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鐵馬胡哨

在通往雲貴的一條官道上,一位身著青衫的書生,跨下是匹瘦矮似驢的馬,正徐徐前行。

那書生中等身材,相貌平常,配上一身青衫,顯得分外清閑瀟灑,美中不足的是那匹醜驢般的馬極不相配。

三月的雲南,風和雨順,處處生機,遍野俱綠,百花齊放,鳥語花香。過了勝境關,貴州的景色也不遜於雲南,官道兩旁野花遍地,香氣襲人,良足暢懷,觸景生情。

那書生三月前路過此地,倘末有此美景,而今重遊,目接勝景風光,竟自迷住,流連忘返,久久方始出聲聲呤湧:“勝日尋芳覓無跡,天邊光景一時新。等新識得雲貴麵,萬紫千紅總是春。”這首本是朱熹的《春日》,那書生將“勝日尋芳泗水濱”改成“勝日尋芳覓無跡”,可見他久居他方,目觸雲貴秀色,是何等般的迷戀。“等閑識得東風麵”改成“等閑識得雲貴麵。”是呀,從沒遊過雲貴,那知雲貴的山水明媚秀麗。

那書生本是一介須眉,此時竟也不自禁下馬來采野花,係成花圈,放在馬頭上,不時出聲呤哦。

過了中安鎮,景色仍是優美,處處生機,百看不厭,馳過山道,放眼望去,前邊山坡道旁,躺著三個人,那書生眉頭微皺,勒馬停了一停,稍過了一會,嘴邊透出輕蔑之意,拍馬緩行,行到近處,那三個漢子同時躍起,手中拿著刀刃,為首一人哈哈大聲道:“小子,把馬和身上值錢的東西留下,饒你性命。”

另一個笑道:“這小子跟叫化的差不了多少,這匹皮包骨頭的馬精也值不了多少錢,就不知他身上可有銀子沒有?”

那書生聽他們說得奇怪,倒不覺一怔,道:“諸位是在哪座山頭開山立櫃的?寨主是哪位英雄?容在下拜見。”他說的是綠林道上的“切唇”。

那知三個盜匪聽了莫名其妙,為首那漢子喝道:“羅嗦什麽,把值錢的財物留下,饒你便了。”

那書生哈哈一笑,已猜到他們多半是新近出頭的盜匪,掏出一錠銀子,擺在手心伸給他們看,道:“值錢的東西沒有,銀子倒是有一些。”

三個盜匪睜大了眼睛,一個笑道:“哈哈,老大,這錠銀子少說也有五十兩,這回咱們可發了。”

那書生笑了笑,道:“三位是發了。”言罷,把銀子放回懷中。

為首那盜魁喝道:“把銀子統統交出來,不然送你見閻羅王去。”伸長著手,擺在那書生的麵前。

那書生放聲大笑,伸出兩指,挾住那盜魁手腕,那盜魁即立殺豬般大叫起來,另倆個盜匪大驚失色,揮起刀刃,一齊砍來。那書生並不閃避,單手卷袖,隨即揚出,青影疾處,兩柄鋼刀飛上半空,墜落老遠。

倆個盜匪大叫道:“妖法厲害,逃命要緊。”轉身撥足飛逃,連他們的老大也不顧了,山道雖是平坦,他們逃得狼狽,跌了幾跤,不一會,在山穀中消失無跡。

那書生挾住盜魁的手腕不放,笑道:“你們在這裏開山多久了,給少爺從實招來,不然可別怪少爺不客氣。”稍一用力,那盜魁怕痛,顫聲道:“小爺饒……命,我……我等因謀生無計,是近日來的。”

那書生信他語言,也懶得多加理會,罰他自掌了幾記耳光,道:“看你是初犯的份上,饒你性命,他日再為非作歹,落在少爺手中可就沒有今天這麽遠氣了。”那盜魁連連稱是,青衫書生放聲一笑,拍馬絕灰而去。

一日無事,那書生快馬飛奔,晚時到了晴隆鎮,如此這般太平無事。貴州的黃果樹瀑布風景優美,晴隆至之不遠,那書生似有急事,不敢貪戀閑玩,次日匆匆路過,沒能一遊稱快,內心感歎萬分:不知何時方能重遊舊地了。

如此數日之後,進入湖北,不一日,來到白揚坪,在酒肆歇了半響,買了牛肉幹帶上,出店之後,那書生不時回首環顧,總覺有人在背後跟蹤似的,不覺眉頭暗皺,臉上若無其事,暗自提防。

行了數裏之後,前麵有一片樹林,似乎隱藏著殺機。

那書生近前勒馬,疑視半響,方始拍馬緩行,進了林中,猛聽一陣鑼鼓之聲,衝出兩股盜匪,竟有三十多人,將那書生團團圍住,為首那盜魁手持鬼頭刀,橫刀攔住了去路,喝道:“知相的朋友,快將寶物交出來,放你走路。”原來這夥強盜跟蹤那書生多日,知他身懷異寶,同時也看出那書生身懷武功,不然早就動手了,何用這等羅嗦費事。

