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瘦子

為了把事情弄明白一點,我對雞公白說:“走,我陪你去談價錢。”阿白巴不得我這樣說,因為他知道,我殺價有一手。

在路上,雞公白對我說:“東西是我看中的,人家是先送到我哪兒的,到時候,你別跟我搶!”雞公白就是這種小家子氣,總以為別人會占他的便宜,我沒好氣地說:“送我也不要!”他說:“怎麽?送你也不要,為什麽?不值錢是嗎?”看來他又想打退堂鼓了,一分鍾不到的時間,我能感受得出他那種患得患失的心理,為了使這事情順利一點,我沉下氣跟他說:“不是錢不錢的問題,而是要把事情的真相弄明白,你想這麽古怪的事情我一生遇到了多少?”雞公白說:“沒遇過。”我說:“哪就是了,這麽奇怪的事情如果不把它弄個明白,哪我們做人還有什麽意義?我們的人生有什麽意義?人生不就是要追求真理嗎?什麽是真理,就是把不知道的事情弄明白,我們花那麽多錢去讀書是為什麽?不就是想知道多一點不知道的東西嗎?古人說傳道授業解惑也,這個解惑就是要把自己不明白的弄清楚,現在沒人幫我們解惑了,隻有靠自己,要是真有人能幫我們解惑那也是要收費的,天上是不會掉下餡餅的,世上也沒有免費的午餐,你願意讓人收費嗎?”說得雞公白連連點頭:“對對對,就是要我們自己解決自己的問題,還是你說得有道理。”我們一邊說一邊走,來到雞公白住的那幢樓的樓下,他住的地方離我那兒不遠。

不過,雞公白住的是八樓,我很辛苦才爬上去。爬上去後,我倆都有點氣促。

雞公白拿出鎖匙開了門,隻見裏麵有個小夥子身上裹了一條浴巾赤腳走了出來,身上還滴著水,雞公白問:“你在幹什麽?這麽早就洗澡了?”隻見那個小夥子奶聲奶氣地說:“哎呀,你這地方有股味道,我洗了好幾次都沒洗完這種味道呢!”他看了看我:“這位是什麽老板啊?”雞公白說:“這個是字畫鑒定專家,我專門叫他來鑒定你的那幅畫的。”隻見他象太監一樣揮了一下手中的小毛巾說:“哪就鑒定呐,專家有啥了不起的。”說完又跑去洗手間洗澡了。

裏麵傳來嘩嘩的水聲,這時,我的眼前突然又出現了幻覺,隻見一枝箭在追著一個女人,那個人眼看跑不動了,最後一個男人抱起了那個女人,那枝箭竟然繞了過去射中了她。我突然覺得我的肩膀人在推我,我吃了一驚,反手一下把那隻推我的手捉住,雞公白嚇了一下,說:“你在幹什麽?”我才回過神來,說:“我又看到幻覺了。”雞公白小聲說:“你現在千萬別再有幻覺了,等一下你就說這東西隻是一個舊的沒水平的畫,不值幾個錢,幫我殺一下他的價。”我連聲答應。

說話間,那個瘦子穿著雞公白的睡衣出來了,雞公白跳了起來說:“你怎麽穿了我的睡衣?我和你很熟嗎?”

那瘦子慢吞吞地說:“喲——穿件睡袍有啥問題,我的畫頂得上你幾百件這種難看的東西,我要是在家裏,我才不穿這種這麽老土的玩意!”一邊說,一邊拿出煙來抽!雞公白沒辦法:“算了,你快點開個價,談得成就談,談不成你就走。”那瘦子慢條斯裏地吐了一個煙圈,說:“隨你便,我的東西又不是沒人買,看你上次給路費的份上給你送件真東西來,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說完,一臉的不滿意。

我看著看著那瘦子的一舉一動,我於是馬上作出了判斷,這不是一個真正的鏟子,充其量隻不過是鏟子的下手,於是我馬上說:“算了算了,我們還是來談談這幅畫吧。”那瘦子說:“你是專家,你就先說說吧,這件是什麽東西?”

