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小地獄中。

蕭沉硯本以為的‘打一架’並未發生。

北方鬼帝將他拉進來後,就一言不發的立在寒山之上,看著下方諸鬼受刑。

須臾後,北方鬼帝朝某個方向看了眼,眸底浮出一抹落寞之色。

他轉身,淡淡道:“走吧,去見刹刹。”

蕭沉硯輕蹙了下眉:“不打嗎?”

北方鬼帝看他一眼,道:“若是陰司女婿,自然是要挨毒打,過五關斬六將。”

言下之意,蕭沉硯在他這裏,還不被承認。

不認可他是女婿,自然懶得動手。

蕭沉硯沉默,他能感覺到北方鬼帝對自己淡淡的不喜。

至於緣由,不難猜。

先不說任何一個當爹的對要騙走自己女兒的存在都有天然的‘敵意’。

若是乘龍快婿,自然惹人喜歡。

但蕭沉硯身上的麻煩,就足夠惹人嫌了。

更不用說,他還有蒼溟這一身份。

按炎婪所說,鬼族對神族也沒啥好感。

“無妨,會有領教的那一日。”

北方鬼帝聽到他的話,冷冷斜過去一眼,哼了聲。

下一刻,他們出現在酆都城外。

青嫵已走了出來,糜蘇就站在她身後。

蕭沉硯皺眉,敏銳感覺到青嫵情緒不對,隻是他剛要上前,有人動作比他更快。

北方鬼帝大步過去,舉起青嫵往自己脖子上一放。

這一套動作很嫻熟,這畫麵丟在人間也很尋常,許多當爹的,都喜歡把自家小孩放脖子上騎大馬。

就是吧……

北方鬼帝長的就不好惹,雖身形偉岸,但青嫵也是成年人模樣了,這樣騎在他脖子上,瞧著實在有些不倫不類。

蕭沉硯腳下頓住,默默看著這父慈女孝的畫麵。

青嫵習以為常的樣子,抱著北方鬼帝頭上的冕旒,懨懨道:“還是不開心。”

“不要得寸進尺。”北方鬼帝冷著臉道:“你都長大了,還想讓我跪著給你當馬騎?騎騎脖子得了。”

“那行吧。”青嫵點頭,睨了眼蕭沉硯,皺眉:“幹嘛不打他?”

這話是衝著北方鬼帝問的。

北方鬼帝哼了聲,馱著青嫵就走了。

蕭沉硯剛要跟上去,就注意到了糜蘇看來的視線。

紅甲少年臉上的‘鬼’字刺青格外顯眼,但依舊遮不住好容色,眼裏的敵意和不喜也比北方鬼帝更為分明。

蕭沉硯並不意外自己在地府不被待見。

隻是對方的‘敵意’與北方鬼帝似有不同,且這個紅甲少年看他的眼神,也不像看一個初見之人。

是與蒼溟有過過節?

“我是糜蘇,酆都城靈。”糜蘇冷冷道:“你若有負帝姬,我第一個殺你。”

蕭沉硯平靜的與他對視。

“你不會有那個機會。”

糜蘇皺眉,“但願如此。”

回了北方鬼帝城。

青嫵還騎在北方鬼帝脖子上沒有下來,周遭鬼吏眼觀鼻鼻觀心,都裝作視而不見。

青嫵弓腰駝背的抱著他的王冕,語氣沒什麽起伏:“梵幽要去幹的事,你早知道?”

“也沒多早。”北方鬼帝道:“他不久前回來了一次,我才知他留在酆都城的是一具分身,還有他幹的那些糊塗事。”

青嫵皺了下眉:“他去找死去了,哦,應該已經死了……”

王印傳承,說明梵幽已經無了。

但她沒有感覺到梵幽的隕落,隻能是因為,梵幽隕落在了三界之外。

想來是在那豐沮玉門之中。

他如他所言,將豐沮玉門封印住了,給她爭取了六十年的時間。

北方鬼帝嗯了聲,“他走前帶走了西老鬼。”

青嫵皺眉,想到了什麽,哦了聲。

“他讓西老鬼去對付神族了?”

北方鬼帝動了動脖子:“怎麽猜到的?”

“小時候他和西老鬼背著我聊天,我偷聽了一耳朵。”青嫵淡淡道:

“西老鬼乃神族出身,西方白帝之後,神族地位之爭,白帝一族覆滅,他才來了咱們地府當西方鬼帝。”

“他和神族有死仇,老東西要說服他不難。”

“前些天蕭沉硯在人間複蘇了神荼鬱壘,讓三十六重天墜落了兩顆星辰,我還納悶神族怎麽沒反應呢……”

青嫵笑了笑:“原來是老東西出手幫我擋住了啊。”

北方鬼帝聽著她毫無起伏的聲音,心裏反而難受。

“留在家裏吧,別去人間了。”

青嫵笑了,扯了扯北方鬼帝的招風耳:“北爹爹又說胡話了~”

聽到青嫵這聲‘爹爹’,北方鬼帝心裏更是怒火叢生。

“剛剛我還是該揍那小子一頓!”

“晚了。”

青嫵撐著他的肩膀跳了下去:“先前給你機會出氣你不揍,現在可不許揍了~”

北方鬼帝瞪她:“梵幽給你的警告你是一句沒進耳朵?那小子克你!”

“誰克誰還說不準呢~”

“你別不信邪。”

“我當然不信咯~”青嫵下巴一抬,神色傲然,笑意不達眼底,眸底冷酷森然:“我是地府所化,這世間還有比我更邪的?”

“我不信邪,世間之邪皆該向我俯首稱臣。”

北方鬼帝看著她,眼底有慈愛也有悵惘。

他知自己阻止不了她。

“罷了,隨你去吧。”

“地府裏,有我替你坐鎮。”

北方鬼帝語氣依舊硬邦邦的,“若遇到委屈,被人欺負了,甭管對方是誰,往家裏來個信兒。”

青嫵笑吟吟的挽住他的胳膊,一身王霸之氣說沒就沒,真如一朵嬌花似的靠在他肩膀上。

“那必須的啊~北爹爹給我撐腰!”

她笑著,眼睛卻像在哭。

“我要回人間了。”

“我要北上。”

北方鬼帝嗯了聲。

青嫵笑著,雙目失神的喃喃道:“我總要去看一眼老東西走後消失的地方。”

“他一個人走的怪孤單的。”

“他那麽喜歡巫真,我想送巫真去陪他。”

“北爹爹,你說老東西會怪我嗎?”

青嫵說著,笑了起來,眼裏凝出的焦距化為森然殺意:

“就算怪我,也沒轍了,誰讓他敢這樣就死了呢。”

“巫真啊,我非殺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