那書生一聲清笑,雙手一拱,作揖道:“在下光棍漢一條,哪有什麽寶物,這位寨主的話就叫人不懂了。”

那盜魁喝道:“休得裝蒜,我們跟蹤你多日,想要蒙騙過去,別作白日夢了,你到底交是不交?”說到最後,聲色俱厲。

那書生臉色微變,哼的一聲冷笑,道:“寨主欲強人所難,小子一介窮書生隻有舍命陪君子,那就請劃出道兒來,你我手底下見真章。”

盜魁道:“今天不論輸羸,你身上的寶物都得歸我。”言罷,大步撲上,舉起鬼頭刀劈來。那書生放聲一笑,也不見他作勢,手中瞬息間多了柄寶劍,手勢一抖,劃了朵劍花,迎麵殺來,白光耀眼,寶劍疾處,當的一聲。盜魁退了兩步,舉刀一看,刀尖竟被削去,神色一變,舉刀一擺,眾匪紛紛撲上,刀槍木棒,一齊襲來。

那青衫書生哈哈大笑,仍騎在馬背上,指東打西,指南打北,一時之間,數十個盜匪竟是近身不得。那書生大笑聲中,突然一聲清嘯,不知使了什麽招數,但聽得金鐵交嘎之聲,眾盜匪的兵器紛紛脫手墜落,個個麵如死灰,都退了下來。那盜魁臉上變了顏色,猛地一聲大吼,呼的橫刀狠劈了過來,那書生反劍削下,當啷的一聲,鬼頭刀斷為兩截。那書生迎麵反手削下,那盜魁無可閃避,閉目待斃,但覺頭皮一涼,粗發紛紛落下,一時不覺呆住,那書生一聲大笑,拍馬狂奔絕跡。

青衫書生出了樹林,行途不遠,兩旁怪石崎嶇,山道狹窄。行近前來,怪石後麵人影一晃,同時躍出了一僧一道,僧的腰掛戒刀,道的腰掛佩劍。和尚一聲怪笑道:“姓唐的,你是自行把寶物交出來,還是要我們來料理你?”

那青衫書生是金雞派座下的大弟子,叫唐清才,武功高強,劍法精妙,知這一僧一道慣施辣手,是河南一帶的著名劇盜。和尚叫西門西,道士叫耿海,本來見他們突然現身已是夠吃驚的了,絕計料不到自已的身份竟被他們識破,不禁心頭一凜,強作鎮定,作揖道:“聽說倆位一慣在河南,不知何於有此閑空到這兒來閑兜?”

耿海笑著說道:“我兄弟倆一慣打家搶舍,作的是沒本錢的買賣,那有什麽閑空到處逛逛,隻因聽說唐兄身懷異寶,我哥兒倆特地來瞧瞧熱鬧,如果真有這樣的好事,倒不妨順手牽羊作了這宗買賣,唐兄不如就行個方便,把寶物交給我們,免得動起手來,大家臉上不怎麽好看。”

唐清才笑道:“常言道得好,傳聞為虛,目睹為實。倆位想必是誤信人言了。”

西門西一聲笑道:“哈哈,我們都是在道上打滾一輩子的老江湖了,唐兄有多少斤兩,難道我們還會走眼了不成,你行色匆匆,風塵仆仆,如是遊山玩水,又何必道途匆急,這兩日你心神不定,處處提防。哈哈,我敢打賭,你身上的寶物定然不凡,唐兄就行個方便,雙手奉上來吧。”

唐清才苦笑道:“兩位強人所難,在下也無可奈何,不知如何方信在下所言。”

西門西怪笑道:“那隻好委曲唐兄,讓我來搜一搜。”

唐清才知事情不能善罷,怒火稍起,冷笑道:“倆位如此相欺,在下無話可說,這便請劃出道兒來。”

耿海道:“憑你這幾下子,嘿嘿,我一人就足夠了。”對西門西道:“老哥,讓我來教訓他一番。”西門西應了一聲,退過一旁。

唐清才道:“如你要是輸了怎麽說?”

耿海抽劍出鞘,旋劃了一個圓弦,喝道:“此時倘早,打了再說。”聲音甫歇,一聲怪嘯,淩空躍起,輕功端得十分了得,倏影撲落,迎麵刺下一劍。

唐清才喝了一聲:“來得好。”不知何時,寶劍早已在手,舉劍一招“金雞仰覓”斜反削上去,當的一聲,虎口大震,寶劍幾乎脫手飛出,不禁大吃一驚。耿海也沒能僥幸,被震得手臂酸麻,兵器墜落,撲落之際,探身抄手接著,暗暗失色:金雞派門下大弟子果然不同凡響。見唐清才掠身躍下,趁此之際發難,劍光陡起,一縷銀光橫削對方下盤。

