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就是這樣,自由時我們竭力尋找財富;富裕時又怕現狀不能長久而感到焦慮;到了富裕長久之時,人們又感覺到麻木而重新渴望自由。但誰又能真的回頭?

有時候走下去真的不是為到終點,也不為能走得更遠,隻是因為我們都沒得選。

1

我有5個結拜兄弟,大哥叫二水。

歃血為盟的時候我們都還小,隻知道他的手機一直都用得比我們的好,遊戲機一直玩得比我們先進。起初隻覺他老爸應該是個土豪什麽的,也沒太在意。幾年之後偶然間在某台經濟新聞的采訪裏,我們認出了被采訪的對象好像是他爸,於是我們在好奇下查了百度,發現他老爸的名字赫然在福布斯排行榜。

從那天起,我們幾個小夥伴無論去哪兒玩都是他買單,用他的話說:“我的錢反正花不完。”

十七八歲的時候,他新家剛裝修好,他趁家裏沒人,帶了我們5個還有一些小夥伴偷偷地要去他家開Party。剛到他家樓下我們就驚呆了,那位置是全市最好的地段,走進電梯,發現是全小區最好的樓層,開門走進他家裏,戶型是500平方米的超大樓中樓,落地窗外全海景一覽無餘,主臥浴室裏,光浴缸就有我家兩個衛生間大。

記得當時我還問:“買這房子得花不少錢吧?”

他毫不在意地隨口回答:“這房子不要錢。”

我好奇地追問:“為什麽不要錢?”

他說:“因為這個小區是我爸開發的。”

我的下巴差點兒掉到地上。

2

在五六年前,我受邀到上海的某集團公司擔任創意總監,我從收到邀請函到作出決定,到打點行囊上路,前後大約隻花了兩天的時間。

那時候,二水剛拿駕照,家裏給了他一輛破破舊舊的小起亞先練手。臨行的那天,是他開著小起亞,送我到的機場。我換好了登機牌托運了行李,我們倆蹲在機場外麵抽了根煙,抽的是“白七匹狼”,說了些相互鼓勵的話。

我至今還記得當初的畫麵,我走進安檢,二水隔空對我說:“如果在外頭覺得不自在了就回來,在廈門有哥罩著你。”

我強忍著澎湃的感動:“嗯。”

3

二水滴酒不沾,卻經常帶著我們到處去喝酒。我第一年從上海回來,喝醉了住在二水家。

第二天一大早,他說:“仲尼,起來,我老媽叫我今天去看車。”

我看了看表,早晨8點:“才8點,我去不動,要去你自己去!”

他激動地搖著我:“哎呀,走啦,我糾結了很久不知道選哪一款,你比較有眼光幫我也看看嘛!”

我說:“我們是打的去還是什麽?”

他回答:“我老媽開車。”

我:“哇,那我更不去了,等會兒別吐在你老媽的車裏。”

他一頓疲勞攻勢把我整得睡意全無,隻好頂著狂暈的腦袋,強忍著吐在車裏的衝動,陪他去了奔馳的4S店。

他在4S店兜了兩圈,指著各種車型詢問我各種意見,我也就劈裏啪啦地隨意表態,選了大半天他坐上了一台C63 AMG,叫我坐上副駕試試看,我上了副駕敷衍地說:“棒!”他摸了摸方向盤雙眼放光地告訴我:“我被這輛車的內飾給征服了。”

第二天我們就去取車,兩個年輕人,開著百公裏加速4.4秒的百萬級轎跑,感覺就像是《速度與**》裏麵的男主角,隻要道路稍微有一點兒通暢,我就立刻大喊:“哥!推背感搞起!”他但凡聽到這話就像打了興奮劑一樣,將油門一踩到底,發動機的轟鳴仿佛比飛機起飛還要給力。

晚上輪到我開車了。那時年輕,速度一起**必然澎湃,在郊區的公路上我輕鬆把時速開到了230,我見往來沒什麽車輛和行人,乘著那股猛勁,再踩油門繼續加速把時速開到了290。就在這時,突然間馬路邊上竄出一隻花貓,我當下一驚,急忙中猛踩刹車,奈何接近300的時速怎能說停就停,強力的刹車產生了劇烈的側滑,眼看著車身就要撞上防護欄,我急忙把方向盤往右側一打,誰知這一打,車身失重整個車身側翻了起來。

我腦子裏最後的畫麵,是我們坐在車裏,頭朝下,車子飛在半空,離地至少兩米,我死死地抓住方向盤,安全氣囊清晰地噴出,之後就是一片空白了。

4

我睜開眼的時候,是在醫院裏,我發現自己正躺在病**,二水坐在我的床邊,臉上貼了兩個創可貼,若無其事地玩著手機,啃著雙層吉士漢堡。

二水見我醒來:“怎麽樣?身上還有哪裏痛?”

