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祖師爺
我慫了,道:“大伯,那現在怎麽辦?我住你這兒,那女鬼就不敢來嗎?”
大伯抹了抹嘴,道:“吃晚飯你先去洗澡,記住,要從頭洗到腳,一會兒我帶你去拜祖師爺。”大伯所說的祖師爺,是藥王孫思邈,大多數醫生家裏,都會供藥王像,保佑藥到病除,而據我所知,我們家的這尊藥王像,使用沉香木雕刻,具體是哪一輩流傳下來的,已經不可靠,世代受我們孫家的供奉。
大伯說:“神像徒有其形的,是不能震懾鬼魂的,隻有經受常年香火的神像,才會有真神護衛,咱們孫家這尊藥王,絕對是有靈的,有祖師爺在這裏坐鎮,姓陳的別想在鬼怪上對你下手。”
我恍然大悟,原來是因為這樣,於是連忙去洗澡,從頭到腳洗的幹幹淨淨,準備去拜祖師爺。
關於這尊藥王像,據說還有一段比較神奇的經曆,新中國破四舊那會兒,打擊牛鬼蛇神,各家各戶,不準供神供鬼,我們家當然也遭到了衝擊,凡是家裏跟鬼神有關的,比如什麽關帝畫啊,全都被毀了,唯獨這一尊藥王神像,被我爺爺的爸爸偷偷藏起來,藏到了牛棚下的土裏,又將土填上,在上麵鋪滿幹草。
爺爺的爸爸對藥王說:“祖師爺,情非得已,請您不要怪罪,暫時委屈一下。”
沒多會兒,來抄牛鬼蛇神的紅衛兵就到了,把我們家翻得個裏朝天,領頭的就問了:“喂,孫醫生,你們家不是還供了個藥王像嗎?聽說還是沉香木做的?夠資本主義的,交出來!我們要燒了!”
我爺爺的爸爸苦著臉說:“各位,我家已經有好幾撥紅衛隊來過了,那像早不知被誰拿去了,真沒有。”沉香木是很值錢的,如果拿到手裏,買給收木頭的,也是一筆收入,其餘人當然不肯善罷幹休,於是在家裏找了一上午,最後找到牛棚時,當頭的紅衛兵嗅著鼻子道:“好香的味。”
有人聞出來是沉香,獰笑的對我爺爺的爸爸說:“等我找出來,看我怎麽收拾你們。”說完,一群人嗅著鼻子開始在,逐漸鎖定了我們家的牛棚。
當時來的人其實並不多,攏共才三個人,但他們都帶著紅袖章,代表了國家,就算隻來一個人,我們也是不敢反抗的。
爺爺的爸爸一看,就差沒流淚,心說:祖師爺,弟子沒用,要連累你被火燒了。誰知就在那三人進入牛棚後,牛棚竟然轟的一聲倒塌了,將三人全部壓在了下麵,其中兩人壓斷了一隻腿,一人打中了肩膀骨,整條手臂都抬不起來。
三人在地上哀嚎,我們家的族親,一個個看的目瞪口呆,半晌才想起來救人。
沒多久,紅衛兵又來了,這次不能藏老地方了,我爺爺的爸爸將藥王像用青布包起來,放到了屋頂上,以前農村的老屋頂,都有螭吻像,螭吻腹下中空,可以藏東西。
結果沉香木的味兒太招人,還是讓紅衛兵給嗅到了,這次來的是六個人,六人決定上房頂看看,他們搬來梯子,剛準備上去,天上突然下起了冰雹。
那可是一場大雹子,將六人砸得哭爹喊娘,幾乎人人的頭都被砸破了。當時雖說破四舊,但很多人都受老一輩影響,聽多了鬼神事跡,那些紅衛兵心想,上次的牛棚還可以人為,但這冰雹可是天災,難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神?
在那個年代,所有人的心中都是很迷惑的,但這事兒算是就此接過,對於我家有神像的事,其餘人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個傳說還是我大伯講給我的,以往每年放暑假,我來大伯家長住時,大伯首先就要讓我把自己洗幹淨,然後去給祖師爺上香,這才能住下。
當晚,我沐浴更衣,然後給神位上的藥王祖師爺恭恭敬敬的磕頭上香,說來也怪,反正自從到了大伯家後,那民國小姐,還真就銷聲匿跡了。
我住了沒幾天,就心焦火燎。
怎麽辦?總不能再大伯這兒躲一輩子。要不去把祖師爺的神像討要過來?
