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膽任職的奉天屠宰場規模非常大，每天都有成百上千頭的豬在這裏了結生命。
從屠宰廠成立那天，它就沒有辦法遵守過去的老規矩了。
什麽殺豬之前要放鞭炮、拜神、上線了，什麽亥時、逢四、不吉利的日子不動刀……這些通通都拋棄。
這是企業，一切要追究效益和利潤，要照過去那麽幹？屠宰場早就關門了。
所以屠宰場是天天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一年三百六十五，除了春節幾乎每天都動刀。
剛開始這幾年還真沒什麽事，但有這麽一句古話，夜路走多了終究會碰到鬼。
趙大膽就屬於這個倒黴鬼，也不知道是湊巧啊，還是趙大膽天生自帶邪氣，他上班的第七個月就出事了。
那是一頭大肥豬，渾身漆黑、又肥又壯，唯獨頭上長了一片白毛。
按照我姑父的劃分，這種豬就叫做帶孝豬，放在我姑父那個年代是沒人敢殺的。
現在的屠宰場自然不會在乎這個，將豬扔在屠宰台上就準備動手，但是奇怪的事發生了。
趙大膽的一位同事拿著刀走上前去，剛到豬身邊就感覺眼前發黑，胸口惡心，殺豬刀在手裏說什麽也拿不住。
領導以為可能是天太熱中暑了，又換了一個身體棒的，這一位也是一樣，剛摁住豬頭刀就掉地上了。
第三個也是如此。
再換一個，這位更幹脆，直接暈倒了。
這個時候所有人都意識到了不對，其中一位老師傅懂得這裏麵的規矩，私下裏跟領導反映上去，說這隻豬殺不得，是如何如何壞了規矩……
當時換來了領導的劈頭痛罵，這都什麽年代了？居然還搞封建迷信？
什麽帶不帶孝的？
你說出大天？這也就是頭豬。
別說它腦門上長了白毛，就是渾身都是白毛？你也得把它殺掉。
說完就給當時的班長下了死命令，今天這豬你要不給我處理明白了，你整個班組的全月獎金全扣除。
實際上這位領導原來也聽說過這些規矩，畢竟屠宰場裏有好多老殺豬匠，每人說一句，他也能聽明白。
但是領導絕對不能夠開這個口子，一是屠宰廠的領導是轉業軍人出身，他不太信這個東西。
戰場上死了那麽多人都沒事，殺幾頭豬還能弄出這些講究來？
再有他也不敢開這種先例，今天帶個白毛的你不殺？
明天帶個紅毛你又給放了！後天長個綠毛的你又給退了……
衣照這樣屠宰廠還開不開？上麵要知道了整個領導班子都得挨批。
就這樣上邊竟然下了死命令，下邊人就必須得想辦法完成。
老班長一看，那沒有別的辦法了，咱就用最笨的方法，誰也別想逃避，咱挨個兒試一試。
另外他也許下了重金，這隻戴孝豬誰要把它宰了，本月獎金加三十。
永遠都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這些年輕人一個個全來勁兒了，爭先恐後揮舞著殺豬刀挨個兒前去試手，可惜沒有一個能完成這項任務。
關鍵時刻趙大膽脫穎而出。
趙大膽有三大優勢，一是天生命硬，放在過去這就是個殺星。
再有就是他狗膽包天，和杜軍一樣天不怕地不怕。
第三，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點，他有一把我姑姑傳下的殺豬刀。
其實趙大膽對這些規矩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他心知肚明的知道這種豬不應該殺。
但是我姑姑可以講規矩，趙大膽這種工人可不行，該你上的時候必須得上，要不然你就和那些膽小的一樣，這輩子也別往上爬了。
所以趙大膽為了老婆，為了將來的孩子，他義無反顧的走上了另外一條路。
你們不敢幹的事我來幹，你們殺不了的豬我來殺。
靠著這種膽兒大不在乎的魄力，趙大膽才能在這麽多老師傅中脫穎而出，上了預備提幹的名單，也能夠被領導破例停薪留職。
但前提就是再有這樣的豬的時候，趙大膽要趕緊回來掌刀……
實際上趙大膽現在心裏也有些膽怯，但是沒辦法，成家立業的小老百姓你要想往上爬，不付出點代價是根本就不可能的。
時間一長，趙大膽身上的殺業就背上了。
對於趙大膽這種情況我們都能理解，誰活著都不容易呀！
但出於對他的關心，我還是勸說道：“大膽兒，以後這樣的老規矩該遵守還得遵守，有些豬能不殺就別殺了，否則早晚你會惹出禍來。
“要我說什麽屠宰場的工作該扔就扔，咱們在燕京已經有這麽大的產業，正式的工作不重要了。”
趙大膽無奈的說道：“當初我確實也是沒辦法，你說我除了殺豬還能幹什麽呀？我老丈人好不容易給我弄了個工作，殺豬場裏也有我好多朋友和兄弟，我突然之間就把這工作辭掉也說不過去。
“再說誰知道會弄出這些事兒來啊！
“好在現在跟你幹了，以後應該沒問題了！
“你放心，你哥我別的本事沒有，衝鋒陷陣肯定沒問題，有什麽活兒你就盡管安排吧！”
我點頭道：“咱們是自家兄弟，我肯定不會跟你客氣。
“我這次接手的事可能會麻煩，你也聽說了，昨天晚上我們就弄出了將近一百多個鬼。
“說不定到了老齊他們家鄉會有更恐怖的事，到時候你就得衝在第一線，用殺氣去消融邪氣……”
我想出的這個辦法屬於以毒攻毒，雖然冒點風險，但是能最快的解除大膽兒身上的隱患。
我們三個又商量了一會兒，不知不覺到了晚上。
叫醒了老齊之後，四個人吃了點兒飯，又弄了一副撲克打了大半宿，直到十一點多才爬上床睡覺。
一覺醒來之後發現外邊還是黑乎乎的，前麵傳來了亂七八糟吵鬧的聲音。
杜軍出去打探一下，回來告訴我們火車在一個隧道裏，前麵可能出事了，列車員已經通知可能會耽擱一段時間，讓大家不要著急。
別人還好說，老齊受不了，半個小時之內跑到前麵打探了三次。
回來急得在車廂裏團團轉。
本來我們時間就很緊，要再這麽耽擱下去，可能還不等到地方，他那位老哥就已經咽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