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氣可以驅散困意。
許默現在就很想使喚人:“還不快去收拾了自己,一會兒該有人來了。”
她吃了一驚:“誰?大年初一,誰會上人家家裏來做客?”
許默白了她一眼:“快去。”
她信以為真,還真以為是哪個客人要來,連忙慌慌張張的跑回屋裏。
許默坐在廳裏,自己提了熱水泡了一壺茶,等她出來,結果她還是穿著過冬的舊衣裳。不過因為梳了頭洗了臉,唇色紅豔,看著整個人都極為精神。
許默總疑心她塗了口脂,想對她說教一番。但今日過年,真將人說哭了,總歸不好,更何況夜裏才哭了一場,現在眼眶看著還有些腫的樣子。
“過來我看看。”
寶臻有些疑心他“不懷好意”,就特特的看他一眼,見他的手搭在桌子上,眼睛裏略帶了些笑意看著她。
見她那踟躕不定的樣子,他沒有不耐煩,隻是催促:“快點。”
等她走過來,他先看她的臉,劃傷的那一側略有點腫,不過卻比眼皮的腫輕些,照這個樣子,過上兩日就好了。再看她的手心,那道口子卻看著更嚇人。
許默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寶臻被他那樣拿著手,隻覺得掌心發燙,連忙抽回來,道:“這樣也好,從前我手心裏頭沒有元寶,現在加了這一道就有了,說明我以後的財運會很好!”
她還重重點頭強調一下。
許默抬頭看了她一眼:“昨晚錯怪你了,還惱恨嗎?”
寶臻訕笑:“您今日怎麽這麽客氣?”都給了補償了,難道想收回去?
她伸手摸了一下穿在衣裳裏頭的皮坎肩,心裏默默打定了主意,要是他反悔,她就撒潑,學一學田莊裏頭李家大娘那兒媳婦的樣子,在地上打滾,並且還要伴隨跺腳抓自己頭發的動作——不好,這個得提前排練一下,否則動作不連貫,她害怕到時候再把他給逗笑了。
一邊這麽想著,一邊又偷偷瞅了他一眼。
許默正在發呆。
他看到了她穿那件衣裳。
以為她會收起來呢,誰知她竟然穿了起來。
如今隻能繼續製止她顯擺了。
“既然不惱恨,那我們就算算賬。你說你大晚上的,不好好歇著,跟那些人跑一塊去幹什麽?”
“他們說知州府上會放煙花,站的高了就能看見。”她可憐巴巴的說,其實在摔倒之後她也後悔了,她又不是沒見過煙花,還那麽跟風,顯得很呆也是真的。
“再說,也不是我故意摔倒的,是大公子走路滑了一跤,正好撞倒了我。”她就是做了肉墊而已。
“還敢頂嘴。”
“不,不敢。”
她又是一副很乖的樣子。許默當然知道這是她的偽裝,說不定在心裏怎麽偷偷罵他呢。不過,此時此刻,他卻不想說破,就目前的樣子,就是他最喜歡的時光了。
他站起來往裏間走:“我要去睡會兒,你不要亂跑。”
等他睡長長的一覺,覺得心滿意足,翻了個身打算繼續睡呢,就聽到外間裏許誠跟寶臻嘀嘀咕咕的聲音。
“哎呀,不行不行,你離得我太近了。”這是許誠的聲音。
“哦哦,我忘了,我今兒是水貂了。”這是她的聲音。
許誠:“我也不喜歡當刺蝟。雖然紮不到自己,可很容易紮到你啊。”
寶臻:“沒關係啊,我都有貂毛啦,皮厚。”
許默抬手遮眼,默默的捂了一會兒,又拽了一隻迎枕蓋自己耳朵上,這次他是真準備再繼續睡過去。
可誰知許誠突然來了一句:“我想到了!我的肚皮上沒有刺,你可以趴到我肚皮上。”
許默一下子坐了起來。
睡不著了。
出來一看,兩個人正在作畫。
許誠手裏拿一根炭筆,畫了一隻刺蝟,而喬寶臻的畫技——說真心話,還不如許誠的能看呢,她畫的那隻水貂一看就是一隻吃撐了的水貂,肚子那麽大,腿又那麽短,讓人不由懷疑,是不是因為肚子太胖所以把腿壓短了。
兩位畫匠因為過分投入,並沒有發現身後無聲無息的站了一位觀眾。
寶臻歪頭看了一眼許誠的刺蝟,搖頭晃腦:“不行,我貂實在太胖了,恐怕爬不上去,萬一不小心滑下來,被你紮一堆孔,那還能看嗎?不過,我們可以握握手。”
許誠:“窩窩手?”
寶臻點頭,“看我的。”
她飛快的拿了另一張紙,然後在上頭先畫了一隻刺蝟,往前伸著爪子站直了的樣子,然後又畫了同一隻貂,也伸著爪子。
刺蝟跟貂的爪子搭在了一起。
“這就是握手。”她說道。
許默突然覺得這麽兩小隻在一起的話,竟然不覺得醜了。難道是因為都很醜,所以看順眼了?
許誠點頭:“還是這樣好。”
許默輕笑出聲。
許誠扭頭:“二弟,你醒了?你比寶寶還能睡呢。怎麽叫你都叫不動。”
許默瞥一眼寶臻,笑著坐在一旁:“大哥什麽時候過來的?”
寶臻心說,你問話就問話,那麽瞪我做什麽?
好在許誠並沒有什麽複雜的心思,他用極其輕鬆活潑的語氣道:“我來了有半個時辰了,對了,二弟,你的壓歲錢是什麽?我看爹爹給你的荷包扁扁的,一點也不像我的那麽滿。”
他這麽問,並不是自己有什麽私心,正相反,他是極其喜愛並且十分想照顧好自己的弟弟的,在有些事上,如果覺得弟弟得到了不公正的對待,那麽他這個當大哥的,肯定得拿出個大哥的樣子來!
許默道:“我還沒看。”然後伸手一摸,才發現應該是在之前脫下來的外衣袖袋裏。
他這個動作一做,就見寶臻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就像林中見了靈芝仙草的小鹿一樣,跳起來:“二公子,我幫你去拿。”
等她跑進裏間,許誠還不忘誇她:“大哥,寶臻可真勤快,不像我身邊的青草,可懶啦。”
青草是許誠身邊的丫頭,又懶又胖,像一個球。然而,她卻是許老爺花了許多銀子特意從外頭買回來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內情,許默卻知道,據說是青草的八字很旺許誠。
左師公曰: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他們兄弟有個將父愛深藏胸中的父親。或許因為探知到這一點,許默才能默默忍受父親對自己的苛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