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偶遇
呂二爺在客棧門口下了馬,剛要邁步往裏走,想了想還是沒忍住,猛地回頭向身後望去。大街上人來人往,並沒有什麽盯著他看。呂二爺悻悻地嘬了嘬牙花,心想:“那如芒在背的感覺可做不得假。”
呂二爺四十來歲,長了一對三角眼,鷹鉤鼻,麵白如玉,一張臉好似個小鐵鏟,上麵窄,下麵寬。身上穿了件深青色的綢緞棉袍,外麵罩了件西北人常穿的羊皮坎肩。好在這京城龍蛇混雜,五湖四海的人都有,他這一身倒也不顯得十分的突兀。
他身邊的小廝常武見了不由皺起眉頭,也跟著機警的四處掃了一眼,卻沒瞧出什麽異樣來。常武道:“二爺……”
呂二爺眯著眼擺了擺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對麵茶樓的雅間。正看著,二樓的一間窗子突然啪地一聲關上了,呂二爺眼睛一縮,朝常武一揮手,兩人便朝對麵的茶樓撲了過去。剛走到門口,一個公子哥打扮的青年好似離弦的箭一般,竟然搶在他們前麵衝了進去。
呂二爺一愣神的功夫,那男子身旁的小廝也靈貓一般閃了進去。緊接著,二樓的雅間傳出砰的關門聲,接踵而來的就是當先那個男子蹬蹬蹬的上樓聲。小二驚呼道:“客官,您做什麽?這裏沒人!哎呦……您別推我,要掉下去了。救命……!”
呂二爺暗想:“莫不是我多心了?剛剛是這個兩夥人互相劍拔弩張,其實不關我事?”
正想著,先前那位公子似乎已經查看完畢,施施然撩著袍子從樓上走了下來。正對上樓梯前的呂二爺,一雙眼睛立刻變得殺氣騰騰。
呂二爺一愣心想:“這人長得真是一副好儀容。身量比尋常人略高一頭,一身的團花蟒紋錦袍,劍眉虎目,腰間懸著一枚寶劍,劍柄上鑲著一顆紅寶石,右手的拇指上還套著一隻墨玉的扳指。”目光冰冷地打量了呂二爺一眼,呂二爺不禁暗暗稱奇:“這人雖是一身的勳貴打扮。卻是個硬茬。年紀輕輕就已經殺了不少的人了。”雖然不敢挑釁,卻也不肯示弱。
好在那男子並不在意他,目光中的殺意轉瞬就沒了。瞧著倒是個富貴公子哥模樣,回身對小廝溫聲道:“許是看花眼了,趕緊回府吧。”
那小廝掃了呂二爺一眼,回道:“是。薛將軍。”
呂二爺連忙閃身讓開了路。
原來薛世子從這裏路過,在樓下瞥見一隻小手扶著香腮。看著頗有些像小雨的側麵。可到了樓上,卻連小雨的人影也沒瞧見一個。看向呂二爺的眼神自然也就不那麽友善了,心中盤算:“這人剛剛盯著小雨的那扇窗子看個不停,一瞧就不是個好人的樣子。小雨一關窗子。他就衝進來,若不是我搶在前麵,指不定他要幹什麽呢?”這樣一想。臉上神色越發難看,一甩袖子便大步走出去了。
呂二爺暗叫晦氣。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被人嫉恨上了。
小雨騎著烏來,跑得飛快,紋娘在後麵使勁地抽了一下馬屁股,這才勉強算攆上了:“別跑了,沒人追上來。”
小雨這才鬆了鬆雙腿,信馬遊韁地往家裏走,一路上少不得鬼鬼祟祟地東瞄西看,氣得紋娘在一旁踢了烏來一腳:“以後你還是在家裏呆著吧。本來呂二爺根本沒注意到我們,你關什麽窗戶啊!”
