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定策

“巨劍戰士和長槍兵最大的區別在於,他們需要紀律,我們需要戰技。”教官站在近百個新兵麵前,如此說道,“所以,你們幾個,可以回家去了。”

隊伍前麵,四名身穿新兵服的年輕人低著頭,麵帶羞愧。當他們聽到“可以回家去了”的時候,四個人齊齊抬起了頭。那近百個新兵也是一陣驚愕。

“報告長官!”四人中當先一人說道,“請求長官再給我們一個機會!”

“沒有機會了。”教官搖搖頭,“這次招的是誌願兵,沒有時間再幫你們練習戰鬥的技巧。”

四人臉色灰敗。

“你們幹嘛……哦,這樣啊。”教官恍然大悟,“放心吧,你們是被淘汰的,不是戰場上被開除的逃兵。”

然後就是一段關於開除與淘汰之間的說明。中心思想就是,訓練中被淘汰隻是丟人,戰場上被革職才算是混蛋。

被開革的人如釋重負,沒被開革的人心中鬱悶——原來這些天他們一直在嚇唬我們!

“回去好好練練吧,家裏的農活實在是重的話就別來了。”教官總結陳詞,“像你們這種隻有一身力氣的家夥,上了戰場也不過是混一份陣亡撫恤而已。”

幾乎每個臨時百人隊裏都會有被裁汰的新兵。這些人背著自己的武器,回望自己住了多天的簡單營寨,黯然神傷。不過沒有人哭出聲來,畢竟光是被淘汰這一件事,就足夠丟人了。

“好了,現在我來宣布一下正式的編製。”教官從身上摸出一張小心存放的莎草紙,展開了說,“根據之前訓練的表現和最後個人戰技的查驗,目前本隊還剩下九十個人,喬尼.史密斯!”

喬尼高喊一聲:“是!”然後跑出隊列,來到教官麵前一個敬禮。

“現在我以北方軍誌願軍軍部的名義,授予你十夫長的職銜,統領第一排的前九個人。現在帶著你的人出列,到一旁整隊待命!”

“是!”

“保羅.奧爾夫!”

“是!”

……

任命結束,九個三乘三的小方陣已經在一旁集結完畢。

“從現在開始,我,沃夫加.腓特烈就是你們這支不滿編的百人隊的百夫長。”教官宣布,“十夫長們帶著自己的隊伍最後訓練三天,和你的手下熟悉起來。三天後,我們就要開拔了!”

“是!”異口同聲。

“解散!”

解散後,十夫長們把自己手下聚攏在一起,喬尼也不例外。

“十夫長啊,了不起。”威廉.布朗恰好被分在喬尼的手下,“以後就靠你啦!”

“是啊是啊,長官以後多多照顧啊!”其餘的人都這般起哄。

但這起哄確實有些服氣的因素在裏麵。雖然喬尼隻是和蘭斯洛特勉強打平,但放到這些普通人裏,也算是年輕一代的翹楚。這些手握巨劍左揮右砍的新兵,無論如何也無法戰勝充分發揮德國雙手劍樣式武器威力的喬尼。

“巨劍是種技術兵器。”喬尼還記得史蒂芬老人這麽對自己說過,“這已經不是奧丁封神的年代了。”

笑著接受了大家的恭維,喬尼轉入正題:“好了,我們開始訓練吧。”

訓練無非是教授技巧,陣型前進,大家都是練熟了的。此時要做的,不過是磨合罷了。

誌願軍本來還要訓練更長的時間,但有些壞消息加速了這個過程。

“弩箭?鏈甲?”無論是伊威達,還是阿爾伯特,甚至是國王和教宗,當聽到這個驚人的消息時,都是相同的反應。

更糟糕的是,類似的消息接二連三地傳來,有的甚至沒能傳出來——並不是每一支偷襲隊伍都不怎麽會使用弩箭。

四支斥候隊全滅,還有一支失蹤。

“如果我沒有猜錯,這和我們西邊的鄰居有關係,國王陛下。”王宮中,奧丁聖殿教宗艾倫.塔利斯欠身說道。

艾倫身穿黑色長袍,兜帽的帽簷遮住了他的臉龐。黑色吞噬一切,這象征了奧丁的教徒能夠包容一切,將所有的苦難都藏在心中。當牧師在戰場上褪下黑袍的時候,就代表著忍耐已經到了盡頭,他們將大開殺戒。

不過這種象征意義似乎並不被整個大陸的人所接受。坦尼亞斯入侵奧賽丁時的宣傳之一就是這些黑袍所謂的“邪惡”。

如今這些狂信徒似乎又有了些動作。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艾倫。”國王叩擊著桌子,遺傳自祖先的俊朗的容貌並沒有因為時間的流逝而被毀去太多,“除非是維爾薩人走海路把東西送過去的。但據我所知,野蠻人可沒有港口。”

