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偷城

薩基爾堡並不是一座堅固高大而又易守難攻的堅堡。在過去的二十年裏,薩基爾堡麵對過的最強大的敵人也不過是一群由逃兵組成的強盜。那時候,強盜們搭起了梯子想要強行攻城,卻被城堡的守軍死死地擋在城外,直到附近的領主率軍解圍。

即使是三位公爵之間的爭鬥,也從來沒有波及過這座並沒有多少油水的城堡。薩基爾堡的外牆低矮,隻有大約三四個人那麽高;薩基爾堡的主堡也並不雄偉,五六個人那麽高。當艾尼迪亞人到來的時候,城堡的守軍不戰而退,所以並沒有留下什麽攻城的痕跡。現在,在這座城堡裏駐守的,是二十個人的艾尼迪亞遠征軍的士兵,外加一百名維爾薩士兵——經過了近兩年的洗腦,維爾薩原住民已經成為了可靠的兵源。

喬尼的自由軍之前遇到的那一支巡邏隊是這個地區內最大規模的一支機動力量。因為前方還有戰事,並且一切順利,所以艾尼迪亞人在後方留下的都是新近訓練的護教軍。這些士兵的忠誠值得相信,軍事技能也能與維爾薩貴族聯合軍一較高下。雖然訓練的時間稍嫌短暫,也沒有經曆過什麽像樣的實戰,但維護一方安定與穩定還是沒有問題的。

除非是遇上喬尼這樣的人,對上自由軍這樣的軍隊。

現在,薩基爾堡裏擠滿了人。有從四個村莊中退下來的士兵,也有從村莊裏逃過來的村民。他們擠在城堡中間的操練場上,仰望著了望塔上的哨兵。

“我們的巡邏隊和敵人碰上了”那哨兵向下喊道。

士兵們都很高興,村民們則很欣慰——他們的選擇是正確的。

然後他們繼續仰望哨兵,一些士兵則在大喊:“現在怎麽樣了?”

也有些激進的信徒則提出自己的建議:“長官,帶人殺出去吧”

並不是每一個信徒都是狂信徒,並不是每一個軍官都是戰爭狂,並不是每一支軍隊都會一往無前。

即使是艾尼迪亞這種由宗教瘋子組成的帝國。

城堡的長官沒有回應手下的提議。他是一個虔誠的艾尼迪亞人,不然也不會千裏迢迢跟著戰艦來到這片陌生的土地;他是一個出色的指揮官,不然也不會被委任為薩基爾堡的軍事長官。他的手下有超過一百五十名士兵,現在全都集中在城堡;他的戰友有兩百人,正在與那些入侵者正麵對峙。

但他並沒有動。

很快,他就為自己的謹慎感到慶幸。

“交戰了”哨兵興奮地大喊,但立刻石化。

許久,他的聲音幹澀,麵容沮喪,甚至有一些顫抖。

“我們敗了。”

敗了?

那麽快?

有人不信,也有人大罵,但更多的,則是悚然。

這是什麽樣的實力?

“敵人退兵了”

這一次,是一片輕聲歎息組成的聲浪。

終於退兵了。

喬尼並不知道自己的隊伍給薩基爾堡裏的人造成了怎麽樣的心理壓力。他和他的人在薩基爾周邊的一處小林子裏休息了半天,靜靜地等待夜幕降臨。這一天夜裏,月亮藏在雲朵裏,時隱時現。繁星將光亮撒向大地,給萬物籠上一層幾乎不可辨認的光暈。薩基爾堡的城牆上點著火把,卻照不很遠,隻能為夜色中的旅人指明目標,也為夜色中的襲擊者指明方向。

喬尼戴著他那副夜視的眼鏡,身後跟著所有的十六名精靈戰士。精靈與矮人都能在黑夜中視物,但考慮到這兩個種族彼此之間都看不起對方,喬尼隻帶上了精靈。

在偷襲的時候,輕盈的射手比單純的戰士要有用地多。

這一行人躲藏在無處不在的陰影裏,彎著腰,慢慢靠近薩基爾堡的城牆。喬尼已經用亞麻布細細地包裹住了自己的巨劍,以免這柄凶器在黑夜中成為一個光源。

城頭上的士兵在認真的巡邏,不時會向黑暗的原野張望,試圖找出隱藏的敵人。但喬尼和精靈們散得很開,並且渾身上下沒有任何會反光的金屬物品。哨兵一次又一次地將視線從偷襲者的身上掃過,但卻什麽都看不見。

