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土地廟
通往燕北的官道上,兩騎快馬疾馳而來。夏日的暖風將馬上二人的衣襟吹起,看著好似兩隻展翅飛翔的鳥兒。馬上坐著的兩個男子,神色焦慮目不斜視地不停打馬。眼看著燕北城青色的城牆在望,當先的男子才鬆了口氣,撫了撫馬頸:“再加把勁兒,快到了。”說著話,臉上一動,汗水順著臉頰流進嘴裏,鹹鹹澀澀的。
那馬兒似是知道他的心意,雖已氣力不濟還是奮蹄跑了起來。眼瞧著城門在望,他身後穿了一身青色箭袖的青年,便攏了攏韁繩:“五爺,可算是趕在關城門前到了。”
走在前麵的夏五爺,麵色凝重地說道:“世子隻給了兩天的時間,希望今明兩天能查出點線索來。”
兩個人緩緩跟著人流進了城門,見往來出入盤查的頗為嚴格,便點了的點頭:“總算五城兵馬司的指揮還算盡心。”他哪裏知道,他兄弟一聽說小雨不見了,立刻就跑到指揮使那裏,軟硬兼施,要照著八哥的意思:“大家還進出什麽城門啊?城裏都混進來壞人了,趕緊把城門關上吧。”
兵馬司指揮使本是個火暴脾氣,不過他跟夏九爺頗為熟撚,又是安歌的書迷,當場就派了人往各城門傳令,加強了盤查。
五哥先打發廖康回家送信,自己則去見了世子。世子見他風塵仆仆,因時常在鄉間巡查,原本白皙的麵龐曬得微微有些麥色,人也清減了許多。世子也曉得他掛記家中諸事,給了他夜裏出城的腰牌,便讓他回家了。
夏五爺甫一進城,望月山那邊就派人給二爺遞消息去了,老蒯忍不住道:“要我說,還是瞞著二哥。這一路上得多焦心啊。”
陳鵬扯了扯嘴角:“他那個妹子,他心疼的不得了,這都送的晚了。隻是有五爺坐鎮,他心裏還有點底兒,不會亂來。咱們可從來沒帶過這麽多馬,那群弟兄們裏頭,就他,方準和劉快刀能騎兒馬子,他要是丟下不管,那些馬可就亂套了。從今兒起,一天派一個人出去給二哥遞消息,找不到小雨不能停。”
夏五爺快步走到自己大門,才剛一扣門,大江便已將小門打開,八爺眼淚巴巴地瞧著五爺:“五哥,你可回來了。”
夏五爺見弟弟這個樣子,不由微微皺了皺眉頭,按奈下心裏的不喜說道:“你做的很好,我瞧見城門那裏出出進進盤查的很嚴,有什麽消息沒有?”
八爺瞧見哥哥沉著個臉,也知道自己這個樣子不大好,忙用袖子飛快地抹了抹眼角,聲音暗啞地說道:“是綁票,那些歹人已經送了信來了。”
五爺腳步一頓:“信哪?”
八爺忙從袖子裏拿出一塊白布,五爺一瞧那布片臉色就變了。這是南邊的三梭布,夏家都是用這個做衣服的內裏。隻是這種布,北寒的市麵上是沒有賣的。五爺盯著那布看了好半天,才定了定神,將它小心翼翼地接了過來。
八爺倒好似一座大山從心頭挪開一般,鬆了一口氣急急地說道:“五哥,咱們接下來怎麽辦?我連一半的錢都沒有籌到,這樣下去隻有去搶了。”
夏五爺托著這塊巴掌大的布片出神,廖康拉著他,他便跟著諸人往前走。到了前院的書房,薛羽,徐良齊和史老爺子都迎了出來。夏五爺正用左右兩個手指頭拎著那布片的兩隻角,看了好一會兒,才快步越過眾人,走進書房高聲叫道:“大勇子,大勇子呢。”
大勇子原本在前院坐著,連忙站起來跑進去。夏五爺手忙腳亂地往硯台裏倒水,大江忙走過去:“五爺,我來吧。”他本來就是小廝,書童,輕車熟路地將墨研好。五爺便皺眉瞧了他一眼,八爺忙道:“這就是王妃送給小雨的那戶人家。”
五爺點了點頭道:“你先下去吧,在院子裏候著,別讓旁的人進來。”
大江忙低聲應是,退了出去。
五爺這會兒才想起來,又掃了眾人一眼,瞧見須發灰白的史老爺子不由一愣,他當日沒有去聽書,並不認得便問道:“這位是?”
八爺忙道:“這便是母親以從前提起的那位史世伯。”這樣一說就忍不住又哽咽起來:“九兒盼了他好些日子…”
夏五爺一愣,忙躬身行禮:“小侄拜見世伯。”
薛羽並沒有聽說過史先生的名號,不以為然,徐良齊卻慌忙起身行禮道:“可是益陽的史老爺子?”
