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拜大仙

小路修得很齊整,底下鋪了鵝卵石,上麵撒了一層細沙,光腳踩上去,也不會被硌得疼,而且還會發出悅耳的“咯吱吱”地響。左右兩側的蒿草野花都有一米多高,茂密得看不見草叢裏的東西,隻有超過蒿草的一株株枝繁葉茂的大樹,穆雲翼看了看,認出是桃樹,他前世沒少吃桃子,桃樹卻沒看過幾遭,在他的印象當中,桃樹就應該是兩米左右高,枝條不過胳膊細,而如今看到的桃樹,卻又三四丈高,大樹冠張開,遮天避日,穆雲翼看得目瞪口呆:“這真的是桃樹嗎?”

“這就是桃樹啊。”高以純有些奇怪他的反應,“快走,他們肯定都玩上了。”

又往前走了大約兩百米的樣子,小路將盡,前方蒿草密布,已經是走到了死胡同裏。

高以純帶著他繼續往前走,等到了跟前,穆雲翼才看見,迎麵是一片草牆,仿佛屏風一樣擋在這裏,左右兩側各有一條小路可以通行,走進去,不過幾步遠,眼前豁然開朗。

這裏已經到了桃林深處,一株株桃樹,大都有臉盆粗細,枝節斜生,千姿百態,有的橫生的樹幹上垂下繩索,做成秋千,有的樹樁在地上,做成桌椅,還有在樹頂上用樹枝茅草搭成的小樹屋,地麵上也都鋪著鵝卵石和細沙,先到這裏的孩子們,正在拔除從鵝卵石縫裏長出來的蒿草。

“好不好玩?”高以純問穆雲翼。

“好玩!這些都是你們弄得?”穆雲翼又驚又喜地問。

高以純點頭,然後用手指著不遠處一個最大的樹屋說:“咱們在這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家,那是咱們家,走,我帶你上去。”

那個樹屋在最中央一株最大的桃樹上,借著三個枝椏修建而成,有幾個主要的枝幹都被鑿透,穿過結實的椽子,然後就依托這些椽子做地基,上麵鋪上木板,弄得頗為平整,頂棚也依托樹幹作出人字梁,鋪上兩塊木板做脊,再附上蒿草,前後左右,都是用草編成的簾子做牆壁,看那些草簾子,已經枯黃,是有些年頭的了,外麵又爬滿樹藤,披上一層帶著野花的綠衣。

雖說是最大的木屋,也隻能並排坐三個人而已,因都沒穿衣裳,高以純特地把下麵的木板弄幹淨,然穆雲翼坐在上麵。

其他的孩子們拔完了草,也都玩鬧開了,互相追逐打鬧,有的在兩棵樹中間,用草繩和木條連接起來,顫顫巍巍的“獨木橋”上走過,有的圍著秋千輪流上去坐著,享受小夥伴們的推逛。

忽然穆雲翼發現這樹頂上有好些鳥窩:“這裏竟然有這麽多鳥窩,裏頭有鳥蛋嗎?”

“這裏的鳥窩我們都不掏的。”高以純解釋說,“有不少鳥窩都是我們從別的地方連著蛋一起挪過來的呢,因為鳥兒能捉蟲,鳥多了,種子就少了,我們不來時,這裏鳥有好多呢,今天一轟轟,就大多嚇跑了,等待會看著沒什麽危險,它們就該回來了。”

坐在這最高的樹屋裏,穆雲翼掀起草簾,往四周看,十幾個孩子,全都赤|裸相對,追逐打鬧,笑得開心無比,真仿佛是夢幻中的世外桃源一般:“你方才說,這裏叫三仙洞?”

“是啊。”高以純拉著他往下爬,“你跟我過來。”

穆雲翼小心地踩著樹枝和在樹幹上鑿出來的階梯,跟他下來,兩人往西邊走,轉過一米多厚的草叢,前麵竟然出現一個洞穴,馬樂正帶著兩個孩子在這裏除草,看到穆雲翼,高興地叫了聲:“師父,你也來拜三仙啊?”

穆雲翼有些不明所以地點頭,被高以純拉著進洞,那洞口隻有大約一米高,走道裏頭,卻是極大,而且甚是空曠,竟然有籃球場大小,最引人注目的是,正對著洞口,用石塊堆起來一個台子,頂上插著三根木棍,木棍頂上各有一隻木雕,做得活靈活現,穆雲翼一眼就認出來,分別是一條盤在木棍上的蛇,一隻趴著的狐狸,還有一隻站立起來,憨態可掬的黃鼬,不禁問道:“這就是你們的三仙?”

