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陸續有人來問我,為什麽《夜旅人》之後你不再寫了?
其實我一直在寫,隻是沒有發表。
在《夜旅人》之後,我似乎掉進了一個陷阱——那就是屬於創作者的、名為貪心的地獄,最終的結果就是,什麽都不滿意,什麽都寫不來。
寫《夜旅人》的時候,我刻意使用了一種“收著寫”的方式,確保自己足夠克製,確保把所有東西都摁進了那個我想要的小小範圍裏,盡管最後的呈現不甚如意,也遭遇了許多批評,但它好歹完成了。
某些狀況下,完成才最重要。
追逐不存在的“完美”非常要命,本質是用當下不具備的能力來要求自己,這就是毫無疑問的貪心。
逐漸擺脫那個狀態,就是從不在乎開始的,也許就是一念之間,想通了就不再執著。所以到《小鎮做題家》的時候,我已經決定隨心所欲。我不再去計較措辭,也不關心節奏,愛怎麽樣怎麽樣,角色帶我去哪,我就去哪——鋪張地、浪費地去寫。
對我而言,以這種方式寫這個故事,說是重新出道也不為過。一來我已經在這個領域消失了好幾年,二來即便換個筆名,大家也未必能從文本中找出我來,最後,我在這個故事裏找到了久違的“直覺寫作”的感覺,我似乎放棄琢磨技巧了——雖然我的技巧也不怎麽樣——完全是被角色摁在鍵盤前在寫,常常一個下午、一個晚上就過去了,仿佛無知無覺。
當然,也有屬於自主的、故意的部分,也許是故意地使用一種類翻譯腔的文風,故意地進行暴露,故意地製造割裂感……無論如何,過程很開心,最終也順利地完成了,這不就很好了嗎?
這是我幾年來寫得最快的一個故事。
2019年春天在京都的時候,我完全沒能料到,我要在2021年尾寫一個和京都有關的故事,不然我一定多做一些記錄。我沒有多喜歡京都,但我認為京都很接近我對一個不急不躁的、小城市的想象,讓它作為故事的發生地,很符合我預期中主角需要的那種遠離本土的被放置感。
這個故事的核心,在於內察,在於誠實地剖白,因此角色之間不存在滔天誤會,也沒有多麽跌宕起伏的劇情,我對它的預期就是如此——故事本身並不打算解決什麽問題,它僅能看作一個人生片段的截取,它肯定不會太“重”,可能會變重的部分,我也隻是“掃”過去了。
坦白地說,我最近時常有一種感覺,過去的幾年仿佛沒有實感,尤其是這兩年,人似乎停滯了下來。但我又確實在這期間畢了業,進入了新的階段,中途寫的兩部曆史懸疑題材小說也幾經曲折地交了稿,此外也做了一些其他的嚐試。有過茫然,有過虛無的感受,然而回望,也隻能品嚐到一點模糊不清的餘味。
我揣著這樣模糊的餘味,在一個短暫的休息期裏,寫完了這個故事。
拿它來給2021年畫一個句號吧。
最後,感謝諸位師長、親友對本文完稿提供的幫助,也感謝我的老搭檔——《夜旅人》的初版編輯王婷遞來的出版邀請,得以實現我“出一本小書”的願望。
以上。
新年快樂。
下個故事見。
趙熙之
2022年01月0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