幾個簡單的手勢,喬尼就把進攻的指令傳了下去。他的巨劍背在身後,雙目眯起來,望著城頭。

輕輕的“嗖”聲響過,城頭上隱約有箭矢入肉的聲音。精準的箭矢直接射透了哨兵們的眼窩與咽喉,讓他們發不出聲音來。一個射術最佳的精靈拉滿了弓,直接射死了城堡最高處的了望塔上的哨兵。然後幾個精靈朝城牆上拋擲抓鉤,讓一條軟索直直垂下。

“誰?”抓鉤與城牆碰撞的聲音終於引起了其他方向哨兵的注意。他們望了過來,看見了自己同伴倒下的軀體。

“敵襲”

伴隨著一陣尖利的報警聲,喬尼和其他的精靈正迅速地沿著繩索爬上城牆。待登上城頭,幾名精靈迅速取下弓箭,彎弓射箭,一氣嗬成,將對麵城牆的幾名哨兵射殺。喬尼向城堡裏麵望去,便看見密密麻麻的平民露宿在空地之上,兩旁的營房裏不斷有衣衫不整的士兵湧出。他們有些驚慌地四下張望,然後就看見了城牆之上,在火盆與火炬的映照下,那幾個不斷登上城頭的入侵者。

“敵襲敵襲”越來越多的報警聲,伴隨著驚醒的平民們的尖叫。

精靈們居高臨下地點名,喬尼則為下邊的混亂添一把火。他從背後取下巨劍,除去上邊包裹的亞麻布,回身斬斷了插在城頭的火把,將它們踢下牆去。又斬斷了火盆的支撐杆,用劍身將那些尚且燃燒著的幹柴給掃下城牆。

真正的添了一把火。

城堡的空地上本來就已經是十分擁擠,這些灼人的火光落下,更加顯得混亂。偶爾有士兵從自己的屋子裏取出了勁弩想要反擊,卻又被人群給擠地七零八落。難得能用手中的長劍給自己開出一塊空地,抬頭瞄準,卻又什麽也看不到。那一段城牆上所有的光源都被喬尼給清除了,隻有模糊的影子,若隱若現。

這個時候,已經有三十多名艾尼迪亞士兵倒下了。他們的腦袋上插著箭矢,死不瞑目。

“頂盾上城牆”城堡的長官舉著盾牌從城堡裏走了出來,長劍收在盾牌後邊,“保護好自己頂盾上城牆”

盾牌確實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有大約八成的士兵成功地在精靈射手的箭雨中幸存下來,沿著階梯登上了城牆。他們咬咬牙,怒吼一聲,探頭從盾牌後麵看了看前方的情況。在他們想來,最艱苦的旅途已經過去了,那些可惡的弓箭手必將接受懲罰。

但他們看到的,卻是一群巨劍在手的奧賽丁戰士。當然,艾尼迪亞士兵是不會知道這些巨劍大漢究竟來自何方的。他們能做的,除了驚愕之外,大概就隻有去死了。

巨劍雖然大,但卻並非什麽特別沉重的、依靠慣性如同重斧一樣造成殺傷的武器。不過喬尼安排的這第一批登城的戰士手中的巨劍與普通的巨劍略有區別。

奧賽丁王國鐵匠眾多,軍製改革之前武器不甚統一。這些戰士用的,都是特製的雙手重劍。他們或許使不出花哨的招式,但若是麵對麵硬砍,區區幾麵二線軍隊裝備的簡陋盾牌是絕對抵擋不住的。

慘叫,鮮血,滾落的屍體。

“拿起武器”喬尼站在後排,衝著下麵喊道,“你們身邊站著的是入侵你們家園的侵略者是剝奪你們人身自由的罪犯是掠奪你們農田裏收獲的敵人拿起你們身邊的武器,將他們打倒吧你們將迎來一個美好的新時代”

喬尼凜然地站在城牆上,俯瞰著混亂的城堡,猶如一尊雕像一般。

“弓弩手把那個家夥射下來”城堡的長官意識到了危險。他很清楚自己這邊的軍隊對維爾薩的村莊做了些什麽。雖然這群人都是自願接受他們的保護,但畢竟是維爾薩人。皇帝陛下連牧師都還沒有來得及派來,這群異教徒是不可信的。