唐清才喝了一聲,道:“好狠的狗強盜。”霍地出劍“金雞疑鬥”劍尖疾點對方麵門,使的是倆敗俱傷的打法。耿海若是削斷了對方雙足,那自已的眉心便被刺中了,一時之間,那敢行險,隨著劍勢,翻身就地一滾,避過辣招,身形末起,唰的又是一劍,反劍疾刺襠部**,所使的盡是毒辣招數。

唐清才深得金雞劍法真傳,劍法極是非凡精妙,他年紀雖輕,經驗卻是老到,臨危不亂,身形微動,平地撥起,淩空翻身,倒刺一劍,嘶啪的聲響,唐清才襠部被刺穿一個小洞,幸好沒有傷著。耿海手縮得雖快,衣袖仍給削了下來,彼此吃虧,戰成平手,不相上下,都是嚇出了一身冷汗。

唐清才暗道:再不使出本門絕技,恐怕難於勝他,心念末了,驀然出劍,銀光一閃,“金雞撲食”劍尖即點耿海的胸口。

耿海暗暗吃驚:看不出這小子年紀青青,居然得了金雞派的真傳,劍法果然了得。當下不敢絲毫大意,萬分小心,瞧準時機,霍然反劍迎擊,當的一聲,火花飛濺,耿海一聲怪嘯,平地撥起,身開端得疾快迅速,一個翻身,鯉魚跳龍門之勢,劍光一閃,出劍猛刺唐清才的背後空當。唐清才猛喝了一聲,施劍回身,隨著一道光縷,一記“金雞亮翅”斜削迎上,招式神妙絕倫,乃是金雞派的絕招之一,耿海無法化解招數,索性硬擋一劍,嗆啷聲響,劍斷為兩截,唐清才趁勢追擊,連環三劍,銀光閃處,碎衣蝶袂漫天飛舞,好似春蝶戲花一般,耿海渾身衣裳給削得七零八落,不成模樣,他半途出家修身養性,不肯吃苦,一走溜掉,這時汗塵沾身,渾身臭氣,倒有幾分老子的道風,清靜無為,儼然一付遊方道士模樣了。

西門西見狀大驚失色,料不到唐清才的金雞劍法如此厲害,揮起戒刀,迎麵撲上,起刀化解了唐清才的攻勢,救下耿海,縱是如此,他跌倒出去的時候,衣寬發亂,狀態模樣十分狼狽。

唐清才縱聲大笑道:“倆位也不過如此,都是些以多取勝之輩。”

西門西滿臉通紅,道:“臭小子休得羅嗦,殺了你誰人知道。”一陣猛攻,刀光連綿相繼,砍了六六三十六刀,都被唐清才化解掉。

唐清才又是大笑道:“久聞閣下深通刀法,今日看來也不過如此,請接我的金雞劍法。”言罷,迎前一撲,足起劍落,一招“金雞獨立”刹那間劍尖疾刺西門西虎口,西門西大喝了一聲,旋刀削上,反劈襲下,即立化解了劍招。唐清才讚道:“好刀法。”聲音末歇,手臂一動,驀然出劍,劍光即起,斜側反襲,猛削西門西的肩頭,西門西的空當破綻便是在這裏,見狀不禁大驚失色,絕計料不到唐清才劍法精妙如欺,驚懼之際,臨危不亂,撥足疾旋,一個倒滾式,劍光橫掠而過,劃裂了衣裳,劃著了一道傷口,把他嚇出了一身冷汗。

唐清才暗叫可惜,時機難逢,趁勢快步跟蹤追擊,連環辣招,連綿相至,耿海大驚,揮著斷劍迎前硬擋,救下西門西,唐清才得理不饒人,橫劍“金雞嗚呼”反劍連綿,閃電般刹出,即顯金雞派劍法的神妙精要,耿海情知難於抵擋,縱身疾退,長臂一揚,擲出斷劍,唐清才橫劍一劈,斷劍斜飛射出,他早已飛身縱出數丈之外,和西門西狼狽而逃,也不敢回頭張望一下。

唐清才縱聲大笑,得意之極,戰退兩個強敵,自是免不了興奮一番,冷不提防怪石後麵人影一閃,即現一個身著白色道服的道士,反手一揚,兩枚暗器即立打來。唐清才吃了一驚,暗器打得突然,聞聲也知敵人的手勁極強,驚亂之中,欲勢揮劍來擋已是不及,在這性命俄懸之際,他不愧是一派掌門大弟子,即立顯現驚人技藝,使出金雞派的輕身功夫,縱身倒翻,旋勢躲避,兩道銀光由肘間打過,唐清才身形末落,來人已是用神速絕倫的身法,一晃欺近身邊,唐清才失色之下,反劍“金雞餓撲”疾刺而下。白衣道士的武功高強,身形一偏,避過來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驀然伸指點唐清才腰間穴道,唐清才身懸淩空,閃避不迭,陡覺腰間一麻,渾身無力,撲捅倒地,又驚又怒,叫道:“白衣怪道,金雞派的事兒你也敢來動,這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