我打開那幅畫看,這回我是認真在看了,我拿出放大鏡,先是認真地辨別一下材質,這是我的一個習慣,雖然我對於鑒定字畫也是個半桶水,但學會辨別材質讓我少花了很多冤枉錢。那幅畫所使用的絹的經緯是用單線做成的,按照一般的情況,這種單線的做法是元以前的做法,也就是說,這塊破絹,很可能就是元以前的東西,我認真地看了一下那些墨,很明顯有很多已經脫落,留下來的隻是一個墨印,墨色有一點淡,整張絹透出一種黃褐色,這也是因為時間長了受氧化的痕跡。

再仔細看時,畫麵上竟然有一個字,很淡,很淡,是一有很有趙體風格的“來”字,……基於上述看法,我基本上認為這就是一幅老畫,起碼時間也在元朝以前,那人物穿著一件寬大的裙子,那眼也在幽怨地看著別人!

於是,我問那個瘦子:“這幅畫是從哪兒弄的?”那瘦子一邊抽煙一邊說:“你管我從哪兒弄,舍得出錢就是你的,不舍得出錢就是別人的,況且,我說出來你也不會相信,弄不好,又說我是在講故事。”

“我信!”我說,“隻要你說出來的我就相信。”

那瘦子終於看了我一眼,說:“這幅畫是我的一個朋友給我的,我也不知道他從哪兒弄的。”

雞公白笑嬉嬉地說:“好說,好說,說說看,能否少一點?”那瘦子說:“少多少?我山長水遠的跑到四川又跑回來,旅費就用了不少,你不是想給一百幾十塊錢就想在我這裏撿漏吧?”說完,陰笑不止,看來是個老手。

雞公白是何許人也?他是個初中沒畢業就出來混的老江湖,看到這瘦子這麽說,他就知道這小子一定是指望靠這幅畫發財的,不過,他也就知道這小子肯定是沒錢了。於是他說:“反正一萬塊錢我是出不起啦,如果你一定要賣這個價,那麽請便吧!”說完,做出一個送客的動作,就是站起身來。

那瘦子馬上改口:“哪你看能出多少錢吧?”

雞公白從口袋裏摸出一疊錢往茶幾上一放:“就這麽多了,這是我的全副身家了,要就拿去,不要我也沒辦法啦。”我看了看那疊錢,應該也有二千來塊錢,於是幫著說,也是差不多了,這種畫又不是名人手跡,也連個人名都沒有,舊雖然是舊,但是也值不了什麽錢。

那瘦子拿起那疊錢來數了數,直嫌少,一邊說,一邊把那錢往自己的衣服裏塞,我也知道是時候要問清楚這幅畫的情況了:“這畫你到底是哪裏弄出來的?”他仍是說:“的確是我朋友給我的,我真的不知道是從哪兒弄來的。”我問:“你朋友在哪兒?”他說:“他在廣州。”

雞公白跳了起來:“你這小子又蒙我了,不是說你去了四川嗎?怎麽他在廣州?”

隻見瘦子吃吃地笑了:“你隻給我這麽一點錢,他能在四川嗎?”說完大笑不止。一點也不畏懼雞公白。而且他還當我我們的麵脫下雞公白的睡衣,穿上他自己的那身衣服,我看到了他肚臍下麵竟然紋了身,在那個地方紋了一隻蠍子,我直惡心得想吐。

不過,事情還沒弄明白我是不會罷休的,於是說:“來,我們去廣州找你的朋友。”那瘦子開始有點怕了,忙問:“你去找他幹什麽?”我說:“我必須要弄明白這件到底是什麽東西,所以,你必須要帶我們去見一見他。”

在收藏這一行,帶人去見上家是非常忌諱的,因為,這意味著他自己的利益會讓我們得到,損害了他的利益。他於是說:“我沒時間,我還要去四川。”雞公白拿出一百塊錢對他說:“一百塊,幹不幹?”,那瘦子看也不看說:“我不是不想帶你們去,但我的確是沒時間。”雞公白又掏出一張一百塊的吼道:“夠不夠?”想不到那瘦子說:“大哥,你就是再給我一千元我也不會和你去的。這不是錢的問題,這是原則的問題,我也是受過教育的,人是不能違反自己的原則的,否則我怎麽能出來混呢,你說是不是?”

