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撫琴
薛世子跟在小雨的身後,果然又進了之前那個小院,心中忍不住暗暗揣測:“她既然有這麽個小院毗鄰外院,說不定還有間自己的書房,也不知道那書房是何等模樣。這樣一想,心裏便有些癢癢的想去那書房看看,遂關切地問道:“雖說已經過了寒冬,到底天涼,夏姑娘身子不好,不如咱們到屋裏慢慢談。”
小雨不疑有它,也是覺得兩人已經定親,這般站在院子裏說話,被來來往往的小丫頭們看見十分尷尬,便點頭道:“也好。”
薛世子立刻喜滋滋地跟在她身後進了對麵的正屋,果不其然是間極其闊大的書房。瞧著那意思,若有需要還可以用屏風做個隔斷。不過,此時卻沒什麽遮擋,一眼望去豁達通透。薛世子看了便覺得這樣很好,暗自在心中憧憬:“日後我們成了親,我也將書房這樣布置,九兒就在我一旁……”他本想讓小雨在一旁替他研磨,又想著小雨脾氣大,未必肯替他做這等小事,正糾結間,就聽小雨問他:“薛兄可會撫琴。”
薛世子便矜持地點了點頭,微笑著答道:“小時候略學了一點,後來……就沒什麽時間練了。”
小雨忙將抽出一半的書又推了回去,找了個琴譜出來:“你看看,我怎麽也學不會。你試試。”說著殷勤地去取掛在牆上的琴。薛世子忙湊過去道:“我來。”一麵說一麵走到小雨身後,探身取了琴下來。
小雨沒有他高大,心中立刻升起一股壓迫感,便訕訕地想要走開。薛世子卻一直瞄著她的身形,見她一動,心裏暗笑,急忙閃身堵在了她前麵,裝作無心的樣子說道:“好多的灰塵,得擦一擦才好。”因倆人此時站得頗近,他心裏就有幾分得意。暗想:“要是能抱一下就更好了。”
抬眼卻瞧見紋娘正站在不遠處,冷冰冰地看著他。他見自己被窺破,也不惱怒,還十分地瞧著紋娘笑了笑。小雨卻覺得被他擋在身前。十分的不自在,忙向一旁閃去。不想薛世子似乎也要站開,兩人身形一動幾乎就要挨到一處。
紋娘在一旁黑著臉咳了一聲,因她和孫護衛自從定了親事,沒少被孫護衛趁機占便宜。這會兒心裏就有幾分看熱鬧的心思:“饒你精似鬼,也少不得被人歪纏吧。”
小雨同薛世子突然站得這樣近,不由大窘,忙紅著臉向後退去,又被紋娘一咳,心中更亂。偏偏身側有個放花盆的小磯,小雨腳下一亂踢在那小磯腿兒上,身子不由一歪,薛世子立刻感激地朝紋娘睃了一眼,手上卻一點也不慢。一把攬住小雨的纖腰:“夏姑娘,小心!”
小雨臉上一赤,低下頭心慌意亂地穩住身形,清了清喉嚨道:“映雪,你將這琴擦一擦。”
轉瞬,薛世子手中一空,小雨已經閃身站到了椅子前麵,坐下來勻了勻氣息說道:“你去那邊坐,那邊敞亮,你看譜子也方便。”薛世子見她一張小臉紅撲撲的。有心在她身旁再待一會兒,又怕她生氣,隻得心不甘情不願地坐在映雪擺琴的地方。
映雪忙著擦琴,薛世子見兩人無言。便笑道:“九兒可聽到互市的消息?”
