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穆雲翯頓足捶胸,一方麵是自責,自己平時跟手下人“交流”,也拳打腳踢的,這回還是盡可能地小用了力道,哪知竟然還是把弟弟給打*了。另一方麵也是生氣,弟弟是爹娘活著時候最寵愛的兒子,連自己都得靠邊站,如今他竟然為了一個外人,不肯成家留後,簡直是大逆不道!
穆雲翼原本就病著,又挨了這一腳,更覺察出這位便宜大哥絕順遂自己心願的,心裏絕望,於是病情越發嚴重,連著幾天,吃什麽吐什麽,皆不能克化,不過五六天功夫,越發奄奄一息,簡直就似要不行了。
這期間,穆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各路沾邊掛拐的親戚,朝中四王八公上下臣僚,全都過來探望,穆雲翯自然不可能讓這麽多人都去打擾穆雲翼,隻讓直係親屬,諸如外祖父艾連池,兩個舅舅,六個堂兄弟,以及兩個未出五福的叔伯兄弟入內探望,見了穆雲翼這般,紛紛詢問是何緣故,穆雲翯哪裏肯說,不過是齊心協力,四處求醫問藥罷了。
然而穆雲翼的病卻總不見輕,並且越發嚴重,到後來開始間歇性地神誌不清,又說胡話,一聲一聲,把那“以純哥”三個字念誦不停,真好似老和尚念佛一般。
穆雲翯又是生氣又是無奈,到最後也開始絕望,恨得接連拍碎好幾張桌子。
這日他趁著穆雲翼清醒,兩個粗壯漢子進來:“你這個大逆不道的畜生!穆家沒有你這樣的子孫!你不是要跟你那以純哥死在一起麽?今天我就遂了你的心願!”
穆雲翼含著眼淚道:“謝謝哥哥,我還以為,活著時候再也見不到他了呢。”
穆雲翯氣得悶哼一聲,讓那兩個軍士把穆雲翼從**拖下來,反剪雙臂用繩子捆了,又拿了一副幹淨的絹布塞進嘴裏,就那麽劈發赤足地押出來,又走了好幾重院子,最後來到王府的地牢。
青石板鋪成的台階又是陰冷又是濕滑,穆雲翼一直沒正經吃過東西,腳底下一打顫,赤腳踩在地上,越發地膝蓋發軟,隻要摔倒,穆雲翯讓那兩個兵士架著他往下走。
到了地牢裏,那兩個大漢把他夾在當中,來到一間牢房後頭,打開一扇小門,可以看見裏麵的情形。穆雲翯揪著他的頭發,把他的臉湊到小門前頭,隻見裏頭點了十幾個火把,燈火通明,一個橫梁木架子上,吊著一個光裸上身的人,雖然背對著這邊,但是從那背影看來,正是高以純,他隻穿了一條犢鼻短褲,腳尖距離地麵有一尺多高,有眉鼠眼的人正持著鞭子抽打他,邊打邊罵:“我們小公爺金枝玉葉,何等的尊貴?尤其是你這等豬狗不如的醃臢貨能夠覬覦的!”
他那鞭子落得頻率不快,但是又準又狠,每一下都能在高以純留下一道血痕,這會也不知打了多久,高以純身上的鞭痕縱橫交錯,少說也有幾十道,那細棉的犢鼻短褲都染得血跡斑斑,每挨一鞭,都要慘叫一聲,不過已經是氣息微弱,嗓音嘶啞,很行刑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穆雲翯原本以為穆雲翼必會立刻掙紮,大呼小叫,哪知他卻一言不發,隻看著裏麵流淚。
那持鞭的人尖聲喝道:“實話告訴你,我乃是錦衣府專管詔獄內用刑的司官,別說是你這樣細皮嫩肉的,便是多麽凶悍的江洋大盜,到了我手裏,也沒有不屈服的,銅鑄的骨頭也給你化成汁水!”接連抽了幾鞭,又說,“王爺已經把小公爺給關起來了,唯有你們以後互不來往,王爺才能饒他,否則便要以大逆不道,將他拖到祠堂裏打死!你隻要允諾以後再不見他,並且簽了文書,我們便放了你,還給你萬兩黃金,讓你還鄉,小公爺也能得救,不然的話,不但你自己不得好死,小公爺也是一樣不能活命!”
高以純勉強抬起頭,嘶啞著說:“沒有了我,元寶也不能活的。”
“放屁!”那人又是一鞭狠狠抽下去,“你個不知死活的狗雜種,也罷,你小鄉僻壤來的,不知道錦衣衛酷刑的厲害,今天讓你從頭到尾都見識見識,能挺三樣,就算是是條漢子!”