隻要一顆火種,或許就能點燃一場大火。

平民們沒有動彈。反抗?有那個膽子的現在還在……哦,已經被上麵那個男人解下來安葬了。由誰統治不都是一樣?照樣是納稅,照樣是服役。雖然過去能夠自由地走動,但這些選擇留下的人並不在乎這可憐的自由通行的權利——他們本就是打算老死在這塊土地上的。

所有匆忙拾起弓弩的士兵都被精靈射手點殺了。喬尼依舊挺立,毫不畏懼。

“讓我來幫幫你吧。”安迪的聲音從喬尼背後傳來,“鷹之光輝”

法術的效果大約延遲了十秒才到達喬尼的身上。在城下那些敢於抬頭仰望的平民眼裏,喬尼的麵容突然變得聖潔了起來——他們看不清那張臉,但就是有這種感覺。喬尼的聲音也變得更有磁性,他的話語也更有說服力……這個和喬尼本人的努力有一定關係。

“一顆艾尼迪亞士兵的腦袋五個銀幣。”喬尼的聲音充滿了**,“趕走了艾尼迪亞人,你們的土地將屬於你們自己,沒有人會再向你們要求賦稅,也沒有人會強迫你們服役,更沒有人會逼著你們改變信仰。你們的神會護佑你們的,因為你們是為自由而戰”

站在下麵的城堡長官感覺氣氛有些奇怪了。那些怯懦的異教徒現在似乎充滿了勇氣。他們抬頭看著身邊和不遠處的城堡士兵們,眼神中……那是種說不清的感覺。

bsp;“那些死去的士兵身上有武器,那些燃燒的火把也是武器。”喬尼繼續喊道,“拿起他們,朝你們敵人的胸口輕輕一刺……啊,你們就自由了”

奧賽丁士兵還在不斷地攀上城牆,但卻沒有繼續進攻。精靈射手的射擊也放緩了許多,隻是偶殺點殺那些偷偷舉起弩機的艾尼迪亞人。城堡士兵在留下了十數具屍體之後,再也不敢強衝由奧賽丁巨劍士兵組成的人牆。攻守雙方之間仿佛隔了一堵無形的牆,膠著了戰局。

“你們還在等什麽”喬尼突然一聲爆喝,“那些掛在你們村莊門口的屍體,難道都是陌生人嗎?”

終於,有人行動了。

那是一個中年人。從喬尼的角度看,那並不是一個健壯的中年人,更不像一個擁有勇氣的中年人。他渾身髒兮兮的,就像是一個普通的農民。他胡子拉渣,參差不齊,怎麽看都是一個失敗者的模樣。

但他動了。他悄悄拾起了一把登城的士兵掉落下來的長劍,緊緊地拽住,然後大吼一聲,站起身來,高舉長劍,順著人群中的縫隙向離他最近的那名士兵衝了過去。

“噗哧。”

長劍直沒入柄。那名被襲擊的士兵很早就發現了這中年人的襲擊意圖。他腳步一轉盾牌依舊朝著城牆上精靈射手的方向,身子猛地一矮,便將長劍遞入了那名嚎叫著衝上來的農民的腹部。劇烈的疼痛讓這可憐人瞬間是失去了所有的反抗能力。他頹然地鬆開長劍,掛在那士兵的劍上,已然是斷氣了的模樣。

精靈們並沒有乘這個機會射擊。在見識過自己那些貪圖人類供給的美好生活——在他們看來根本比不上家鄉那自然清新的環境——而甘願成為奴隸的同胞之後,這些精靈已經明白,隻有願意爭取自由的人才有權利享受自由。

現在,是這些準奴隸們做出自己選擇的時候了。

“啊”

“啊”

那不知名的中年男人的死猶如一團小小的星火,徹底點燃了這個巨大的火藥桶。平民們紛紛站起了身,撿起身邊可以用來當作武器的東西朝身邊的士兵撲去。那些一開始沒有站起來的,在喬尼一番“他們要是失敗了,你們也逃不脫艾尼迪亞人的懲罰”的蠱惑下,也不清不願地加入了戰團。

瘋狂,徹底的瘋狂。城堡的長官知道,自己再也沒有機會了。

他看見一個身影慘叫著從了望台上落下,那是他派去點燃烽火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