂落的眼睫移到嘴角。

他說:“先吃飯吧。”

*

不知道鍾硯齊是怎麽解決的,總之周錦真的沒再去過學校,甚至第二天李靖還把留在學校裏的所有書和物品都搬回來了。

她也沒有完全在家裏,而是每天去師大教育報到,大多時間是自學,但身邊總有老師可以進行一對一的答疑。

很快到了六月三號,師大教育結束考前輔導,周錦把用過卷子和書抱回了家裏。她不再做新卷子,開始默默回顧自己整理過的錯題本,把每一科都來個複盤。

鍾硯齊中午打了電話說今晚會回華林盛世住,周錦吃過晚飯就在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背單詞,邊坐在地毯上等他回來。

她等了許久,迷迷糊糊地昏睡過去。

再睜眼時客廳依舊亮如白晝,鍾表卻顯示時間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

周錦皺了皺眉,給他撥通電話。

想起之前跨年的缺席,她開始感到不安,不知道是不是家中又出了什麽事。

電話那邊通了,嘀聲很久還是沒人接。

周錦隻好先回臥室睡覺,想著也許鍾硯齊事情解決就回來了。

沒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她再打過去電話,機械地女聲開始反複提示“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心像被放在火上烤,隱隱的焦躁充斥了她。

到了6月4日下午,電話仍然關機。從通訊錄裏翻出了李靖的電話,周錦撥打過去,同樣地沒人接聽。

她終於坐不住了,簡單收拾一下便跑出家門,攔車去了seabed。

*

白天的seabed幾乎空無一人,走廊裏闃靜無聲。門口的保安眼熟了周錦,沒怎麽為難就放她進來了。

休息室的大門緊閉,周錦沒有錄入指紋也進不去。

這時候恰巧有一個穿著西裝的青年迎麵走來,看樣子是酒吧的營銷。她一把拉住他,神情有些急切地問:“您好,請問您知道李經理去哪了嗎?”

對方被嚇得一抖,立刻警惕地甩開周錦的手。他看了一眼站在休息室門口的她,問道:“你誰啊?你怎麽上來的?”

“我......”周錦不知道怎麽解釋自己的身份,隻好說:“我找李經理或者七哥,如果您知道麻煩告訴我他們在哪裏好嗎?”

對方見她不像壞人,於是語氣也緩和下來,說:“我還真不知道,你再問問其他人吧。”

說完他就甩開周錦下了樓。

“小姑娘,你找七哥啊?”旁邊一個保潔阿姨湊過來問。

“對的,阿姨,您見到他了嗎?”周錦聽到對方搭話,急切地回答。

“沒有。”阿姨握著拖把棍,靠在牆角上:“他昨晚就走了,今天還沒過來上班呐!你別急,要不晚點再來吧。”

周錦失望地低下頭,道了聲謝就轉身下樓了。

她失魂落魄的走出seabed,室外的陽光晃得人發暈。周錦回頭看向這座藍色的獨棟小樓,一瞬間感覺恍如隔世。從深秋經曆了漫長的寒冬,再到初暑天,距離第一次來這裏竟然已經過去了這麽久。

站在灼灼烈日下,周錦被曬得頭腦發懵,眼前漂浮著一個又一個虛影,周圍攤販的叫賣聲在耳朵裏扭曲成了虛幻。

她突然意識到,即使確立了關係,經曆了許多情感上的相伴時刻,但她和鍾硯齊的聯結仍然那麽渺茫而微弱。

他們在位於城東南的高端小區裏共同生活,在嶧山市場裏走街串巷,甚至她還見過他親密的朋友。然而一旦切斷聯絡,鍾硯齊就如同從未來過一般人間蒸發了,難尋蹤跡。

她猶如與世隔絕的孤島,求助都找不到人。

第二天是6月5日,周錦回學校找董老師領了準考證,處理了一些事才回到華林盛世。

百十來平的房子裏空****地,安靜得嚇人。

沒能等到鍾硯齊的出現,6月7日,周錦獨自奔赴人生中最重要一場戰役的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