他讓人把高以純解下來,綁在類似於老虎凳的椅子上,拿出一把銀針:“我先用針紮你的手指腳趾,然後把指甲整個揭起來,在往你四肢上澆滾燙的開水,用鐵刷子把皮肉一點一點刷掉。”
高以純閉上眼睛,一言不發,司官大怒,讓兩個壯漢拿起銀針,分別刺入高以純的手腳指甲縫裏,高以純發出最慘烈的嘶嚎,卻無法掙紮半分,每根手指和腳趾都被插了六七根銀針,激得渾身透汗,最終昏死過去,不過轉眼間就被涼水潑醒,那司官捏著他的下巴問他:“你小子倒是個人物,換做旁人,但這是這一道‘小點心’就大多痛哭流涕,甚至屎尿齊下了。”
高以純用喊破了的嗓子緩緩說:“從我記事起,我就不會哭了,小時候,四嬸也用針紮過我,我也沒哭過,我隻為元寶哭過。”
那司官氣得臉色鐵青,去火盆裏把烙鐵拿出來一個,湊近高以純的臉:“你小子自己找死!看到這烙鐵上是什麽字沒有?賤奴!我給你臉上一邊印上一個如何啊?”
高以純瑟瑟發抖,閉上眼睛,一動不動。
司官拿著烙鐵左右筆劃兩下,又放回盆裏:“且不忙用這個,還是按照先前說得,給你刷洗一番吧,把熱水拿來,給我澆到他的胳膊和腿上,我要讓他看看自己的骨頭!”
一個大漢提著一桶滾燙的水過來,司官舀了一瓢開水,拿到高以純麵前,有水珠順著飄底滴落到高以純的身上,燙得他直吸涼氣,司官陰笑:“這就受不了了?哼哼,等會整瓢澆下去,那才叫快活呢!我最後再給你一個機會,王爺說了,不管怎麽樣,你也是撿到小公爺的恩人,隻要你肯寫了文書,就立刻找最好的太醫來給你醫治,並且送你回家如何?”
高以純並不睜眼看他,隻是嘴唇微動,低聲默念:“元寶,元寶,元寶,元寶……”
一牆之隔的穆雲翯看向穆雲翼,隻見他也把眼睛閉上,雖然嘴巴裏塞著東西,但看那架勢,很明顯也是在默念對方的名字,頓時火冒三丈,一腳就把牢門踹開:“不必澆水了,他們死意已決,就成全他們吧!把那小子解下來,押到後山去!”
高以純被從老虎凳上放下來,也拿繩子反剪雙臂,緊緊捆了,然後推搡著出來。
他一看到穆雲翼,頓時精神一震:“元寶……”話未說完,臉上就挨了一巴掌。
四個大漢分別押著兩人,批發赤足,從地牢裏出來,頂著十一月裏的北風一直到後頭園子裏的小山上,這裏已經有了一個挖好的土坑,穆雲翯讓人把高以純推進去,然後又抓住穆雲翼,把他嘴裏的絹布拿出來,眼裏含著淚水問他:“寶書,我最後再問你一次……”
“我要跟以純哥在一起!”穆雲翼毅然決然地道。
“好!好!”穆雲翯一用力,把穆雲翼也推進去了,然後一擺手,“填土,埋了吧!”說完就轉過身去,抹了一把眼淚。
穆雲翼到了土坑裏,跪爬幾步到高以純旁邊,用自己的臉去貼對方的臉,“以純哥,我們終於又見到了,佛祖的法子,果然是靈驗的。”
高以純也很開心:“元寶,我們終於能夠永遠在一起了。”
沙土一鍬一鍬地落下來,很快就埋了半個身子,高以純忍著疼,吃力地撐起身子:“元寶,你到我身子底下來,別被嗆著了,將來死,也是幹幹淨淨的。”
穆雲翼哭道:“以純哥,你……”他想問高以純後不後悔,但又想,方才在牢裏,高以純就已經用行動做出了回答,再問什麽都是多餘的,於是低下頭,去舔舐高以純胸前的傷口,將泥沙舔掉,“以純哥,疼嗎?”
高以純笑道:“原來是很疼的,現在被你一舔,就不疼了。”
很快泥沙越來越多,撒得滿頭滿臉,逐漸地要把頭沒過去了,穆雲翼緊緊貼著高以純,嘴巴對著他的耳朵:“其實死亡,也沒有那麽可怕的,以純哥,我們這次一起死,上也在一起,下地獄也在一起……”
穆弘看見泥沙都已經要沒頂了,穆雲翯背對著這邊,看那樣子,已經是淚流滿臉,他過去給揚土的四個壯漢一人一腳:“都是死人啊!還往裏揚土!沒看見二爺都要沒頂了麽?真把二爺弄出個好歹來,先剝了你們的皮!”那四個壯漢頓時愣在當場,穆弘又是一人一腳,“都傻愣著幹什麽,還不快點把小公爺和高小相公抱上來!”
穆弘從穆雲翯他爹的時候就當管家,是東平王府的老人,那四個壯漢聽他這麽說,又見穆雲翯依然不說不懂,頓時醒悟過來,趕緊自己抽了兩個嘴巴,扔了鍬鎬,過去把土扒開,分別抱住穆雲翼和高以純,從坑裏給拉出來。
高以純已經昏迷過去,穆雲翼也開始犯糊塗,穆雲翼把自己的敞解下來,給穆雲翼抱住,吩咐人:“把他倆都帶回長樂軒去,找張太醫好生醫治,去吧。”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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