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澈的陽光下,李肅眉頭微皺,疑慮之間,眉眼裏愈發沉沉。

而我,聽完他這話,心中也隱隱不安起來。

難不成,當今皇帝是出了什麽岔子不成?

若真是如此,那麽……我這一旦入宮,恐怕就必死無疑了。

從前我不怕死,但如今,我承認我是怕死的,尤是我的明兒還那樣小。

況且,我也並不甘心以這樣的方式死去。

我尚還沒有看到那些惡人遭到報應……

“明真,我懷疑,這宮中怕是要發生大事了。”

我正陷入恍然,李肅再次開了口。

他四下環視,確信周圍別無一人,又才壓低了聲音,嚴肅道,“你可聽過,十年前,這宮中也曾發生過宮變。”

“便是那溫憲公主謀逆一事,那時乃陛下繼位不久,溫憲公主的夫君,當時的大理寺卿,曾辦過一起人口拐賣案,這涉案的人員,其中就包括宋國舅。”

“誠如趙延卿此刻境遇,大理寺卿與溫憲公主分明呈上許多證據,卻最終都在太後的脅迫施壓下一一被駁回,後來太後還下令欲以誣陷之罪將大理寺卿誅殺,那時,太後也曾邀了溫憲公主的長子入宮……”

“一麵是丈夫,一麵是長子,加上長年累月的仇恨,溫憲公主一不做二不休,決定起兵。”

“那時,陛下也是稱病好些日子,對外頭的人避而不見。”

“後來坊間有傳言,說陛下是被太後和宋國舅軟禁了起來,再後來,溫憲公主謀反失敗,那大理寺卿家中,方氏一族被滅門。”

溫憲公主,方氏……

朱圓圓的母親……

溫憲長公主,被李肅這麽一說,我慢慢有了些記憶。

此事,我先前聽趙延卿說起過。

所以……

李肅這話是何意?

難不成……

我心中一震,詫然道,“肅哥哥的意思是說,太後和宋國舅故技重施,想要逼迫趙延卿謀反?”

一瞬間,我隻覺後背發涼,頭皮更是陣陣發麻。

而李肅,他眉眼更冷沉了些,繼續道,“此事實在過於蹊蹺,陛下對外人避而不見,隻獨見皇後,而那皇後娘家人,又與太後宋氏一族有些親戚關係,一貫是一個鼻孔出氣。”

“還有趙延卿,他雖名聲不好,卻也是有軍功在身的。”

“那邊境的將士,以及宮中金吾衛,原都是他麾下,更確切些說,乃是他與陛下親自培養。”

“饒是如今他犯下重罪,也不至於輕易就叫人下了獄,何況還是這樣不明不白的罪名……”

“還有件事,近來不止是我父親,就連鎮守北邊的周王也被傳召回來,眼下,人已經在路上了,估計不出三日便能到京都……”

周王,我若沒有記錯,周王應當是與宋氏一族更為親密。

而薛家,表麵看來是與皇帝作對的。

但今日聽李嬤嬤的意思,似乎並非如此。

眼下看來,這莫不是真要發生宮變了。

我手指微微顫栗了下,有些不可置信的望著李肅,顫顫道,“肅哥哥的意思,這京都怕是要亂了?”

“這是……要打仗了?”

“我隻是猜測,此事,父親也未與我多言。”

李肅抿唇,苦笑了聲,又道,“我原是前往景縣繼續調查人口拐賣案的,半個月前,父親突然傳我回京都,如今也沒說叫我回來作甚。”

“我昨日進門才知曉趙延卿被下了獄,且還是那等離譜的理由,也不知從哪裏無端的就冒出個婦人來,非說是趙延卿在青陽縣玷汙於她。”

“我瞧著,定是太後安排的。隻想著到時趙延卿人一死,她便命那女子腹中胎兒為容王,倒還成全了仁慈的美名。”

“那……那現在如何是好?她傳我入宮,必定是不懷好意。”

雖說自小過得並不富裕,且也經曆過許多磨難,可在戰爭,在宮變麵前,我還是有些害怕了。

光是想想,便是覺得腳軟。

相比之下,李肅倒顯得鎮定許多。

他蹙著眉頭,略微思考了片刻,說道,“你莫要去了,且就留在薛府裏,至於你那孩子,我想,這會兒大概已經在去往宮中的路上了,我去與父親稟報一聲,立刻前去入宮的必經的幾條道截人……”

話畢,李肅已然起身。

聽完他這番話,我整個人都懵了,腦袋裏宛如一團亂麻。

我自以為不算愚鈍,卻實則還是鬥不過浸**權勢多年的太後,更未曾將事情往更嚴重的方向想。

一時間,我幾乎要亂了方寸,尤是想到我的明兒,我才與他相逢不到半年。

很可笑,此時我忽然有些後悔沒有同江氏和陳榮華一道兒離開了,若是如此,說不得還能過過平淡日子……

心中紛亂,我快步追上了李肅的步伐。

一路追至一處院外,見門扇推開,正欲上前,那道從裏走出的身影卻叫我倏然一驚。

也叫李肅頓時詫住,他詫異的看著那隨薛將-軍出來的人,頓時說不出話來。

四目相視,那個黑衣裹身的男人目光向我觸及時,也停住了。

但,他似乎並不意外。

隻回過頭,低聲與薛將-軍說了幾句什麽,便快步向我走來。

旋即,輕輕握住了我的手。

又看向李肅,說道,“薛將-軍有事與你說……”

聞言,李肅眼神複雜在我和趙延卿身上梭巡片刻,沉著臉向薛將-軍走去。

見李肅進了門,我才慢慢回過神來。

我怔然的望著趙延卿,驚愕之餘,更有些說不出的複雜情緒。

而趙延卿,仍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他四下掃量了眼,輕聲對我道,“先走吧,明兒我已派人帶過來了……”

說話間,趙延卿已抬腳,拉著我往外走去。

我一路恍恍惚惚的跟在他身後,心中既是茫然又是混亂。

直至一路踏上馬車,我才姑且稍微消化。

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舒了口氣,才帶著情緒問他道,“你不是被下獄了麽?”

“是啊,不過,我剛進去不久就給放出來了。”

“現在在裏頭的那個,不過是個替身。”

“也不是旁人,正是宋承業的長子,我那母後最為疼愛的侄兒,恐怕,她做夢也想不到,如今裏頭那個被她親自下令毒啞的,麵容被毀去大半的人會是她最心愛的宋氏的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