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穆雲舟
卻說這日,店裏客人較少,高以純把一切都料理妥當了之後,就來後頭書房裏找穆雲翼:“前頭沒什麽事了,我要跟胡君榮去城東行醫,我看外頭天氣倒好,沒刮北風,日頭也足,暖洋洋的,正該出去走走,你還跟我去玩一玩不?”
穆雲翼連日在家死扣八股文正摳的想吐,聽他這麽說,就立刻答應下來。『*(.)』
高以純立刻找來棉袍給他換上,並棉襪棉靴,外頭又罩了厚實的紅地金邊的氈子鬥篷,高以純也自換了禦寒的裝束,外麵是一件款式一樣的鬥篷,隻不過是青地銀邊,並排站在一起,頗為醒木好看,又給手爐添了燒紅的新炭,給穆雲翼抱著,自背了藥箱,一並出來。
胡君榮早在前頭等著了,他這陣子被高以純調|教得徹底沒了脾氣,見了穆雲翼,少不得點頭哈腰,近乎諂媚地問好:“小先生也一起去麽?要我說你也該常出來走動走動,總憋在屋子裏讀書寫字,本就是消耗精血的,再總不動作,氣血又要凝結不暢,久了必要生病的。”
高以純不高興:“少在那裏咒人生病!元寶的身體好著呢,再說每日去茶樓說書,這一路上也盡運動夠了,又不是那隻讀寒窗的書呆子!不過是冬日裏出門少,這次跟咱們去城東玩上半日,哪裏就有那麽嚴重了。”
胡君榮趕緊點頭:“三郎說的是,小先生有三郎護著,哪裏會生病呢!”
穆雲翼呼吸了兩口清冷的新鮮空氣,心情也是頗好:“胡太醫你比前幾日又胖了一圈。”
胡君榮道:“托小先生的福,這些日救治的人多,進項不少,吃得好了,自然富態些。”
穆雲翼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為人解除病痛,救死扶傷,也是積了德的,俗話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你這福報越積越多,自然心寬體胖。”
胡君榮也會順杆說好話:“的極是,我說怎麽最近做什麽都那麽順利,原來隻為是小先生的福氣罩著,大樹底下好乘涼,竟沒想到這一層,聽你這麽一說,我倒也想起來,這事說到底還是小先生起得頭,若有福德,小頭在我,大頭還在小先生身上,看小先生這幾日不見,越發省得英俊健壯,靈氣*人,想必也是福德多了的緣故,來年入場,想來必定是能高中的。”
穆雲翼哈哈大笑:“你這話說得好,不愧是在京城裏廝混過的胡太醫,拍起馬屁來,都比別人有水平,聽著不讓人惡心。”
胡君榮腆著臉道:“這也是分看誰的,也就是小先生你,換做別人,想要我胡君榮上趕著說上一句好話也不能呢!”
看著這廝,穆雲翼忽然想起來學過的一篇課文《孔乙己》,便問:“胡太醫,你真的是太醫麽?”
胡君榮露出自豪的神色,原本弓著腰跟在穆雲翼身旁邊走邊說,這回也?*鵠匆恍骸澳親勻皇欽嫻模頤羌易媧囊絞酰運緯焙潁閌巧苄爍淮拿攪耍貢磺氳交使錚緯男?a href=";3304/";皇帝看過病,本朝□□皇帝打的時候做了軍醫,隨軍北上,後來就在這望城縣裏落地生根,原本我們家在城北還有三百畝良田,可惜後來家裏出了事故,全都變賣了,隻剩下這麽一點子房產,也在我手裏沒了。”說到這裏,他還頗有些傷感,“不怕小先生你笑話,我們胡家的醫術,就是我太爺爺最高,當時做隨軍郎中,從南到北,什麽傷病沒治過?不說甚至有時候母馬產駒子,獸醫不夠用,都找我太爺爺去呢!後來我爺爺的醫術就比我太爺爺差了些,我父親又比我爺爺差了不少,除了骨科之外,全都荒廢掉了,等到我這裏,自然又差了一等。”
穆雲翼道:“你既然是太醫,因何當日連青蘿一個小小的腹瀉也治不好呢?”
胡君榮登時漲紅了臉,又有些頹唐:“我又不知道那孩子竟是個玩物,之前已經被整得氣血兩虧,因此吃了兩片西瓜就成了那樣,那位陳又要我務必盡快將人治好,我就下了兩劑狠藥,哪知道那孩子身子受不住……其實醫者仁心,我又哪裏會故意去害人,不過那孩子心火、肝火、胃火俱都熾盛難消,肺氣弱而脾風發,腎水枯竭……”
他說了一大通醫學上的術語,聽得穆雲翼根本聽不明白,不過倒也好笑:“你要是真的那麽厲害,也不會被人關到大牢裏,幾乎被打斷了腿,還是你過去不正,不懂得積德做好事的緣故罷,你在京城裏頭,不也把人家的孩子給害死了?我就是很好奇,你是拿了人家的錢呢?還是醫術本來就不中用呢?”
