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馬車抵達別院時,那別院外,已有不少禦林軍整齊而列的站在院門外。

風寧皺眉,被納蘭鈺牽著下得馬車後,便聞周遭之人恭敬一片的對她喚著公主萬福。

這些,定也是琅邪刻意授意,她心下了然。

隻是待被納蘭鈺牽著入得院門後,便見她的偏屋屋門正開著,裏麵積極無聲,略微壓抑。

正這時,納蘭鈺鬆開了她的手,待她愕然的轉眸朝他望來時,他瞳孔內的溫潤之色,卻並未全數退卻,連帶嗓音,也若有無疑的增了幾分平和與寬慰,“有些事,當麵說清便好。你且信我,新帝,不會為難於你。”

風寧眉頭微蹙,默了片刻,才略微認真的朝他點了點頭,而後微微轉身,踏步朝不遠處的屋門而去。

入得屋門,便見那一身紅袍的琅邪正懶散斜靠在她的榻上,手裏,還把玩兒著她的木梳,竹簪,無論是他的神情還是舉止,皆與以往無異,邪肆之中,帶著幾分痞子般的隨意。

“皇妹與人相約,此際,倒知曉回來了。”開口便是這邪肆微涼的嗓音。

風寧神色微動,並未立即言話,僅是轉身合了屋門後,才低聲緩道:“今日風寧不知皇上回來,讓皇上久等了,望皇上恕罪。”

這話一開口,他手中的竹簪瞬時一落,待風寧微詫的望他時,他已是勾唇而笑,隨即懶懶散散的坐起身來,吩咐道:“恕罪倒是不必了,朕此際渴了倒是當務之急。”

說著,修長的桃花眼微微一挑,“還不為朕倒杯茶?”

風寧怔了一下,忙一言不發的照做,隻是待將茶盞遞至他手裏時,他則是微微喝了兩口,便突然不再說話了。

屋內氣氛,也瞬時沉下,風寧立在一旁,兀自思量,也未開口。

許久後,琅邪才開始問了她身上傷勢如何,風寧認真作答後,他又開始問她這別院住著可好,風寧仍是坦然而答。

後來,他似是打開了話匣子,隨意問她幾句後,便開始聊起了以前在七夏鎮行乞之事。

整個過程,風寧皆謹慎,態度也是恭然而又認真,言語之中,也透著幾分矜然與平寂。

琅邪的話,也滔滔不絕,張揚而笑,隻是,待時辰逐漸消逝,午時都已過了,琅邪,也終歸不曾真正開口問她是否願意隨他入宮。

直至,屋外天色暗淡,琅邪才起了身,隻道天色微晚,他倒是得回宮繼續處理政務了。

他言語之中,透著邪肆之意,看似一切如常,然而風寧卻是皺了眉,眼見他正要開得屋門時,她終於是直白的問出聲來,“皇上此番之行,可是要問風寧是否願與你回宮?”

他落在屋門上的手微微一頓,則是片刻,邪肆輕笑,“朕問你是否回宮作何?你日日呆在朕眼皮下,還得惹朕不悅,朕何必自討沒趣。”

嗓音一落,繼續輕笑一聲,隨即便打開了屋門,略微幹脆的踏步而出。

屋外天色,略顯暗淡,不知為何,周遭寒風,竟也驟急不少。

院中,納蘭鈺一人獨立,目光靜靜的朝琅邪落著,琅邪邪肆觀他,緩緩走近,直至站定在他身邊,琅邪那雙修長的桃花眼內,邪肆張揚之色全數消卻,轉而變為了濃烈的怒意與陰沉,隨即,薄唇一啟,出聲道:“納蘭公子,倒是好本事,此番,竟將朕都比下去了。”

納蘭鈺平然觀他,“在下並非有意與皇上相比。這結果,也非在下抉擇,而是她來抉擇。”

“她若未受你蠱惑,豈會拒朕千裏?”