“可是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幹呢?”教宗皺著眉頭,“根據情報,更西邊的那個沙漠王國並沒有和他們講和,這些白袍子也在維爾薩的南方進行發展的嚐試,無論如何不可能再進攻我們啊。”

國王笑了一笑,搖搖頭:“隻有奧丁知道那些家夥在想些什麽。或許是他們心裏有愧,害怕我們乘機出兵,所以要讓野蠻人來拖住我們?”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成功了。”教宗的眉頭並沒有鬆開,“因為要開始北方的戰爭,我們庫存的糧食已經不足以讓我們再向西邊出擊了。”

奧賽丁慣例,世俗與教會共治政務。

“國王陛下,弗裏德裏希元帥求見。”

軍方同樣參政。

“陛下,關於北方的戰事,臣有個想法。”弗裏德裏希元帥大步走進來。這位從北方軍司令位置上退下來的老人帶著自信的表情,開門見山。

“請講。”

“築城,將邊境向外擴張!”

“築城?”艾倫出聲質問,“誰來築城?此時正是春耕,奧賽丁的民眾不能征發,難道讓軍隊來築城嗎?”

國王也好奇地看著弗裏德裏希元帥。

“不,讓野蠻人替我們築城。”元帥答道。

艾倫一下子站了起來:“野蠻人?您是在說奴隸嗎元帥?您不知道奧丁對於奴隸製度的態度嗎?”

“元帥,我希望你能給我們一個說的過去的解釋。”國王也有些不滿地說,“我們的先輩流了無數的鮮血才終結了這片土地上的奴隸製度,現在你是想讓它重新開始嗎?”

“不不,國王陛下,教宗閣下,請不要誤會。”元帥不慌不忙地解釋道,“計劃裏為我們築城的野蠻人,並不是奴隸,而是想要成為奧賽丁王國人民的人。”

用武力威懾,用麵包**,以勞動償還祖輩的債務,最後成為奧賽丁的一員。這就是元帥的計劃。

“會有多少部落願意接受奧丁的榮光?”艾倫提出質疑,“我們的牧師曾經進行過嚐試,但全都失敗了。荒原上的這些冬狼奶喂大的野蠻人隻知道搶掠和殺戮!”

“不,教宗閣下,現在的情況和當時已經不同了。”弗裏德裏希元帥蒼老的臉龐顯出了一絲興奮與自信,“自奧賽丁建國以來,我們從沒有在武力上占據如此明顯的優勢。雖然斥候隊被襲擊,但野蠻人部落整體的趨勢還是逃跑。他們在害怕我們,閣下!任何招撫都必須建立在占據絕對優勢的武力的基礎上,現在這個基礎已經足夠了!”

“也就是說,現在野蠻人搶不到,打不過,所以更容易接受奧丁的教誨,成為我們的一員,是嗎?”國王若有所思,“這倒是有些道理,在那些神的選民到來之前,奧賽丁人也不過是這片土地上的野蠻人罷了。”

艾倫點點頭,但還是有些話要說:“那為什麽要築城呢?我們和坦尼亞斯的戰爭剛剛結束不久,國內還有不少的土地需要人來耕種,為什麽還要將邊境線向外推進?”

“這個麽。”老元帥突然有些不好意思,“開疆擴土嘛。”

國王笑著搖搖頭:“嗬嗬,算了吧,我的元帥,以後有的是機會開拓疆土,但不是現在。這次出征建立幾個中轉的營寨就是了,築城……以後再說吧。”

高層的會議就這麽定下了此次遠征的基調。另老元帥沮喪的是,無論是築城還是向外擴張,他的方案完全沒有得到認可。反倒是吸納野蠻人部落這個附帶的提議被接受了。

真是令人沮喪。

在荒原深處,風悄悄變暖,但白雪依舊覆蓋著大地。身披厚厚獸皮的壯碩的漢子們在城裏城外往來穿梭,搬運著食物和武器。木質的高牆已經成型,牆外有人正在挖掘著陷阱。成片的帳篷在離城更遠的地方密密麻麻地紮著,一堆堆篝火給這個依舊寒冷的世界帶來一絲溫暖。

城牆之外,是烏蘇裏斯部落的族人;城牆之內,是烏蘇裏斯部落的精銳。

“睿智的沃爾夫大薩滿,請向阿祖格爾轉達我卑微的祈禱。”烏蘇裏斯酋長雙膝跪地,“我們能否打敗那些可惡的奧賽丁人?”

此時的沃爾夫大薩滿已經不是一個人了,他是阿祖格爾在人間的代言人。有些問題並不需要向神尋求答案,人們要的隻是一些心理上的安慰而已。所以沃爾夫將手按上酋長的頭頂,用奇怪的聲調回答道:“苦寒之地的人們永遠勝過南方卑怯的懦夫,有西邊那些異教徒奉送的武器,阿祖格爾的信徒必勝!”