我伸展了一下四肢手腳,晃了晃腦袋,竟然感覺渾然無恙,我半開玩笑地說:“我們還在人間嗎?”

他溫柔地笑著:“這是陰間的醫院!來!吃個漢堡。”

我看他的神情就知道是沒事了:“你怎麽樣?車呢?”

他笑著打開手機,讓我看了一張圖片:“奔馳的安全性還真是好,我就臉上小撞了一下,其他完全沒事,你還暈過去了,我連暈都沒暈,喏,這是我下車的時候拍的照片,我們也真是牛,把車開到了樹上去。”

我接過手機,圖片裏赫然是那輛新買的奔馳,破碎不堪地掛在公路邊上的一棵護欄樹上。

我打開漢堡,萬分悲痛地盤算著維修費,小心翼翼地問:“那這車能修嗎?”

二水一臉嚴肅:“估計很難。”

我毫無食欲地放下漢堡:“車是我撞的,但我現在沒那麽多錢賠你,不過我有生之年會把158萬原原本本地還給你的。”

二水低聲跟我說:“這次就說是我開的車吧。事故現場沒有人,我把你弄下來的時候也沒人看見!”

我瞪大了眼看著他:“這……”

二水:“等你以後變成喬布斯或者李嘉誠的時候,幫我買一輛法拉利就可以了,哦!對了,新車我都已經訂好了,一模一樣的C63,那安全性實在太牛逼了。”

後來來了好多交警和醫生,我們的家長也都來了,所有人像看怪獸一樣看著我們兩個,反複詢問“你真的沒事嗎?有沒有覺得胸口有點痛?會不會覺得頭暈?”等等。

我們一再否定,眾人打死都不信,給我們安排了一係列的身體檢查。折騰了一下午,當晚就跟沒事人一樣走出了醫院,各自回家受訓去了。

5

五六年前,他放棄了去英國留學的機會,決定下工地幫家裏企業做事。

我們都是看著《微軟傳奇》、《喬布斯自傳》、《大時代》長大的孩子,每一個同學朋友都幻想著將來能夠成就一番流芳千古的事業。而二水是我們所有人裏麵,起點離流芳千古最近的一個,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我們每個人奮鬥的目標。

那一年他被扔進工地實習的時候,雖說聲勢不大,但在朋友圈裏可謂是萬眾矚目,所有認識他的人,都在期待著一個商界傳奇的誕生,甚至有人打賭他在5年內能不能登上亞洲十大商界才子的排名,他自己也是興致勃勃,信誓旦旦。

可事實往往不盡如人意,當他滿懷鬥誌走進工地,開始對接項目的時候,才發現即便自己是集團總裁的長子,但一切仍舊沒有那麽簡單。

兩年的時間裏,他在家族企業的內部暗戰中,被暗算得欲哭無淚。麵對十幾年的老員工倚老賣老絲毫不給他麵子,他卻又無可奈何;稍微有點資質的技術員恃才自傲,下達的任務輕重難以拿捏;建築工人陽奉陰違,執行力接近於零。

同年,因為家裏覺得他女朋友長得不好看,會影響下一代的基因為理由,極力反對他們在一起,無奈之下,二水含淚告別了愛人。

那一年我從上海回來,仍舊是他來接的我。

車上的二水,開著百萬級轎跑,住著千萬級豪宅,去任何的場合都具有一擲千金的資本。家世顯赫萬人敬仰,所處之境讓多少人夢寐以求,而眼前的他即便笑著的時候,也不曾放鬆緊鎖的眉頭。