“是啊。”高以純理所當然地說,“這個是蟒仙,這個是狐仙,這個是黃仙,不正好是三仙麽?快來跟我拜拜,三仙可靈了。”

在北方很多地方信這種動物大仙,尤其以狐仙、黃仙最多,蛇仙也不少,很多跳大神的,都會請神附體,治病解冤,或者是占卜過去未來,小孩子最是天真,聽大人說啥,他們就信啥,於是對這三仙也是深信不疑,無助的時候想第一要找父母,父母指望不上了,自然隻能指望大仙。

那祭壇前麵還放著一塊木板,木板上有三個粗瓷大碗,裏頭分別放了一條烤魚,一塊雞肉,還有一把桑椹。

馬樂在外麵說:“師父,你也拜拜,可靈呢,求什麽有什麽,我們都拜完了。”

穆雲翼接口道:“真有那麽靈?那你都求過他們啥,他們給你了?”

馬樂說:“去年冬天,我求著能像以純那樣一起讀書,結果就成了。”

“去年冬天,下那麽大雪,你也過來這裏拜他們了?”

“是啊,要心誠嘛,不過那會河都結冰了,我從河麵上跑過來的,從家裏拿了花生來拜。”

穆雲翼想要告訴他,讓你能讀書的是我,不是他們,不過想到這些不過是小孩子心裏頭的一個寄托,無助彷徨時候的一個依靠,一個十三歲的孩子,為了能讀書,竟然在北風煙雪裏跑出這麽遠拜大仙,想想就讓人心酸,自己這會跟他們爭這個,實在是有些不合適,便住口不說,用手摸著凸凹不平的木板問高以純:“這些都是你建的?有好幾年了?”

“有四個年頭了,那時候他們要把小五賣掉,我就抱著小五跑出來,想找個他們尋不到的地方,永遠不回去了,便起了建個家的念頭,因為這裏桃子好,我每年夏天都和馬樂他們來這裏吃桃子,就把他們叫上,一起來這裏建了這個神秘村,剛開始的時候,也沒有這些的,我們廢了很大的勁才把草清理出來一小片,然後搭了個簡易棚子,後來雖然知道成不了家,但也常到這裏來玩,一點一點地擴大,又建了樹屋和那些玩具。”高以純頗有些感慨地說。

穆雲翼拉過他的手:“以純哥,現在咱們有家了,不用再回高家去了!薑長有給了五十兩銀子,正好把城裏那套院子買下來!你不要說那是我挨了一刀換來的話,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就是我的,莫要再跟我生分了。”

高以純笑著點頭:“嗯,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那個院子是咱們的,這個樹屋也是咱們的,從此以後再不生分了。”

穆雲翼聽他這麽說,十分高興,抱住他的腦袋,又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以後咱們齊心協力,一起把日子過好,把小五養大。”他想起了紅樓夢裏的大觀園,便說,“以純哥,你是很有園林設計的天賦的,等以後咱們有了錢,也造一個大園子,到時候咱們倆一起設計一起建築!”

馬樂在洞口看著兩個人親昵的樣子,頗有些羨慕,自己的哥哥就從來不會這樣親自己,他又是家裏頭最小的,下邊也沒有個弟弟,也沒人可親。

從洞裏出來,高以純帶著穆雲翼也來到一個秋千旁邊,大夥立即想讓,把穆雲翼弄上秋千,然後就一起用力地推起來,十幾個小孩子同時起哄,越來越使勁,穆雲翼如在雲裏穿梭,每一下都幾乎把身子橫過來,聽著孩童的歡呼聲,看著參天的大桃樹,穆雲翼忽然有一種在夢境中的感覺,在這樣純天然的世界裏,大家全都一|絲|不|掛,坦誠相對,身心完全放鬆,盡情滴玩耍,這種事情在過去現代化的大都市裏簡直是想也不敢想的,小孩子一個個都養得跟弱雞似的,連玩個皮球都怕髒了手,有細菌,沒有一點男孩子的驍勇頑皮和屬於童年特有的純真快樂。

玩鬧夠了,大家就把山洞裏供大仙的雞、魚,還有桑椹都拿出來,每人都分了一點,吃幹淨,然後就往回走,小孩子精力永遠也是用不完的,這樣鬧了一天,仍然不覺得累,再次像下餃子一樣,劈裏啪啦,全都跳進水裏,比著賽一樣遊回去。

這次是順水向下,穆雲翼可以不用高以純帶著,自己遊了,不過他遊不快,又沒有別的孩子那樣的體力,隻能慢慢地綴在後頭,高以純則陪著他,在他身體周圍遊來**去,時而潛入水底,半天不見人,忽然從下麵升上來,把穆雲翼拱翻,時而從兩側突然撲上來,親穆雲翼的臉。

有一次他在水底下,手腳不動,就那麽直挺挺地浮上來,正好跟水麵奮力劃水的穆雲翼貼在一起,弄得穆雲翼一個機靈,幾乎失聲驚叫出來,高以純卻哈哈大笑:“怎麽樣,嚇找了?跟你說,你要鳧水鳧的好,便不能怕水,要學會利用水,靠著它上浮下沉,靠著它遊走翻身,這樣才行呢,否則你越怕它,它就越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