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謝慧齊在臨睡前去了弟弟們的院子,大郎二郎今日哪裏也沒去,在他們的院子裏習了一天的功課。

她去的時候已有些晚了,二郎一腳壓在被子上一手揉著眼睛滿是困意地叫她,“阿姐……”

謝慧齊笑著應了一聲,把他不老實的腳給塞到了被子下,摸了摸他的小臉,輕聲道,“好好睡,莫要踢被子。”

“唔……”二郎把頭在枕頭裏揉了揉,打著哈欠點了下頭。

謝慧齊溫柔地摸了摸的他,起身打算去大郎那邊。

“阿姐。”

她走到門邊的時候,小二郎含糊地叫了她一聲。

“誒,阿姐在呢。”謝慧齊示意掌著油燈的小麥出去,輕聲地應了他一聲。

“我好想你。”

這時候,手裏的光的小麥出去了,二郎的屋是黑的。

謝慧齊在黑暗中看著二郎的床,眼角微酸,過了一會,確定二郎是睡著了,這才輕腳出了門去。

大郎的臥屋就在二郎的對麵。

謝慧齊進去後,發現大郎的頭發是散的,但外袍已經穿好,想來是上了床聽到她來才下床穿好了衣裳。

“阿姐擾著你了?”

大郎搖了搖頭,把剛從桌底搬出來的凳子又搬出來了一點。

謝慧齊坐下後,他也挪了挪另一張凳子,坐得離她近了點。

也不知為何,進了京他們明明更要相依為命,但他跟二郎見著她的時日卻比在河西的時候要少了許多。

二郎想她,他亦然。

但他不似阿弟那樣說得出口,謝晉平也知自己一輩子也不能說出一句像二郎對她一樣的話來,隻能在看得見她的時候,能靠近她一點,就靠近她一點。

她身邊總是暖的。

“明早阿姐給你們烙餅吃。”謝慧齊看著他有些內疚,孩子回是回來了,但她忙一天,晚膳明明他們看著她回來坐在桌上眼睛都亮了,但她沒留多久就走了,一家人像樣的一頓飯都沒用。

“不用阿姐烙,你多睡一會。”大郎搖了頭,“廚娘做的早膳好吃得很。”

謝慧齊笑了起來,過了一會,她捏著手中大郎的手,輕聲問,“怪不怪阿姐?”

“怪阿姐什麽?”大郎奇怪。

謝慧齊低著頭笑了起來。

她知道她住在國公府,外麵有許多的風言風語,她不傻,他們在國子監肯定也會因為被人辱罵,排擠。

要不然,按二郎那樣跟誰見麵都要帶著三分好的人怎麽會跟同窗吵架?

大郎手上還有目測起來絕對沒愈合沒兩天的新鮮傷疤呢……

大郎看著她低著頭,一直摸著他的手,突然領悟了起來,下意識就想把手縮回來。

“阿姐……”他有些不安地叫了她一聲。

“誒……”謝慧齊低低地應了一聲,她把心中的苦水吞下,抬起頭朝他笑著道,“阿姐知道呢,知道你們不怪的。”

她就是心裏一時難受得很,想問問。

其實不應該問的。

“我這傷是我不小心摔著的,沒什麽事,我塗了藥沒幾天就好了,再過幾天傷疤也就淡了,阿姐你別擔心。”大郎說著,手上突然有滾燙的水滴落在了他的手心裏,刹那之間,他啞口無言。

他手心有近一寸的傷痕,是武課上有人把劍刺向二郎背後時他握住傷的。

傷得確實有點重。

他之前本來就一直藏得好好的,二郎也沒說漏嘴,但不知為何她還是發現了,所以一進屋來就握了他的手,而他卻欣喜於見到她一時忘了藏。

還是被她發現了。

“阿姐,”大郎被她的熱燙得心口也疼,他低頭抵著她半低的頭,輕聲道,“沒事的,大夫給我看過了,我就傷著了皮肉,沒傷著筋骨。”

“嗯。”謝慧齊笑了起來,拿出帕子別過臉若無其事地擦了擦眼……

“那個跟我打架的人不在書院了,他被他家人接了回去,先生們也都跟大家訓了話,沒有人會再在學院尋事了,我也不會去招惹別人了。”大郎安慰她,但還是沒有把真正的實情告訴她。

“誒。”謝慧齊抽了抽鼻子笑了起來,讓他說什麽便是什麽,她聽著就是。

她不能讓他們離開國子監,也不能保證他們一生無風無險,也就隻能如此,眼睜睜地看著了。

“阿姐……”

“阿姐沒事,就是看著你傷得重,一時難過。”謝慧齊側過臉,把臉擦幹了,跟他笑著說道起舅父的事來,“我聽你世兄說,我們舅父有望從東海回京了……”

“真的?”大郎立刻正襟危坐了起來。

“是呢,阿姐剛剛才從他口裏得知的。”

“那……”大郎這時候想起他曾以全心期盼過的祖母一家,憂慮地皺起了眉。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的大表哥,他在路上沒了,堇表姐也不知道也有沒有印象,大表哥沒了之後,她就是家裏的長女了,我們下麵還有一個表弟?你還記得嗎?”見大郎點點頭,謝慧齊接著道,“因著家裏人身子不好,她嫁給了一個當地的大夫,那大夫說是八字不好,命裏克親,但她還是嫁了,大表姐小時候常跟我們玩,她跟阿姐曾悄悄說過等她長大了就要嫁一個像我們阿父一樣劍膽琴心,風華無雙的男子為夫……”