6

一段時間之後,我回了上海,繼續醉生夢死。

沒多久,據說他父親給他安排到了集團旗下的另一個企業,是一個建材工廠,其業務量接近壟斷長江以南。

這一次二水也不知道是在夢裏受到了神仙的指點還是如何,簡直如服偉哥,堅挺雄偉地接管了這個新企業最大的股權,強硬地要求掌握公司的財務和出納的所有權力,擁有了絕對的話語權。起初親戚朋友噓聲一片,甚至有人質疑他的父親不應該拿這麽大的項目讓自己的兒子實習,當然他們父子倆依舊一意孤行。

半年之後在集團股東大會上,二水拿出了他旗下建材工廠的財務報表,營業額幾乎沒有提升,但其利潤卻翻了4~5倍不止,眾股東張目結舌。

時來運轉,二水征得了他父親的同意,在管理建材廠的同時,帶著一幫班底殺回工地,大刀闊斧地廢除了許多不科學的製度,快刀斬亂麻地開除了幾個刺頭員工,瞬間建立威信,原來滯留不前的工程進度,翻五六倍地飛速推進。

那一年我們大約23歲,都是急於表現自己的年紀,二水用自己為集團創造的效益,買了一輛價值幾百萬的瑪莎拉蒂轎跑。我辭了工作,靠著在時尚圈的一點兒小人脈七搞八牽,賺了點小錢,首付了一輛大黃蜂,在廈門買了套小房子。

那年我回廈門過年,仍舊是他開車來機場接的我。車上的二水變得非常健談,意氣風發,自信十足,開口閉口都是亞洲金融格局、中國房地產走勢,年輕的我也不甘示弱,滿嘴飄著國內外的時尚資訊、國際時尚品牌的價值解析。

那一次過年,他帶我參加了各種商會的尾牙。同齡人沒有人再叫他二水,都會尊稱他一聲水哥;一些長輩級的商人,也會客氣地叫他一聲李總。

幾乎每次出席類似的宴會,二水都會和一幫老頭子談笑風生,聊一些我完全聽不懂的話題,你來我往煞是樂享其中,我就隻能傻乎乎地跟在旁邊看別人嚴肅我也嚴肅,看別人笑我也笑,連自助餐都沒時間吃,全程甚是無趣。

7

有一次我和二水喝茶。我抱怨道:“也不知道誰說出去的,現在很多人知道我是你的結拜兄弟。”

二水:“哦,是我說出去的。”

我白了他一眼:“然後前天××公司董事長的兒子小李請我喝酒,對我各種好,照顧得太周到,讓我什麽時候叫你一起吃飯。我知道你肯定不想去,搞得我很尷尬。”

二水硬裝出一臉高深莫測:“尷尬就對了。”

我:“對個屁,還有昨天××企業的總經理,說有兩瓶好酒要送給我,我估計也是在打你的主意,所以我就拒絕了沒要。”

二水:“你傻啊,幹嗎不要?”

我:“要來幹嗎?”

二水:“轉手賣錢啊!”

我疑惑:“哦!他們找我,都是想找你幫忙辦一點兒破事。你又不動,我白蹭?”

二水猥瑣地比畫了個打太極的姿勢,裝得很有意境地對我說:“騷年呀!你要學會打太極呀!”

當時我隻當這是一句玩笑話,沒怎麽放在心上,如今回頭細細想來,才明白那個時候的他已經成長到一個我們望塵莫及的地步了。

8

之後兩年,我輾轉上海北京,很順利地賺了不少錢,也許因為過程過於順利,因此我也沒太珍惜勞動成果,大把大把的現金,都貢獻給了夜店和美女。

2013年底由於種種原因生意周轉不靈,賣了車都填不上資金運轉的漏洞,就差賣房子了。實屬無奈給二水發了信息,我編輯短信斟酌了一晚上的用詞,到最後實在不知道怎麽開口,於是簡潔明了地發了四個字:大哥,借錢!

當時二水回複的信息甚至連原因都沒問:“要多少?”