到了這一個時候,我知道我再不出手不行了,於是對他說:“小兄弟,這件事對於我們來說十分重要,因為關係到我們的命運。”於是把昨晚的事情跟他說了一次,想不到這瘦子竟然來了興趣,堅持要到我住的那個地方看看我畫的畫。

沒辦法,隻好帶著他到我那兒看畫,他看了我畫的那幅畫後,嚇得半晌不敢做聲,小聲地說:“這真是昨晚畫的嗎?嚇死我了,怎麽會是這樣的,怎麽會是這樣的?”

等他定了一下神,我說:“這就是我昨天夜裏起床畫的一幅畫,那時是怎麽畫的我都記不起了,這麽奇怪的事情你見過嗎?”

他說起了他昨晚來的時候眼皮直跳,不知道要發生什麽事了,在車上也睡著了,直到車到了站司機叫醍了他。我跟他說:“小兄弟,人命關天,這種事咱玩收藏的人遇到的不多,難道你不想把事情弄明白嗎?”瘦子想了一下,終於說:“好吧,我帶你們去找他,不過我先把話說好了,你們以後不能直接從他那兒買東西,如果是從他那兒買了東西,一定要給我回傭。”

我們滿口答應,接著,我們三個人跑到街口的“順時發”餐館吃了一個午餐,因為有求於這個瘦子,這頓飯招呼得還不錯,吃得他很滿足。

臨上車前,雞公白說對那瘦子說:“要不要給你的那個朋友打個電話,說我們去找他?”瘦子說:“沒用的,他的電話是關機的,隻有他用來打給別人時才開一下機,任何人也不能打通他的電話。”

我想了想,也應該是這樣,做這種謀生的人也是要自我保護一下,不能老把電話開著,免得有不測。

到了廣州後,瘦子叫了一部的士,帶著我們一直走到上下九路。下車後,他帶著我們左拐右拐,去到一座老屋門口,那瘦子敲門了:“尚哥在嗎?開開門!”裏麵有一個女人吱的一聲把門開了,隔著門口的橫木問:“找誰呀?”瘦子說:“我找尚哥,他在嗎?”那女人說:“他不在,出去好幾天了。”我問:“你知道他去了哪兒嗎?”那個女的說:“鬼才知道他去了哪兒!”說完啪的一聲關了門。

我們三人互相看了看,知道白跑了一趟。

那瘦子看我們那失望的樣子,說:“我把他的電話給你們吧,我看你們也不是什麽壞人,況且阿白哥又是我的朋友,以後有什麽要多多關照我啊!”於是給我寫下了那個叫尚哥的人的電話。

寫完後他說還有事就跑了。但走了幾步又走了回來,哎呀,這位周哥,我看你挺順眼的,我這裏還有一個這種玩意沒人要,送你做個紀念,說著從他衣袋裏掏出一個半圓形象個雞蛋那麽大的銅製品塞給了我,我說了一聲謝謝就把那東西放進了我隨身帶的那個袋子裏。

廣州,我太熟悉了,當年就是來這個地方讀書的,廣州還有很多同學朋友,我帶著雞公白找到一間咖啡廳,要了兩杯咖啡慢慢地喝了起來,雞公白一邊喝一邊問:“我那幅畫能否拿到拍賣行去?能拍多少錢?”這小子就是這副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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