史先生不由也多瞧了他一眼,五爺便在一旁說道:“這是永固徐家的子弟,他叔祖是百草書院的山長。”
史先生點頭笑道:“原來也是位世侄孫,後生可畏啊。”這才轉頭問道:“五爺,可是有什麽發現?不妨說出來,大家也幫著參詳參詳。”
徐良齊頗敬畏地瞧著史老爺子,也點頭附和道:“老先生所言極是。”
五爺麵露戚色,沉聲說道:“隻怕八弟被人騙了,這不是綁票!”
八爺一聽這話,腿一軟差點沒坐在地上,虧得一旁薛羽拉了他一把。將他扶在座位上,他猶自喘不過氣來,似是突然醒悟,將薛羽的手一甩,向外衝去:“我殺了他們這群混蛋。”
站在外側的廖康一個健步撲了過去,將八爺死死抱住:“八爺,聽五爺說完,到時兄弟陪您一起去。”
八爺不理,猶自喘著粗氣掙了幾掙。廖康是走江湖的出身,他一介書生如何掙得脫,隻得由著廖康將他拖了回去。
五爺皺著眉,冷眼瞧了瞧弟弟,歎氣坐在椅子上說道:“十有八九不是為了求財?”
史老爺子撚著胡須若有所思:“不知世侄因何斷言賊人不是求財。”
五爺苦笑道:“我們家沒錢。隻要稍微打聽一下,便曉得了。不要說五千兩的銀票。我們家連五百兩都沒有。”
徐良齊忍不住問道道:“酒樓經營的一向不錯,我瞧著日日顧客盈門。”
如山便道:“小姑姑說,這就是瞧著熱鬧。其實,各種開銷不過剛剛持平。再說這酒樓也沒多開久,從前聽三叔說,酒樓頭一年都不大賺錢的,就是賺吆喝。這地裏的莊稼還沒到收成的時候,就是連著莊稼一起賣也不過百兩的銀子,要是人家曉得咱們有急用,再壓一壓價,那就更得不了幾個錢。徐公子是沒往那上麵琢磨,這事兒隻要稍微留心一下就知道了。 ”
八爺道:“莫非是奔這馬場來的?”
大勇子嗤笑道:“眼下馬場是有些馬,不過都是不值錢的小馬駒。再說馬場這個東西,咱們望月山的馬場,也就是占了個地方大。隻是馬場值不值錢又不在這上頭,關鍵還是有沒有好馬?有沒有好馬倌?別的都不是緊要的,咱們山上現在,一來沒有長成的好馬,二來,馬倌都是自己的兄弟,也不會跟著走,買這馬場有什麽用。要說是附近爭生意的?咱們走江湖的人,也不能用這手段。就像八哥說的,誰家沒個女眷,這事兒壞了規矩了。日後,大家都盯著別人家的後院,那可就禮亂套了,沒這麽幹的。”
五爺道:“正是,家裏這些產業都賣了,也不過六七百兩。老八,你借了多少。”
八爺扳著手指在心裏數了數:“薛兄弟給了五百,世子五百,徐兄弟給了兩百,孫兄給了一百。王妃那裏今日送了一千。”便歎了口氣答道:“不過兩三千。”
五爺便道:“這歹人要說:一千,兩千便十分靠譜了。一張口就要五千。”五爺搖了搖頭,將紙筆推給大勇子道:“險些忘了,你熟悉燕北,老八,你過來講一下,大勇子給我畫一下。”
說著又將那布鋪在桌子上仔細瞧了瞧,布片上的字跡是用燒過的鬆枝寫的,聞著還有淡淡的鬆香味。字跡歪歪扭扭,勉強能識得。上麵偏右有個紅色的拇指印,想來是賊人怕他們不信小雨在他們手上,讓她用胭脂按了一個手印。
大勇子畫了燕北城,標了夏家和城北城隍廟的位置,想了想又添了轎行和張家。五爺忙道:“等會,城外又幾個城隍廟?”
大勇子答道:“除了城北,城南也有一個,不過那裏人來人往,非常熱鬧,藏不得人的。”
五爺追問道:“荒廢的小廟呢,城外有麽?”
大勇子想了想:“那就多了。這幾年燕北附近的人多了,蓋了許多新的土地廟。舊的就荒廢了。”
五爺想了想問道:“西南,西南方向的。”
大勇子沉思了好一會:“那個有點遠了,出了城得走一個時辰,有片鬆林。那個廟在村子的另一側,燕北城蓋好以後,村子裏的人有事都是進燕北城,便在去城裏的路上蓋了一個新的。那邊那個就不大有人去了,此時已經荒廢了。”
五爺轉頭瞧著眾人說道:“趁著這會兒還沒關城門夜禁,我們立刻就走。我跟薛兄弟有出入城的令牌,就分兩隊,廖康你知道大勇子說的那個土地廟嗎?”
廖康點頭。五爺便道:“回來的時候隻怕已經天就黑了,史老爺子不如同徐兄弟和如山在這裏等消息。”
史先生便點了點頭。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