我:“20萬剛好,30萬比較有操作空間。”

二水:“好,卡號發給我。”

不到3分鍾,我的手機就收到了來自銀行的信息,35萬已經到賬。

那時候我總覺得資金到位了,一切就沒有問題了,後來才明白,有些事在於天時地利人和一氣嗬成方能成功,這一切哪怕錯過了分毫,想再挽救就比登天還難。

我用盡了一切辦法,使盡了一切手段都沒能阻止35萬瞬間虧光,最後連房租都交不起了。假意用了兩天的時間思考人生,算是給自己一個交代,走遍了上海有過記憶的所有地方,用文藝情懷把傷感偽裝得甚是體麵。

打點了行囊,帶上貓就回了廈門!住進了這幾年打拚下來僅剩的小房子裏。

9

我回廈門的那天,飛機晚點,抵達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機場空****的沒有幾個人,二水叫我去出發口找他,我上到出發口走出機場。

深夜的出發口,除了二水空無一人,那天他開的不是瑪莎拉蒂也不是C63,而是當年第一次他載我去機場的那輛小起亞。我們把行李放到後備廂裏,二水給了我一根我們不抽已久的白七匹狼,示意我蹲下來抽根煙。

同一地點,同一輛起亞,同樣的白七匹狼,同樣的我和二水,同樣的夜景,感觸萬千。

二水:“回來有什麽打算?”

我:“沒什麽打算,先自由撰稿,寫寫小說,零散接點廣告的創意文案,然後再看吧。”

我心想二水會不會老套地給我搞一句:“沒事!在廈門有哥撐你!”

我念頭剛落,這傻貨果然沒換台詞:“嗯!如果有什麽要做的,哥撐你!”

我仍舊由衷地被感動了一番,但總覺得男人之間矯情起來特別尷尬,當下我假裝沒有聽到,趕緊轉移話題:“走吧,吃碗家鄉的沙茶麵去,爆餓。”

二水:“我也爆餓。”

我憑記憶指路帶他去一家印象中的麵館。

車上,我說:“哥,如果我說的那家沙茶麵沒開,會不會很對不起你?”

這句話他也許聽成了“哥,我生意沒做好,會不會很對不起你”之類。

二水淡定地說:“不會啊,沒事,你又不是我們這種富二代,一個人出去打拚也挺不容易的。都說男人三十而立,現在這個年紀重在經曆嘛。”

那一刻我被這句話深深感動了一下,矯情的話情不自禁地就要脫口而出,可話到了嘴邊瞬間又感覺肉麻無比,於是我立刻裝作若無其事:“不是啦!我是說如果我說的那家沙茶麵沒開,會不會很對不起你!”

他笑著:“哦!那會!”

10

我安定了下來,生活和事業漸漸地進入了軌道。寫字之餘偶爾無聊也會跟在他身邊,一會兒去工地,一會兒去他們家的商場,一會兒去他的建材廠。

每次在建材廠,我都能看見各種下屬和乙方排著長隊讓他簽字,那過程就像暢銷書作者簽售會一樣,哪怕起身上個廁所,眾人都十分緊張,仿佛怕他跑了一樣。

我本以為他事業順暢,名車豪宅,天天飯館,生活應該是無限瀟灑,可跟他吃了幾次飯才發現,原來他們這樣的人,吃每一頓飯都是有目的的。有時候是跟團隊裏麵的高管,有時候是跟重要的乙方,吃個飯還得陪人家談天說地聊女人,整個飯程高管們和乙方都在極力取悅他,同時他也在巧妙地取悅著高管們。

他在自己家的商場裏擁有一個300平方米的辦公室,裝修極致奢華,場麵很是到位,但是他仍舊擺脫不了苦逼的麵具。

我每次去他辦公室閑聊,都能遇見各種各樣來自四麵八方的客人來找他。無論對方是龍是鳳,還是阿貓阿狗,他都表現得極為熱情,有時候談正事,有時候隻是維係關係地瞎聊。我驚奇地發現,無論聊建築、聊文學、聊企業管理、聊電影、聊女人、聊天文地理,甚至聊美劇,他都能輕易地接上話,並從容地發表自己的看法,有時候我甚至懷疑他是不是活著的百度,一頓茶喝6個小時,一張嘴就如脫口秀主持人一樣,從不冷場。

之前我非常樂於找他蹭飯,畢竟他出入的都是各種高級餐廳,餐飲還是相對美味的,隻是每次一起吃飯,都是會出現各種所謂的商界名流。蹭飯的過程是快樂的,但飯後的咖啡又是眾人脫口秀的開始,一聊一兩個小時,這對於我這個外行來說,簡直是煎熬,久而久之我也不太找他蹭飯了。