小雨勻了勻氣:“你沒瞧見,薛世子來了。他要是瞧見我穿了男裝在外麵玩,肯定又要纏著我冒傻氣,這會兒都定了親了,那還不有恃無恐,萬一也跟孫護衛似的,我又不是薑紋娘,哪裏禁得住那樣的折騰。”
紋娘被她好一頓搶白,再一想孫護衛確實沒少歪纏她,又羞又氣。她自知說不過小雨,又不敢丟下她自己走,隻得翻幾個白眼以示抗議。
那邊廂,薛世子回了國公府,換了一身衣服,胡亂吃了點東西。聽得東安說國公爺回來了,便怒氣衝天地奔正院走去。丫鬟小子們遠遠瞧見了,都嚇得寒蟬若噤退到一旁,大氣兒也不敢喘一下。倒是薛公子自己,走著走著就忘了初心,露出幾分喜色來。
東安忍不住提醒了他幾次,也不大管用。薛羽想了想也覺得自己這會兒春風得意,隻怕裝得不像,索性走到正院門口,一腳將那大門踹了下來。也沒進正屋,出了外院去尋朋友喝酒去了。
國公夫人聽了,一顆心總算舒坦了那麽幾分,跟國公爺說:“這也不是衝著你來的火氣,還不是怨我這個繼母沒給他娶個顯赫的。唉,他還是年輕不懂的這些道理,咱們做人得有情有義才行。夏姑娘救過羽兒的命,如今她身子不好,羽兒拉巴她一下也是應該的。”
國公爺聽了大為感動:“正是這麽個道理。唉,這家裏多虧了有你。這些日子你生病,也沒時間張羅,等你好了,這婚事一步步的,得張羅起來了。”
薛羽一出了國公府便奔了酒樓,周勵等番王過了節都要回去了,薛羽正趕上餞行。
城北的筆墨鋪子裏,玄枵將新來的幾塊硯台擦拭了一番,擺在架子上。過了新春,總要有一段淡季,玄枵退了幾步站在鋪子門口往裏看了看,將一旁筆筒裏麵的毛筆取了幾根出來,這樣瞧著就不那麽臃腫了。
“呦,老板娘…”
玄枵被一聲輕浮的招呼聲打斷,不喜地回頭眯著眼看。沈星紀正笑吟吟地看著她道:“你那般的好手藝,也不給自己捯飭捯飭。”
玄枵用自己那細長的小眼睛,瞪了她一眼,這才放了那筆,嗔怪道:“就你作怪,每次過來都要嚇我。快進來吧。”說著將沈星紀和她身邊的兩個護衛讓到後院的正屋。
玄枵叫小丫鬟端上點心,倒了幾杯茶水。星紀笑著對身邊的護衛笑道:“我這裏用不著你們了,你們跟這個姐姐一起出去玩吧,可別走遠了。”
玄枵瞧了瞧那兩個小姑娘的背影:“給大娘子預備的?”
星紀點了點頭:“嗯,殺過人見過血的,偏偏大娘子還不稀罕。”
玄枵歎氣口氣:“她自己練出來的,信得過吧。”說著抹了抹桌上的水痕。
星紀瞧了瞧她的神色:“你在京中待了這麽些年,可曉得那薛公子的為人?”
憂心忡忡地說道:“薛公子可算不得好人,打小就沒娘的孩子,想活下來,還要活得好好的,那還不的長成惡狼一般。他的繼母雖然不怎麽賢惠,可是,也不怎麽聰明,要不,也不會被太太耍得團團轉了。唉,要我說,繼母算什麽呢,倒是夫君要過一輩子,大娘子身體也不好,我瞧著……也是不大使心的人。”
星紀大吃一驚:“怎麽你不跟太太說。”
玄枵歎氣道:“怎麽沒有說,太太說,指不定他倆誰降得住誰呢。”
星紀想了想從前,笑道:“這倒也是,他若是惡狼,咱們大娘子便是猛虎。”
玄枵撇了撇嘴道:“什麽虎,貓吧,嗯,還是隻病貓。”說了喝了口茶道:“這成親是為了過日子,又不是要看戲,我這會兒這心呀,一直懸著……哪有心情看什麽龍虎鬥。”
星紀不由愕然,心想:“我見了大娘子兩次,都是來去匆匆,確實也不曉得她有多大的能耐。京城的酒樓也不大過去看,聽說那個是安王的生意,她不過是替人家照看,幾個莊子也沒見她怎麽過問,可是……羅十二對她十分的忠心。”
玄枵瞧了瞧星紀的神色,也覺得自己有些交淺言深了,雖是一起長大的好姐妹,畢竟二十多年未見麵,便轉了話題道:“反正夏老爺和國公爺都瞧出什麽不妥,暫時……這就行了。”
星紀一挑眉毛笑道道:“能有什麽不妥的?”
玄枵想了想便也釋然:“也是,哪有什麽不妥的。旁人不過是跟自己的朋友聊天,那裏曉得有人偷聽學了去。”頓了一下又道:“再說了,那些個主意都是國公爺自己琢磨出來的,人家也不過是起了個頭。”
星紀點了點頭道:“正是這話呢,人家是說著自己的家務事,國公爺自己悟出來的主意,哪個能說個不字。隻是可憐他那個夫人,兒媳婦麵兒還沒過門呢,我聽說她回娘家過年,被她娘好一頓訓。”
玄枵忍不住笑起來:“她自己立身不正,若是給薛世子娶個門當戶對的,哪有這事兒。太太說了,怎麽也要給大娘子鋪鋪路,搶個先手。現在滿京城都曉得,大娘子是國公爺夫妻倆,求爺爺告奶奶娶了過去的,再往後的事情就要靠她自己了。倒是你那邊,尋來的那兩個行商都走了?”
星紀點了點頭:“年前就走了,都是來京城裏做生意的。出了手裏的貨都急巴巴地回鄉過年了。唉,這都是話趕話趕到那裏,別說現在沒人去琢磨。就是這會兒有人跑到國公爺跟前去說,他都不能認這些主意是旁人給他出的。”
玄枵聽了這話,便撲哧一聲笑了起來:“他同老爺倒是一對呆子,看他們兩個看久了,我都不曉得他們倆是誰‘糊弄’誰了。”
沈星紀聽了也忍不住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