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將虞無疾送到了宮門前,陸英知道皇帝和宗親對自己的敵意,很識趣地沒有下馬車,隻讓單達推著虞無疾進了宮門,自己則在馬車裏候著。
單達有些不放心,一步三回頭,連輪椅壓到了石頭都沒看見。
“你好好看路。”
虞無疾被顛得險些將之前吃的差點吐出來,不得不開口。
單達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見虞無疾一點都不擔心,很是不高興:“主子,你心也太大了,皇上對夫人的敵意那麽明顯,你就讓她在宮門口等著?萬一她被禁軍抓了呢?”
虞無疾抬手捂住臉,擋住了單達橫飛的唾沫,很有些無奈:“如果皇上想動手,那她在宮門口和在虞家,有什麽區別?”
單達一噎,一時竟想不出話來反駁,好像還真是這麽回事。
可他又覺得哪裏不對勁,撓了幾下頭之後,他抓到了一點線頭,“不對啊,皇上怎麽忽然就不抓夫人了?他不想和主子你鬧翻?”
裏頭固然有虞無疾的原因,但是……
他仰頭看向單達,因為姿勢的緣故,不得不翻了兩個白眼,“那天暈了的是我,按理說,你該看見的都看見了,你連是誰送陸英進京的都不知道?”
單達滿臉茫然,不怪他不知情,他職位太低,很多人根本不認識,哪怕聽說了名頭,也不明白對方的份量。
虞無疾歎了口氣,“你可知道,為何朝中除了我,再無重臣?”
單達被問住了,茫然又無辜地眨眼睛。
虞無疾拳頭都癢了,這混小子以為他是陸英嗎?
這幅樣子不但沒有激起他半分憐愛來,還特別想給他一拳。
就是這腿不爭氣啊。
他看了眼自己還被包著的膝蓋,心裏暗暗下了決心,以後無論如何都不能傷腿,打不了人不說,還不能圓房。
他壓下心裏揍人的衝動,低聲解釋,“因為重臣都被長公主帶走了。”
單達呆了呆,陡然想起一個傳聞,他不自覺壓低了聲音:“聽說,皇位本該是長公主的,後來被宗親……這難道不是傳言?”
“的確不是,”虞無疾應了一聲,“當年宗親從宮外將皇上領了回來,又搬了列祖列宗的牌位擋在門前,不許長公主踏進宏德殿;重臣們也是據理力爭,毫不退讓,朝廷的鬧劇很快波及到了百姓,大周幾乎是一夜之間就亂了,後來長公主顧全大局,主動退了一步,並帶著先皇留下的重臣去了江州。”
對方此舉,並不是置朝廷社稷於不顧,而是她深諳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這些老臣留下,也不會被宗親和新帝容納,倒不如離開,也好讓大周盡快完成過渡,好護佑百姓安寧。
隻是誰都沒想到,此舉造成的後果,會是宗親掌控朝堂。
所以長公主年歲漸長後,便有心彌補,不但將傳位詔書的事傳了出去,還和豐州的母家來往密切了起來。
豐州兵強馬壯,斷不是軍鎮吞兵能抗衡的。
宗親畏懼長公主的權勢和聲望,不敢試其鋒芒,不得不收斂了幾分,對皇帝也多了幾分恭敬,也是因為這個契機,虞無疾才得以入京,和皇帝成了同盟。
“我想,她當時應該和我想的一樣。”
虞無疾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若是陸英在這裏,一定能聽明白他的意思。
這兩人都以為,輔佐起皇帝,就能改變些什麽。
可惜單達不是陸英,也沒有那麽細膩的心思去揣摩虞無疾話裏的深意,他隻覺得虞無疾果然是養傷太久了,連句話都說不明白。
但他體貼得沒有點明,隻是有一點不明白,他繞到虞無疾麵前,認認真真道:“那和夫人有什麽關係?”
虞無疾滿腔的感慨都喂了狗,他仰頭看著單達,見他半分開玩笑的意思都沒有,氣得心口疼,他擺擺手:“去後麵推著,我現在不想看見你。”
“這怎麽還忽然嫌棄我了……”
單達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卻很聽話地繼續推著輪椅往前,隻是走著走著,他忽然福至心靈:“所以夫人是搭上長公主了?皇上和宗親都不敢和長公主撕破臉,所以才不敢動夫人的?”
虞無疾揉著額角,正要誇他一句,就聽他再次開口:“這和主子你也沒什麽關係啊。”
虞無疾嘴邊的話咽了下去,拳頭哢吧又響了一聲,目光落在自己腿上,若是速度快點,應該也不要緊吧?他實在是有些忍不住了……
“哎呦,虞少師,奴才給少師請安。”
奸細的聲音忽然傳過來,虞無疾滿腔的火氣一頓,很快壓了下去,他抬眸朝前看去,就瞧見一個眼生的內侍彎著腰,小跑著迎了上來。
他身上穿著總管太監的服製,大約是新提拔上來的。
“那姓來的被長公主帶走了。”
單達小聲提醒虞無疾,卻換來一個嫌棄的眼神,“陸英早告訴我了,等你開口,黃花菜都涼了。”
這倒的確是單達失職,他訕訕笑了一聲,沒再接茬。
虞無疾也沒在內侍身上浪費心神,不管是誰,對他影響都不大。
“皇上可在?”
內侍臉上異色一閃而過,有些尷尬道:“少師來得不巧,皇上正在和幾位大人商議要務。”
最近大周的確出了幾件緊要的事,比如糧食漲價,青州的糧價漲了,旁處的自然也是,百姓們日子本就困苦,如今連飯也吃不起,自然要鬧事,皇上為此煩心,也在情理之中。
隻是他前腳剛抓了朱衝,不可能猜不到他會進宮,此時將朝臣召進宮來,不過是要殺他的威風。
“不著急。”
虞無疾仰頭看了眼溫暖的日頭,很是心平氣和,“天氣正好,我等著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