大約9點半10點的樣子,飯局散去,他將麵臨兩個選擇,要麽去酒吧娛樂場所繼續戴著麵具,維護團隊和諧和社會資源,要麽回家和家人聊企業的未來發展和現有的問題等等。

總之一天下來,仿佛沒有一秒鍾是他自己的,一年365天全年無休。

他曾答應過自己不下十次出去旅行,機票酒店都訂好了,但事到臨頭總有這樣那樣的突發狀況需要總裁處理。3年來他的秘書至少幫他退掉了幾十張旅行機票。

2014年元旦,我倆靜靜地坐在車裏跨年,他笑著告訴我他最大的樂趣,不是打球,不是溫泉,不是電影,甚至不是女人,而是把手機關掉。

我:“你開賓利,住豪宅,卡裏隨便幾十萬,但每天從睡醒到睡著幾乎沒有一分鍾是你自己的,這樣的生活,真是你想要的嗎?”

二水:“不想啊,可是沒辦法。”

我:“可以理解為貪婪嗎?”

二水:“不是貪婪。我們都很累,家裏每個人都很辛苦。但是做企業就是這樣,逆水行舟,做上去就停不下來了。”

我非常平和地問:“你有沒有想過,你買再大的房子,你也隻能睡在一張**;你買再多的車,你一次出門也隻能開一輛。沒錯,你賺了非常多的錢,名車豪宅萬人敬仰,但是365天幾乎沒有一天休息,就連偷閑都不敢睡到自然醒,這樣的交換,值得嗎?”

二水:“其實我也不想做,我爸也不想做,而且我們如果現在收手,賣掉集團的股權和不動產,我們能拿到的現金可以說子孫10代都吃不完。”

我默默地聽著。

二水:“但是我們集團從一家默默無聞的石材廠做到今天的規模,至少有幾千人是拿著我們發的工資過日子,這幾千人的背後就是幾千個家庭。

“集團就像一台機器,如果不持續運轉,所有的零件就會慢慢生鏽、壞死。沒錯,我們抽身賣掉集團是可以享福,但是跟著我們幾年、十幾年的那些老員工,還有那些剛適應我們企業的畢業生,在新的管理團隊下,難免會被洗牌。不止這些,我們現在手上有那麽多項目,如果說收手的話,有幾十家服務我們的乙方公司會麵臨倒閉。

“我們一開始做企業當然是貪婪的,當然是為了賺錢,可是企業做到今天的規模,我們自己家該買的想買的都能買了,繼續運作就變成了一種責任,不僅是自己的責任,也是幾千個家庭的責任。”

二水把車停在海上大橋邊,跨過欄杆坐在隔海的防護欄上,我也坐了上去,一人點了根煙。

我說:“你知道嗎?以前我特別羨慕你的生活,一直以你現在的樣子為奮鬥的目標。可這次回來,我不再羨慕你了。”

二水輕輕地笑了:“現在反倒是我有點羨慕你,住著自己的小三房,開著小豐田,天天睡到自然醒,有感覺了就寫寫文章發給雜誌社,沒感覺了就泡泡妞、看看電影、洗洗溫泉,想買什麽也買得起,不想做事的時候沒人會逼你。”

二水望著漆黑的大海笑著:“有好幾次我都想從這裏跳下去。”

我玩笑道:“You jump I jump。”

二水:“I jump了你jump個屁啊!”

我:“說好了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嘛!You jump吧,I肯定jump!”

二水作勢要跳:“那我可真跳了哦!”

我一臉無所畏懼:“跳吧。”

二水撐不住了:“還是你先跳好了,你跳了我絕對跳。”

我裝作一臉大義凜然:“行!抽完這根煙就跳!”

二水嬉笑著:“算了,還是別跳了,還有幾千個人等著我發工資呢。”

我也嘻笑著歎了口氣:“是啊,還有那麽幾個人等著我發微博呢。”

11

二水坐擁金山卻逃之不離,而他的身後仍有萬千少年前赴後繼。

當人隨著年紀走到某一個時間點,大多會發現,從前做夢都想要得到的,如今卻變得平淡無奇了;而那些用於追逐夢想的自由時光,卻真真實實地遙不可及了。

人性就是這樣,自由時我們竭力尋找財富;富裕時又怕現狀不能長久而感到焦慮;到了富裕長久之時,人們又感覺到麻木而重新渴望自由。但誰又能真的回頭?

有時候走下去真的不是為到終點,也不為能走得更遠,隻是因為我們都沒得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