小雨本已知曉,卻又不想兩人這樣默坐無語,便道:“倒不曉得。”
薛世子便細細地講起來:“聽說邊境那裏各種文書已經簽妥當了,聖人這次十分高興,這下燕北那裏總能有一二十年的太平日子。也不過再有月餘,喜都人派來的使團便要進京朝拜了。我聽人說。這次你五哥功不可沒,估計等喜都人走了,這官職還要再提一提。”
小雨便笑眯眯地說道:“這樣說來,我五哥過些日子就要進京啦。”
薛世子點了點頭,輕聲道:“嗯,要是咱們的日子定的早點兒,五哥還能趕上咱倆的成禮。”
小雨聽得大窘,偏偏兩人已經訂親,又不好反駁,隻得裝作沒聽見。
薛世子見倆人氣氛這般好,便忍不住探問道:“怎麽喜都人總是想找夏姑娘的麻煩。”
小雨見他不再說倆人的婚事,便鬆了一口氣道:“上次在邊關,喜都人被我六哥殺得好慘,我是他妹子,他們當然恨我了。”
小雨的事情,軍中那些職位頗高的人早有風聞,薛世子雖然不曉得詳情,也知道個大概,這會兒聽了小雨這樣推脫,心裏便有些不高興,暗想:“夫妻本是一體,咱倆都已經定親了,雖說不是夫妻,但是早晚也要…嗯…一體吧。怎麽你有什麽事情還對我藏著掖著。”
這樣一想,便忍不住追問小雨道:“我聽說喜都人都傳言有個叫暴雨的人,衝到他們大營裏,亂喊阿瓦死了,攪亂了軍心,才害得他們死傷無數,铩羽而歸。”
小雨便微微頷首道:“咱們漢人哪有取名叫暴雨的,這必定是個諢名。想來這人不想讓人知道,你看,陳澤被人知道了,就被害死了。薛大哥,你又何必刨根問底呢?再說了,喜都人說的也不見得是真的。你想呀,你手下的小廝們,將士們若是聽到一個不知道哪裏來的人胡亂喊一聲:主帥死了。難道也會相信,亂成一鍋粥嗎?這就是他們治軍不嚴,被我六哥和藍三哥幾千人殺得他們上萬軍士片甲不留,麵子上不好看,所以才編了這樣的瞎話,也省得回去的時候被他們的卓師責罵。”
紋娘是跟著小雨衝過大營的,聽見她眼也不眨一下,說的頭頭是道,暗想:“姑娘可真是個瞎話王,說得跟真事兒似的。”
幸好映雪這時將琴擦好了,薛世子擺正了琴,撥了兩下琴弦,歉然道:“這琴許久沒用了吧,隻怕彈出來聲音不好。”
小雨聽了便有些著心急,暗想:“若不彈琴,倆人枯坐無趣,便又要繞到先前的話題。難道還要我陪他下棋嗎?嗯,下棋也是可以聊天的,那他一定還要問個不停。娘也真是的,這麽待在一處多尷尬呀。”
薛羽還當她是因為琴不好,才這樣窘迫,便笑著安慰道:“無妨,左右都是咱倆自己聽。”說著試了幾個音,好在這琴譜上都是些初學者練琴用的粗淺曲子。他試了幾次,琴聲便流暢起來。
小雨聽了一會兒,暗想:“可惜小時候娘要教我,我太過懶惰。結果到現在也彈不成什麽調子,倒是薛大哥文武雙全,君子六藝,不說樣樣精通卻也沒有一樣落在人後。就是字寫得太過中規中矩了。不過,以字論人,管中窺豹,倒可見薛大哥為人腳踏實地,不討小巧。”
薛世子彈了兩曲,間中瞄了小雨兩眼,見她聽得忘情,一直看著自己,露出幾分呆像,看著十分憨頑可愛,心裏便有了幾分得意,暗想:“果然有誌者事竟成,若是當年我瞧著她喜歡安王便退縮,哪有今日。這樣看來,必定是從前九兒不大了解我,如今她見我這樣厲害,自然也將一顆心放在我身上了。”這樣一想,便彈得越發賣力氣。
還是夏太太聽到琴聲斷斷續續,彈了快一個時辰,不由皺眉,回頭對青杏道:“時候不早了,叫薛世子出來吃飯吧。”
薛世子的一雙手拿慣了刀槍,便是舞槍弄棒兩三個時辰也不礙事。可是彈琴這事兒,自打母親過世,卻是甚少再摸,這般彈了一個多時辰,幾個手指尖便起了水泡了。偏偏小雨聽了一陣子,便入了神,最後竟然盤膝坐在那裏打坐。
虧得青杏進來叫他吃飯,他收好了琴還癡癡地立在門口,等著小雨起身送他,映雪便笑著迎了上來:“姑娘這一坐,也沒個長短,公子倒也不必等她。”
薛世子便有些失望,暗想:“若是這樣,以後彈上六七個曲子也就得了。彈得多了她這般老僧入定似的,哪裏曉得我的好處。而且我一個人彈琴,也怪無趣的。”
一旁映雪見了,怕他不高興,忙輕聲道:“公子的琴彈得真好。姑娘…姑娘好久沒這麽快靜下心來了。”
薛世子心中舒暢起來,笑吟吟地說道:“這位姐姐客氣了。”
及至到了飯桌,薛羽才發現自家父親竟然也在座,倆人快十年沒有同桌吃飯了。便是吃飯,也都是薛羽為了氣他老爹,沒吃到一半,倆人便不歡而散。
護國公坐在那裏唏噓不已,不時用袖子抹著眼角:“羽兒他娘十分擅長撫琴,我自己不懂,隻聽人說:也就是當年羅首輔的女兒能在她之上。羽兒比起他娘差得還遠,若是昭兒能瞧見今日,一定會很開心。唉!”
薛羽卻不領情,沉著臉暗想:“你有今日在這裏哭天抹淚,早些年怎麽不對母親好點,約束一下家裏的姨娘,少招惹些外麵的伶人,我娘也會不到三十就沒了。”
夏太太在一旁瞧著他們的神情暗想:“這世上真是一飲一啄,若沒有薛母早逝,薛公子也未必會看上小雨。看他這個樣子,將來家中倒不會太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