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知意醒來的時候，鼻端花香彌漫，她仿佛置身於漫天花海之中。

睜眼，眼前一片素淨的白色，開闊的穹頂上有雲層漂浮。周圍仙鶴飛舞，啼鳴陣陣。

寧知意坐直身子，環視一圈周圍，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周圍雲霧繚繞，模糊了她的視線。隱約可見影影綽綽的身影，層層疊疊站在不遠處。

抬頭，望不見天，好似置身於一個廣袤無垠的地方，目光所及的地方，都是白色。

手下一陣涼寒，她低頭，見自己躺在一塊晶瑩剔透的石板上，上邊雕刻著深淺不一的上古圖騰。

一個念頭猛的在寧知意腦海中閃過，她瞬間反應過來了！

這裏……

這裏是天界的望仙台！

反應過來之後，寧知意立刻起身，從望仙台上跑了下去。 視線逐漸變得清明，她看清了剛才那些影影綽綽的影子，的確是天界眾仙。

“毓靈醒了！”不知道哪位仙娥喊了一句，頓時，所有人都轉過頭來看著跑下來的寧知意。

人群最前方的是一個老頭子，司劫天官。

司劫天官前邊擺擺著幾炷靈香，幾乎高聳入雲，嫋嫋煙氣化為了這籠罩周身的雲霧。他手邊懸浮著一本靈冊，上邊翻開了新的一頁，寫了“毓靈仙子”四個字。

“毓靈仙子。”司劫天官看著寧知意，朗聲道，“你已飛升成功，毓靈是你的仙號。此後，你切記要繼續行善渡厄，扶危濟困，永存善念。”

說罷，司劫天官抬手一揮，寧知意麵前出現了一麵靈鏡。她從鏡子裏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一身白衣，長發披散落地，五官和她在人界的時候全然相同，卻又多了幾分人界沒有的靈氣。

要是一定要說不同，就是她眉心處有一晶體剔透的紫色寶石一閃而過，她抬手輕撫，那裏和肌膚的觸感卻別無不同。

隻是在撫摸的時候，她感受到手心處有一股奇異的力量注入，她便知道，這是自己的天靈丹所在。

她真的飛升成功了，所以她也有了這天靈丹。

周圍的仙君仙子們都在向她道賀，畢竟曆劫辛苦，大家也都是這麽過來的。

寧知意卻一點兒都高興不起來。

因為她渡劫成功，就意味著……

她找齊了七塊靈石。

謝靖承將他自己的天靈丹給了她。

人界的記憶一點點蘇醒，最後停留在那棵桂樹下，她一點點陷入昏睡。

她就知道，她那個時候怎麽可能那麽困呢？必然是謝靖承對她做了什麽。

想到這裏，寧知意就一陣氣惱。

謝靖承那個言而無信的狗男人，不是說好一起在人界浪一輩子嗎？好家夥，這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不是，他在急什麽啊？就這麽迫不及待要將她送回來？

她怕謝靖承會為了她將自己的天靈丹送出來，所以她日防夜防。隻是她沒有想到，兩人出幽會的大好的日子，他就挑準了這個日子下手。

真是讓人生氣。

想到這裏，寧知意一把握住了司劫天官的胳膊，氣衝衝地問：“淩明那家夥呢？他回來了嗎？”

司劫天官譚歎了口氣：“毓靈仙子，您會不知道您成功飛升是因為什麽嗎？您回來了，那淩明天君他肯定就回不來了啊！”

寧知意冷笑一聲：“這便是你們讓我渡劫的最終目的嗎？我們兩個隻能成功一個？我在人界那麽長時間，扶危濟困，好事做盡，結果還是這麽一個下場。”

司劫天官的胡子翹了翹：“毓靈仙子，話不能這麽說。您做好事不是為了找靈石嗎？”

“狗屁的靈石。”寧知意直接爆了粗口，“要是知道是這麽個結果，我一開始就不找了，廢那功夫做什麽？反正都沒用！”

越說越氣，寧知意有種竹籃打水一場空的挫敗感。

說不清是和謝靖承分開得太過突然，還是對這所謂曆劫的無語。

人間七苦，她是真的理解了、明白了、感同身受了。

“謝靖承現在在哪裏？”寧知意問，“我去找他。”

“淩明天君天靈丹已毀，沒了仙根仙骨，已經魂飛魄散了。三界之中沒人能知道他在哪裏。”

“不知道是吧？”寧知意咬牙，“那我自己去找。”

說罷，她轉身便往天宮大門走去。

司劫天官一把拽住了她，好言相勸：“毓靈仙子，您現在已經是在位的上仙，沒有準許是不能再下界的。”

以前，寧知意無數次幻想著自己成功飛升之後的生活。然而現在，她對這種生活沒有一點兒期待。

“我和他相愛一場。”寧知意一點點掰開了司劫天官的手，“他為我犧牲至此，我卻要在這裏安心享樂，不好意思，我做不到。”

她輕輕舒了口氣，眸光變得深遠：“我這次在人界，見慣了悲歡離合，但是也見到了世間難得的真情。相濡以沫，互相陪伴，這才是意義所在。要是我要靠別人的犧牲才能得到今後千萬年的太平，那我寧願和他一樣魂飛魄散，成為這天地間的一粒塵埃。”

謝靖承是在賭，他在賭他對她的重要性，他在賭他將自己的天靈丹給了她之後，她不舍得再損毀。

但是他賭錯了。

亦或是，他低估了自己在寧知意心中的重要性。

她願意和他一起生，一起死。反正一開始要是沒他，她說不定早就死了多少次了。

他對於她來說，勝過浮華萬千，勝過萬事萬物。

她可以什麽都不要，隻要他。

哪怕再也得不到，她也願意陪著他。

他願意為了她犧牲，她也願意。

想到這裏， 寧知意打破了靈鏡，撿起其中的一塊兒冰淩碎片，在眉心處一剜——

沒有鮮血流出，那顆淡紫色的寶石從她肌膚中溢出，落在她的掌心，熠熠發光。

仔細一看，這顆寶石不隻是紫色，而是有數種顏色，一一對應了她在人界找齊的那七顆靈石。

她的天靈丹，是由這七顆靈石匯聚而成的。

寧知意將天靈丹放進了目瞪口呆的司劫天官手心裏，朝著他展顏一笑：“現在我沒了天靈丹，便不是上仙了，現在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

話音剛落， 她便轉身，白衣在空中激**出一個飄揚又瀟灑的弧度，快得讓人抓不住。

她奔到天宮門口，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

九重天闕在她麵前一一閃過，飛揚的清風揚起了她飄搖的長發。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眾仙的視線中。

她要去往她想要去的人界。

亦或是在半空中，就灰飛煙滅。

哪怕自此成為天地間一粒小小的塵埃，也是一種永存。

和他一樣的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