“她冰雪聰明,若當真能被在下蠱惑,也是在下本事。更何況,在下此番與皇上相爭,也非靠算計與蠱惑。若是,她對在下並無半分心思,更對在下抵觸疏離,縱是在下再怎麽手段用盡,她也定不會心甘情願的答應陪伴在下。”

琅邪神色再度一變,一時之中,竟是未再言

話。

納蘭鈺平然觀他,麵不改色。

卻是待二人無聲對峙半晌後,琅邪終歸是冷哼一聲,踏步而離。

不多時,院外馬蹄聲淩亂而起,逐漸遠離,待得風寧出得院門觀望時,琅邪一行,早已消失在了叢林深處。

她一直凝著琅邪遠去的方向,一直未回神,待許久,耳畔揚來一道微微歎息,“起風了,我們先回屋。你身子剛愈,不可多受冷風。”

風寧回神過來,不知為何,眼睛竟是有些酸澀與悵然,隻道:“琅邪今日在屋中,從不曾與我提過帶我離開之事。”

“新帝是明眼之人,你的言語甚至眼神,或者,略微疏離的態度,便會讓他知曉你的態度與答案,如此,不直白問你,也是,全他男兒之尊。”納蘭鈺平和出聲,嗓音也卷著半許的幽遠。

風寧怔了一下,眸中酸澀莫名濃烈,則是片刻,納蘭鈺突然伸手,微微擦拭了她的眼角,而後,極輕極輕,甚至略微厚重的仔細的擁她入懷,幽遠道:“他是君,注定不凡,與我們,也並非一類人。你若是,顧及以往之情,偶爾想見他時,那時,我便帶你入宮,與他敘舊……”

冷風習習,微生蒼涼。

納蘭鈺的懷抱並不溫暖,甚至依舊涼薄,奈何,風寧卻莫名覺得安穩。

她不知心動為何,卻隻覺,此番與納蘭鈺這般相處,終歸是覺得自在安然,甚至於,心口深處,也會因為與他如此接近,落擁他懷,而顯得,肆意跳動。

風涼,寒意再度漸起。

不多時,風寧終歸是被納蘭鈺牽著入了屋內,而琅邪一行,則是策馬奔騰,猛然而前。

一路上,蹄踏飛燕,禦風而行,所奔之處,黃沙漫漫,嗆人口舌,便是一行人入得了京都城,依舊馬速飛奔,險些撞人,怒聲載道,惹得滿街的百姓驚愕惶恐,不知何故。

直至翌日,不知從哪兒散步來的消息,京都輿論再度炸開鍋,而這次輿論的焦點,卻成了琅邪,隻道是新帝昨日招搖過市,馬勢迅猛,差點撞入,這緣由,竟是因為新帝受了情傷,甚至還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山間丫頭給傷了。

百姓紛紛愕然,皆疑那叱吒威風的新帝,難不成不愛閨閣之女,隻愛山間村婦?

隻是,這輿論還未曾發酵多久,待新帝登基三月後,便張告天下,宣布贏娶國相獨女為後。

娶後之日,普天同慶,京都街道上,宮車過也,百姓群觀,熱鬧非凡。

百姓皆恍然而悟,原來新帝喜歡山中村婦,不過是個幌子罷了,皇上愛名美,這不,國相家的那個生得似個天仙般的千金,不也被娶入宮中了麽。

而不同於京都的繁榮熱鬧,那江南水鄉之中,清澈河麵之上,微風浮**,遊魚淺戲,一艘小巧畫舫,**波遊於河中。

畫舫內,還揚出琴瑟之音,顫倦相合,無疑是高山流水,曲高和寡,令河邊遊.走之人聽後,皆讚歎不覺。

畫舫內,風寧與納蘭鈺相對而坐,一人撫琴,一人吹笛,意境高妙。

待一曲完畢,兩人相視而笑,諧和美然。

幾月相處,朝夕相伴,這感覺,已非昨日能比,那層隔在二人之間的曖然柔意,雖未能堂而皇之的被全數戳穿,隻是,卻也能猶如這高山流水一般,能諧和安然,互相扶持,陪伴,與關心,纏繞。

直至,半年之後,繁花似錦的春日已過,盛夏來襲時,那遙遙的京都城內,傳出了皇後懷孕之喜。

這消息,四麵八通的四處流竄。

而已是黃山登高望頂的風寧,卻收到了納蘭鈺親手遞來的手鐲。

高風習習,爽然不羈,將風寧滿頭青絲也吹得淩亂。

待她神色微緊的接過手鐲,納蘭鈺指尖微動,已是將手鐲戴在了她手腕,隨後,溫和平潤的出聲道:“此物,乃我母親所傳,說

是傳給兒媳的。”