“大弟,”謝慧齊摸著大郎怔仲的臉,朝他微笑道,“表姐好像比阿姐還要命不好一點,舅父的命也要比阿父不好一點,不知道表哥走的時候他是怎麽過的,阿父當年帶我們去河西的時候就跟我說過,我們哪個要有一點不好,比要他的命還難受。”

所以為了他們,他們阿父在河西四處結交朋友,到處施恩,他拚了命給他們姐弟幾個攢夠他死後他們都能用得到的善緣。

他盡了他的全力,所以走的時候他還是能笑著的。

可是舅父呢?不知道痛失愛子的他現在怎麽樣了。

而她也算命好的了,至少去河西的路上,他們阿父全力護住了他們姐弟的性命,所以他們姐弟幾個誰也沒有失去誰。

也至少就是他們阿父沒了,回了京,她還是進了國公府,還是有人把他們姐弟幾個攬在了羽翼下護著……

哪像她那心高氣傲的表姐,怕是連掙紮的機會老天都沒給她。

“阿姐也不知道怎麽說,”謝慧齊平了平難受得難以呼吸的氣息,跟他道,“但阿姐想,阿父既然讓我們姐弟幾個都活下來了,他給我們鋪了一條讓我們活著的路,我們最要緊的是讓自己活下去,這樣阿父阿母在地底下才覺得安心,你說是不是?”

謝大郎聽到這,如何能不知道她今晚跟他說這般多的意思,他抽了抽酸脹的鼻子,點了頭,“我知道了,阿姐我聽懂了,我跟二郎不會有事的,你放心,我會讓我們都沒事的。”

謝慧齊伸手抱住了他,拍了拍他的背,把眼裏的眼淚強行忍了下去,笑著跟他說,“在阿父阿娘和阿姐的心裏,你們才是最要緊的,這天下不會再有比你跟二郎好好活著更重要的事情了,你可知?”

“我知道的,阿姐……”謝晉平回抱著他,然後他看著站在門邊站了一會,聽著阿姐說的話默默掉淚的二郎,朝他無聲地揮了揮手,讓他回他的屋去。

看到他哭,阿姐就要更難受了。

二郎見兄長朝他揮了又揮,擦著眼淚轉過身回了自己的屋子,等一到**把被子拉到頭上,他最終還是號啕大哭了起來,“阿父,你出來背背我,我想你得很,你出來吧,阿姐好累的……”

可他哭得再凶,這夜過去了,他們的父親還是沒有出來。

大郎受傷之事,他們不說原因,長公子也沒特意跟她提起,謝慧齊也就當不知。

這夜跟大郎說過之後,她想大郎以後跟二郎肯定行事更會小心,以性命要緊,心下也稍微安慰了點。

路上小麥說小二郎在屋裏哭,她也是愣了一下,但還是沒有回頭去找他。

人長大,總是有些眼淚要流的。

五月初二這天,項家那邊就送了聘禮過來,這上午的聘禮一下,中午就又有進京的屬官來國公府。

國公府少不得又是招待他們,又帶走了國公府幾個人。

好在國公府已經從莊子上已經把能幹的調回來了,所以除了定篤的事情比較多之外,府裏倒也不至於慌手慌腳。

但中午這人一走,下午謝侯府的人就過來了。

不過這一次侯府挺有眼色,在帶人過來之後,先讓下人過來說明了來意,看什麽時間帶人過來謝罪的好。

但這事被國公夫人親口否了,讓謝家的人不用過來了,把請罪的禮物送過來就好,這事她會讓國公府的長公子不日到皇上麵前說清楚的,隻要陪罪的禮物得當,這事也就了了。

謝侯府的人臉帶苦色帶著國公夫人的話走了,謝慧齊一聽國公夫人這麽安排,也覺得這樣好——這種時候,謝侯府過來的人若是又失心瘋再鬧一場,謝侯府不要臉麵,國公府的臉麵何存?

這種要嫁女的時候,還是小心為上。

京中這幾天因著秀女的進京熱鬧無比,國公府本來隻有的三分喜氣因著京城的人聲鼎沸都增添了好幾分,就是兩個臉色不佳的主母都沒擋著國公府下人的喜氣洋洋,更何況還有個溫柔和善的當家姑娘,年輕一點的下人們掩不住還跳脫的本性,臉上也是笑意不斷,看得二夫人一等背過人,就拉著臉皺著小聲嘀咕說給自己聽,“有什麽好笑的?笑笑笑!小心本夫人讓你們笑不出來!”

但就是她擺臉色,府裏還是因大姑娘和三姑娘的出嫁歡騰了起來,先是老太君沒捱住小孫媳婦楚楚可憐的小眼神,給下人們發了賞,爾後國公府夫人也給操辦喜宴的一幹人等也打發了點銀子,還下令這日下人的吃食就跟喜席上的擺席一樣。

二十六道菜品的擺席讓國公府的下人們很是有了口福,就是過年,府裏也不過是給他們添八個菜而已,什麽時候也沒有過二十六道這種的。

五月初五就是大娘子和三娘子的嫁日,她們是從側門被轎子匆匆抬走,就是嫁妝也是前一夜就抬進了男方家中,除了國公府的下人,和外麵聽了國公府的下人漏了口風的幾個人,誰也不知道國公府在無聲無息中在同一天嫁了兩個女兒。

那些收了請帖的,也隻當國公府嫁女兒的喜宴是在五月初八。

沒有誰聽到那日國公府抬出去的轎子裏,有姑娘為自己哭成了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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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第三更,不過要到10點去了,明早要上班上課的同學早點睡,先跟你們說晚安。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