然後他站起身來,呢喃著烏蘇裏斯酋長不明白的語言,踏著奇怪的步子,繞著酋長轉圈。須臾,當沃爾夫大薩滿將手指向酋長的時候,烏蘇裏斯酋長感覺到一陣勇氣充滿了他的內心。

“感謝偉大的阿祖格爾!”烏蘇裏斯酋長虔誠地拿起胸前的骨質項鏈,上麵是一片白森森的骨片。他親吻著骨片,眼神中閃著血光。

“尊敬的酋長大人,烏蘇裏斯族在人間的統治者,為了阿祖格爾大神,勇敢地迎接挑戰吧!”沃爾夫在一旁鼓勵著,用魅惑的語調。

烏蘇裏斯酋長推開木屋的大門,迎著陽光,他的身影鍍上了異樣的光輝。麵對著屋外等待的手下,他振臂一呼:“大神說了,我們必勝!”

“必勝!”

“必勝!”

城牆裏的聲音傳到了外邊,帶起了一陣又一陣的歡呼。

“我們需要更多的人加入我們。”酋長回頭,對沃爾夫這麽說著,眼神已經不複剛才的狂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而嗜血的情感。

這眼神讓沃爾夫大薩滿想起了過去的時光,想起了眼前這個酋長的曆史。

“還有,大薩滿。”烏蘇裏斯酋長緊盯著沃爾夫,“如果你無法永遠這樣影響我,那就別再試圖用那種奇怪的聲音對我說話。我是大神虔誠的信徒,但我不能容忍大神的仆人借他的名字來影響我,欺騙我,明白嗎?”

這些話淹沒在屋外族人們的歡呼聲中,卻讓大薩滿打了個冷戰。他想起了這個從小就有瘋子之名的酋長曾經做過的事情,無論是在戰場上殺敵,還是在部落中殺人。而且,上一任大薩滿的死十分蹊蹺……

“是的,酋長大人。”高傲的大薩滿低下了高貴的頭顱。

酋長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很好。你剛才那個法術也不錯,我感覺很好,哈哈。”

大薩滿的頭更低了。

新兵營中,喬尼坐在地上,擦拭著自己的武器。偶爾站起來揮舞幾下,很快又坐倒在地。

“這玩意兒在戰陣中不好用啊。”他輕聲歎道。

“十夫長大人,想什麽呢?”威廉.布朗一拍喬尼的肩膀,順勢在他邊上坐下。

“威廉,下次不要這樣,很危險的。”喬尼一臉不滿地回頭道,“如果我是個老兵,或者是個冒險者,你現在就死了。”

“你又不是,怕什麽。”威廉不在乎地說,“在想什麽呢?我看你在這裏發呆。”

“我在想,這麽長的劍,不適合戰場吧?”喬尼說道,“那麽多人擠在一起,施展不開啊。”

“這是奧丁的武器嘛。”威廉聳聳肩,“而且打仗的時候彼此散的開一些不就好了?”

喬尼搖搖頭,站起來,擺了個進攻的姿勢:“如果是衝鋒,也就能做出刺和砍的動作。上次教官們五打十的時候也是擠在一起,或刺或砍——很多招式都用不上啊!”

“這個,戰爭本來就不用什麽招式吧?”威廉看著喬尼,“一群就這麽往前衝,不管什麽武器都沒有招式了。”

“那我們有什麽好練的啊?”喬尼重新坐下,“那不就和長槍兵一樣嗎?”

“這個……”威廉有些答不上了,猶豫了一會兒,才不自信地說,“等打散了不就需要個人武技了嗎?”

說完,他揮揮手:“啊呀,想這麽多幹嗎?一直以來都是這麽打仗的,也沒什麽問題嘛。能贏就行了。你就說那些長槍兵,不也是打不過巨劍戰士嗎?我們衝進去,把他們的槍頭砍掉,近了身,他們不就廢了嘛?”

喬尼一想也是,但還是有些小糾結:“如果我們排成一排,穿著重甲,整齊地劈砍……”

“好主意。”威廉點頭讚道,“但你不是說,巨劍並不是專門用來劈砍的嗎?”

“那用斧子呀!”喬尼有點興奮,“長柄戰斧。”

“這個……可以。”威廉皺了皺眉頭,斧子可不是奧賽丁人喜歡的武器,雖然有人練,但不喜歡,“有個問題,長柄戰斧那種東西怎麽格擋野蠻人的劈斬呢?”

此題無解。

“算啦,多少年都這麽下來了,該怎麽做就怎麽做,你想那麽多幹嘛呢?”威廉安慰著喬尼,“快跟我回帳篷,兄弟們還等著聽你的故事呢。”

偽吟遊詩人的生涯從來沒有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