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靜心堂的鐵師傅操練人之前,首先是要把人打個半死。

當晚齊二被人抬回家來的時候,知道人沒死,齊大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齊二一看到齊大,反倒號啕大哭,“大哥,我到底錯在哪兒了啊?我問鐵師傅,鐵師傅也不說,打得我更厲害了,我屁股都開花了。”

齊大聞言眼前一黑,氣得心肝都疼。

齊家娘見大兒子氣得去拿扁擔要打小兒子,忙去拉大兒子,哭道,“你就饒了他吧,他不懂事你也不能把他打死啊,你就教教他吧,你就這麽一個弟弟啊,你不教他誰教他啊?怎不能讓你爹去教啊。”

齊大齊二的爹是個悶葫蘆,在國公府做了二十年的帳房,按國公府現在的大管家的話說,他跟齊帳房小時候同一年賣進國公府,在國公府裏一同呆了三十來年,這三十來年裏,聽齊帳戶說的話還不如聽他放的屁多。

那是一個算盤打得啪啪響,但兩三天都憋不出一句話來的奇人。

他居然因給兒子起名字嫌麻煩,一個叫齊大,一個叫齊二,兩個兒子從小長到大,他叫他們的時候也隻管叫後麵那個字。

一個大,一個二,叫了十多年了,連外“兒”字都沒多加過。

可偏生的,就是這麽一個活啞巴,無論是老主子還小主子都看重他。

齊大一想他那個半天都不吭一聲的爹,聽他們喊他也隻“嗯”一聲,叫他們就叫“大”和“二”的爹,又是眼前一黑。

他是前輩子作了什麽孽,才生到了這個家!

齊大恨恨地把扁擔扔下,到底他才是這一個家的一家之主,等抬回齊二的兩個小廝把齊二抬進房裏要走後,他上前拍了拍兩人的肩,跟他們道,“勞煩你們走一趟了,回頭請你們出去喝酒。”

齊大是長公子麵前的人,雖然上頭還有管家管事的,但他也算是他們這群小廝的頭頭了,那兩個小廝見他這麽說,忙不迭地道,“哪使得,使不得,齊大可莫要這麽客氣。”

“是啊,齊大,你可別這麽客氣。”

他們話說得活像抬人的活不是他們搶來的一樣。

“好了,既然不讓我客氣,那我就不客氣了,後天我輪休,不用伺候公子,我們就晌後花家娘子見?”

花家娘子是個寡?婦開的酒鋪,盡管是正經地方,但花家娘子那可是有名的風*騷娘子,去她家鋪子喝酒的人光聽她一聲嬌滴滴的“客官來了”都值得,那兩小廝一聽眼睛一亮,又假意推辭了一聲,心滿意足地走了。

這廂齊二正趴在**抓著枕巾哭,一聲聲“娘”嚎得那個叫天崩地裂。

齊家娘拿著剪刀給他剪著屁股上那肉糊糊的布,哭著道,“你怎地又犯事了?我還以為等你辦好差回來,跟長公子求個情份,把夫人跟前的春杏給你求來,可現在……”

說著她氣不過來,拿著手中的剪刀狠狠敲床,哭道,“你怎地不叫我省心啊,你這個討債鬼,一天好日子也不讓我過。”

齊大進來,一見老的小的都哭天喊地,眉眼忍不住又是一跳,當即就轉身掉頭走了。

但到底是不放心,他去了府中的藥房抓了劑退燒藥,回來蹲在他們院子裏的小廚房煎了,煎好把藥端進了齊二房裏。

齊二屁股確實開花了,但這時候還不忘睡覺,還做了個又被人打了頓屁股的夢,在夢裏呲牙咧嘴地求饒,等他哥叫醒他,他還沒從噩夢中清楚過來,抓著他哥的手就抽泣道,“大哥,我到底錯在哪了?”

齊大簡直就是無話可說,拿著看白癡一樣的眼睛看了弟弟一眼,最後勉為其難,麵無表情地道,“其一,你是個奴仆,奴仆在哪都是奴仆,是賤民,連平民都不是,不是主人家和善了你就不是賤民了,你就能跟主人家平起平家還讓人家討好你了,就是謝家現下不如我們國公府,那人家也是一家公子小姐的身份,你在他們麵前沒規矩,外人隻道我們國公府對下人沒管教好,你丟的不是自己的人,是國公爺國公府的人;其二,這禮品是這麽拿的嗎?就是謝家姑娘感謝主子讓你陪他們進京,那禮品無非也就是一兩樣,可你明明知道人家有事求主子,你還大包小包提回來,你當你才是主子,做得了這個主?你別說不答應把東西退回去就是,這麽多包袱你拿都拿回來了,吃也吃了人家的,喝也喝了人家的,得了人家這麽多好處,你讓公子爺怎麽退?你當主子跟你一樣不講臉麵?”