這話剛落,風寧麵容便已紅透。

納蘭鈺繼續緩道:“往事皆過,而今雲遊,你我雖能陪能伴,但讓你一個女子一直陪伴於我,終歸名不正言不順。既然,宮中那位的皇後,已是懷了子嗣,想必待孩兒誕下,那位,定也會書信加急,逼得你我入宮看看了,不如,趁此際時機上好,你嫁我,可好?如此,你我一道雲遊,相伴相隨,也可名正言順,而宮中那位,甚至是丸子與阿婆,也該放心了。”

風寧心下陡跳,情緒浮動,一時之間,怔在當場,不知該如何回話。

待半晌後,她才低低道:“風寧此生,不曾想過嫁人。”

“你身為女子,而今本該好生為自己而活。便是嫁於我,也僅是權益之意,為全聲名罷了,並無不妥。”他繼續緩道。

風寧默了片刻,紅著臉仔細思量一番後,終歸是微微點頭。

瞬時,納蘭鈺平和的瞳孔內,當即漫出了幾分極為難得的喜意。

然而正這時,那山頂不遠處,醫怪雙手環胸,鄙夷的盯著納蘭鈺,朝身旁滿身剛毅高冷的青頌道:“這小子倒是厲害,這才不過幾月功夫,竟將那丫頭騙到手上了。”

“公子用情之深,你該是知曉。”青頌冷然無波的回了句。

醫怪嗤笑道:“這小子以前對那錦兮公主不也是用情至深?最後呢,讓老頭兒我將其除了記憶,嫁給了個市井賣肉的肥汗!”

“你如今這是在詆毀公子,還是在為上官錦兮打抱不平?公子以前年少,對上官錦兮僅是好感,並非愛然,而今公子對風寧姑娘如何,你也該知曉得清楚。再者,你上次不是絕然離開,怎今日突然尋得這黃山來了?莫不是,手頭空了,欲找公子救濟?”青頌繼續淡道。

似是被言重,醫怪臉色驟然一僵,卻也僅是片刻,他頓時吹胡子瞪眼,道:“老頭兒我是那種容易缺錢之人?我藥王穀如何興盛,你難道不知?老頭兒我啊,不過是聞說宮中那位還未死心,想來瞧瞧你家公子與這丫頭進展得如何罷了,卻是不料啊,你家公子雄風大甚,這麽個水嫩的小丫頭,竟著了你家公子的道!嘖嘖,可惜,可惜啊!若是這丫頭稍稍開點竅,說不準,此際在那皇宮享受錦衣玉食,更喜得懷孕的皇後,就是她了。”

青頌眉頭一皺,臉色瞬時一沉,然而卻未及言話,不遠處已是揚來了一道平和無波的嗓音,“醫怪突然而來,不準備與我打聲招呼,倒在背地裏肆意胡言,可是小人之為?”

醫怪一驚,麵色頓時大變,待片刻,他麵上竟似是變戲法般燦然而笑,正要開口解釋,納蘭鈺掃他兩眼,神色微動,卻是未待他嗓音揚出,他已是再度平和出聲,“聽聞,醫怪最是擅長算黃道吉日,我與風寧的大婚之日,便勞你測算了。再者,大婚現場的布置,也勞煩你費費,若是,布置得好,能讓風寧滿意的話,銀子,自是少不了你的。”

醫怪眼中頓露喜色,急忙點頭,“公子與這丫頭啊,本就是天作之合,便是成親了,也定能祥運而得,安康富貴。”

納蘭鈺神色微動,欲言又止一番,終歸是未出聲。

風寧滿麵通紅,尷尬的朝醫怪望了望,而後便垂眸下來,目光盯著手腕上的手鐲,唇瓣,也微微的勾了起來,不言話。

半月之後,天氣大好,黃道吉日。

風寧與納蘭鈺於江南一所宅子裏大婚,彼時,納蘭鈺豪擲千金,宴請江南百姓全數入膳。

三日後,有禦林軍迅然抵達江南,奈何,宅子已空,禦林軍帶來的明黃書信,卻是所送無人。

幾月後,宮中皇後,誕下麟兒,帝王大喜,再度普天同慶。

而南方縱橫阡陌的農田外,小河流淌,樹木蔥鬱,那座河邊的草屋院內,風寧與納蘭鈺恣意對弈,言笑晏晏,而風寧小腹,已是微微凸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