這個念頭一冒起來,我就立刻否決了,因為這尊祖師像,隻傳給繼承孫家衣缽的人,事實上,我們還有很多旁係的親戚,但我們這一支,卻是直係,小時候,我還跟幾個旁係的遠親在一起玩過,長大後就很少聯係了。
再說了,即便大伯肯給我,我也總不能時時刻刻帶著祖師爺吧?洗澡帶著?上廁所帶著?出門喝酒吃飯也帶著?先不說可行不可行,恐怕這種不尊重的行為,祖師爺會第一個翻臉。
思來想去,我不由心情鬱悶,而小黃狗的事兒,我也一直沒說,怕大伯受不了這個刺激,他雖然對小黃狗嚴厲,但賦予的希望很高,如果真到這事兒,不知得多傷心。
然而,在大伯家住第二天後,我接到了王哥的電話,說已經上路了,第五天,王哥到了大伯家,我將人引薦給了大伯,大伯問我怎麽回事兒,事到如今,也就瞞不住了,我將拍賣夜明珠之後的事情說與大伯聽,大伯聽完,整個人愣在椅子上,很久都沒有說話。
片刻後,他道:“你大伯我不是個傻子,小天的真實身份,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我有些愕然,早就知道,早就知道還養虎為患?我的神情,明顯泄露了我在想什麽,大伯歎了口氣,道:“這些年我明理暗裏的教育他,就是希望他能改正,而且,我也確實看到了他的改變,但他竟然會對你下手……”大伯噓了口氣,顯得極為失望,道:“以後,不要跟他再來往了。”
我點了點頭,這事不用大伯交待我也知道,於是繼續道:“大伯,爺爺當初給我吃的是什麽東西?還有,爺爺真的是病死的嗎?姓陳的找你要的那件東西,應該就是爺爺當年拿出的那一件,它去哪兒了?”
大伯沒吭聲,我這才反應過來,王哥還在旁邊,估計大伯是不方便說,於是轉移話題,問大伯對王哥的事怎麽看,大伯說容貌沒有問題,不用做什麽皮值,隻需先用藥物覆臉,將麵上虯結的肉爛掉,就像民間的點痣一樣,然後在配以藥物,促使皮膚新生,隻需半年左右,並不困難。
至於學醫,這個就要看王哥本人的意思,說完,大伯將王哥叫到了內室,兩人足足在裏麵關了一個多鍾頭才出來,不過等出來時,王哥已經自覺的站在大伯後麵,看來事情是成了。
我解決完一樁心事,頗為輕鬆,到了晚上,等王哥入睡時,我才去找大伯,大伯一見,不等我問話,便主動解釋起來,這事兒,帶起了一件塵封多年的往事,另我目瞪口呆,我實在沒有想到,這件事兒,竟然還跟我有莫大的關係。
如我所想,事實上爺爺在第一次進入納衣寨時,就已經抄完了整份地圖,隻不過後來,為了保密,大伯才宣稱爺爺並沒有抄完。
而爺爺抄完地圖後,無法窺視其中的奧秘,這事兒便暫時擱置下來。
直到爺爺在北京遇到一個人。
這人叫黃靠馬,事實上,靠馬是過去山東一帶對綠林的稱呼,而這個姓黃的,被人稱為黃靠馬,可見他是幹什麽勾當的。
這個黃靠馬眼觀六路,結交四方,和我爺爺因為一件事相識,這件事兒說來頗為荒誕。據說是爺爺到北京時,剛好和黃靠馬在同一個茶樓裏喝茶,那時候生活條件不好,能喝的起茶的,都是富裕人家,我爺爺在當時,勉強算是個小康,但他別的毛病沒有,就愛喝茶。
那時候交通不方便,好不容易去一趟京城,總得品一品京城裏麵的茶是個什麽味道,於是我爺爺揣著身上的是十幾毛錢,便去了茶館,點了一壺信陽毛尖慢慢品。
那茶樓分兩層,上麵是包間,下麵是大坐,台子上還有戲子唱戲,我爺爺自然坐不起包間,便在下麵點一盤瓜子看大戲,暗暗想,這茶喝一次,回去的路上就得勒緊褲腰帶了,看來得多找點病人,否則盤纏都沒了。
正想著,黃靠馬就在一幫小弟的簇擁下過來了。
我爺爺那時候還年輕呢,跟我差不多歲數,沒有老來那麽沉穩,俗話說,性情是需要經過時間磨練的,爺爺年輕時,性膽大,好雲遊,一瞧見黃毛馬穿著白綢大褂,手裏把玩一對綠石球,身後跟著一幫小弟,特別威風,於是忍不住多看了黃靠馬幾眼,結果一看就看出不對勁了。
中醫講究望聞問切,大伯首先是這望訣,一眼看去,發現黃靠馬眼下兩團淤青,臉色蠟黃,走起路來步子沒有規律,懶懶散散,我大伯見多識廣,立刻意識到,這人要麽是精腎之氣虧損,導致五髒不調,氣虛神弱,要麽就是被什麽不幹淨的東西纏身了,但要想確定,不能光靠望,還得靠聞、問、切,才能做定奪。
於是我爺爺就將黃靠馬攔住了,說他有病。
黃靠馬一聽,再用眼神上下打量我爺爺的穿著,立刻道:“嘿,哪兒來的江湖郎中,活得不賴煩了。”我爺爺慢條斯理,正打算講解,黃靠馬竟然說道:“給我打,打完了扔出去。”
那時候的北京城裏,惡霸橫行,十分混亂,哪裏有什麽王法可言,我爺爺雖說雲遊四方,哪裏見過京城裏達官貴人作猖的模樣,一時目瞪口呆。
這、這就要打人?
我爺爺立刻被一通海揍,還被取盡了錢財,從茶樓裏扔了出去,有道是無錢寸步難行,爺爺就這樣在北京城裏浪跡了四五天,到第五天的時候,突然被一幫人抓住,然後壓進了一棟大宅子,直壓著我爺爺到了臥房。
隻見**躺了一個人,不正是黃靠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