齊大知道齊二腦子缺根筋,不跟他明說他還不懂,幹脆把話說得清清楚楚,透透通通,一點彎都不轉。

齊二聽了哭得更大聲了,齊大不說,他根本想不明白,齊大一說,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可先前他怎麽就想不到呢?齊二一想自己居然一路錯到了底,回了國公府更是錯上加錯,捶著自己的腦袋大哭道,“我怎地這般笨呐。”

齊大冷冷地看著他,都懶得再說他什麽了。

主子如今都沒讓齊二去死,隻能說主子太對他們家寬宏大量了。

不過謝家姑娘也真是聰明,太聰明了。

謝慧齊不知道齊二回國公府出的事,也沒想著,不過第二天,齊大就過來送信了,一聽齊家哥哥答應了大郎二郎入齊家書院的事,她喜得眼睛就是一亮。

這廂齊大慌忙往後退了一步。

他可不敢受她的禮。

謝慧齊看齊大忙往後退,以為自己太喜形於色了,訕訕一笑,又忙掏荷包拿銀子打賞。

“謝家小姐,我家公子說眼下離過年也沒幾天了,書院也放學了,要等正月過了開春學堂才會開學,請那個時候請你們再到齊家書院去就是,書院到時會有先生帶謝大公子和小公子認路的。”齊大可不敢收她的銀子,家裏弟弟現下屁股開花,發著高燒也被提到靜心堂受訓去了,他彎著腰把話說完,又恭恭敬敬地拱手道,“信已送到,小的府裏還有事,就且退下了。”

說著彎著腰拱著手往後退了數步,這才彎著腰轉過身往外去了。

謝慧齊看他急急忙忙把話說完就走了,有些納悶地看著齊大飛步而去,沒幾眼就看不到人了,她收回眼看了眼手中剛從荷包裏撈出的一塊銀子,足有二兩重,然後一下子就樂了,“嘿,賞銀都不要就走了。”

齊家的下人太懂事了,可給她省錢了。

謝慧齊歡歡喜喜地把銀子收進荷包。

等到大郎二郎入學,筆墨紙硯那可是好大的一筆開支,她還是能省則省的好。

蔡婆子見齊大走得飛快,明顯避著他們家的樣子那眼皮也是一跳,在他們家姑娘耳邊悄悄道,“姑娘,我看那國公府的人好像不太敢受你的好。”

“答應了事就好。”謝慧齊不以為然。

齊二是個沒心思的,但她可沒敢以為齊家那位哥哥也是,認為人家猜不透她的小心思。

她一路對齊二好,確實是想讓齊二幫她遞遞話,但另外一個也確實是因著他的主子幫了他們家的忙,齊二就是隻是個下人,但也是國公府的下人,她也該看在他們主子的麵上對他好些。

不過說到底,她這心也不純。

既然不純,就別怪人家看透,也別老想著自己有多無辜。

反正答應了就好,謝慧齊眼下也有點不管不顧了——因為她實在沒有更好的大腿可抱了,另外她是完全不介意讓齊家哥哥看到她的小心思。

她本來就不單純是其一,另外她覺得他們進京也是有齊家哥哥在其中當推手的原因。

現在細想想起來,從他來河西吊唁之事說起,看似他辦的每件事都是因他們家過去的情份,最後也是他開口說的黃智來了京城,也是他幫他們家辦的戶引離開河西,而且等大郎二郎到了齊家書院,估計他們家遷進皇城的事也得去求他辦,雖然她現在還沒求到他跟前去,但這事他心裏應該也有點心知肚明,但憑他們兩家的交情,上一輩她不好說,但到他們這一輩她是知道的,大郎二郎根本就是對齊家這位長公子沒印象,而她跟他不過也隻是見了幾次麵,叫了幾聲哥哥妹妹的情份,那情份完全不夠他把他們阿父從節度府討回來了,還把他們姐弟三人這麽一大堆麻煩引到京裏來。

絕對還有別的她不知道的事。

還有她在來京城路上,也是聽說了河西節度使傅浩在辭官回鄉的路上暴斃之事,再加上臨行前東三哥跟她說的那些話,她真覺得他們一家人的來京沒那麽簡單。

雖然他們本身也是極想來的。

但這何嚐不是別人已經能料到的?

所以,謝慧齊也舍得放開手去抱這隻大腿,攀這枝高枝,可能人家也存了想利用他們家的心呢?

不這互利互惠嘛。

謝慧齊個人覺得,像她這樣好打交道,還不笨的人也是蠻難找的。

她不介意讓齊家哥哥知道,她這個人很識趣的。

這時候謝慧齊美滋滋地想著齊家的這條大腿她是抱定了,根本不在意齊家長公子可能因她這個姑娘太有心計而厭惡她,這廂蔡婆子驚慌一拍大腿,跟謝慧齊道,“姑娘,我看那齊家長公子從小就聰明,咱們恁屋子的時候恁個小點的,一點要個小點的。”

謝慧齊納悶地看著她。

“不能要大的,”蔡婆婆喃喃道,“可不能讓他知道咱們家有錢,一知道了,肯定知道咱們把他給你的玉佩給換銀子了。”

謝慧齊被她說得心虛不已,輕咳了一聲,安慰婆婆也安慰自己道,“大一點沒關係的,大郎他們大了嘛,我也是,不能住在同一個院子裏,一個兩進院剛剛好,我們在路上也掙了不少銀錢的。”

這時候謝慧齊還不知道,她在半路的一個大城裏拿玉佩換銀子的事早被齊君昀知道了。

且玉佩已經回到了原主手裏。

這也是齊大這次避諱著她的最大原因。

一個能把國公府長公子送的隨身玉佩都敢賣了的姑娘家,他長這麽大,就見了這麽一個。

得消息的那天他就跟在主子身邊伺候,因此都不敢抬頭去看主子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謝家姑娘隻差明說:我很聽話懂事,人又聰明,求利用,求合作。

畢竟,這樣她才有機會嘛。

雖然也因為她太會來事了,聰明反被聰明誤,到最後反把自己給賠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