這胡君榮的樣子難堪至極,就差說出“跌斷”的話來,紅著臉央求穆雲翼不要說,穆雲翼看他這樣,也不好再欺負他,另說了些別的,不過捧了幾句,胡君榮就又固態萌發,恢複了禦醫的款兒來:“三郎真是天縱奇才,我教的他那些東西,一遍就能記住……”
穆雲翼接口道:“誰要你教東西了?以純哥是信不過你的為人,怕你再黑心坑我的錢,昧了我的錢倒也還好,若是再把哪個百姓治死一個,好事也成了罪過了!”一句話,把胡君榮再度打回原形,又紅著臉,頹喪起來。
一路說笑著,出了東城門,來到災民營地,望城縣一共接收了一千多災民,婁縣令讓他們在怪鬆坡下麵安置,這裏的山早都被各家買去,縣裏頭拿錢買一些,再各家攤派,捐出來一些,湊足了木料在這裏搭建了幾百個木屋,形成村落,被稱作萬福村。
三人先去了治過的幾戶人家,看看傷勢如何,那些人俱都千恩萬謝,活佛菩薩地念了好些。
這些日高以純和胡君榮幾乎日日都來這裏免費行醫,間或趕上天氣好,穆雲翼也跟來玩,大家都是知道的,因此他們一到,村裏頭立刻就都傳開了,家裏有人受傷的,就會主動來請。
先是一個被熱水燙到的女孩,腕上一溜水泡,破皮流水,高以純已經是輕車熟路,先用熬出來的藥水清洗幹淨,塗了燙傷膏,再用開水煮過的麻布條包好。
整個過程當中,胡君榮一直在旁邊看著,高以純不用他,他也樂得清閑,反正治一個人,他便有一個人的錢拿,他到時候也想過以後高以純醫術高了,會不會把他踢開,不過覺得高以純怎麽說也是有那麽大一家鋪子呢,應該不會在乎這些小錢,既然愛弄,也就由著他弄去。
女孩父母不住地說著一些感謝的話,正要出門,忽然又有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過來,先看了看穆雲翼,似是一怔,目光裏頗有些複雜,然後向高以純和胡君榮鞠躬:“聽聞二位神醫在這裏施醫舍藥,救死扶傷,又不取分文,不知可是真的?”
穆雲翼看他言談舉止,氣度不凡,長得也挺帥的,不由得就多看了兩眼,覺得有些熟悉。
這時高以純已經跟他對上了話,得到了肯定的答複之後,便驚喜道:“在下穆雲舟,是昨日新從北邊過來的,昨日老母忽趕重病,此刻情況危急,想要進城尋醫,隻是沒有二位捕頭的簽子,進去不得,更兼囊中羞澀,身無分文,即便進城,也難求醫,天幸聽人說有你們二位菩薩一樣的神醫,肯白給窮人治傷療病,昨晚盼了,總算將二位盼來了,還請二位施以援手,救我老母一命,將來若又能為,必定粉身碎骨報答二位大恩!”
他說完,便屈膝跪倒,高以純讓胡君榮把他扶起來,拉過穆雲翼到一邊低聲說話:“元寶,他叫穆雲舟,長得跟你又是那樣的相似,莫不是你的親人找來了?”
穆雲翼也很吃驚:“不……會吧!”心道怪不得看那人有點眼熟,竟然是跟自己相像,心裏頭不禁一陣發慌,畢竟自己是個的,對於這個身子原來是怎樣的情況一概不知,雖然可以完全推到失魂上去,但在至親麵前也很容易露餡,他搖了搖頭,“我不記得我家人長什麽樣了。”
高以純看他這樣慌張和憂慮樣子不禁心疼,拉住了他的小手:“好元寶,橫豎咱們誰也不知道你家裏人是怎麽樣的,難保不是騙子呢,你認為是便是,你說不是……那邊不是!”
兩人帶著心事回來,跟穆雲舟一起到他家去,也是其他難民一樣的木頭房,房頂和四周都堆滿了玉米杆,這樣能夠擋住寒風,盡可能地保暖,缺點是容易引起火災,所以各家的木屋相聚甚遠,收拾起來的積雪就都堆在各家中間,一旦哪家真燒起來,也不會連到其他家,而且還可以立刻取雪滅火。
走進木屋,裏頭又矮又暗,分作內外兩間,外頭有個火塘,就是挖出來的土坑,左右累著磚土,裏麵可以燒火,既能取暖,有些條件的,還可以自己做夥食。
裏屋有一張木板床,上頭薄褥薄被,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躺在那裏,不住地呻|吟。
穆雲舟在床前輕聲喚道:“娘!娘!孩兒給你請郎中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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