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認識?”

蘇岩還沒開口說話,前麵的林院長就轉頭看了過來:“辰希?”

陸辰希點頭:“很多年沒見的朋友。”

蘇岩跑了這麽一遭,兜兜轉轉還是遇到了陸家人,那種心情實在是難以用語言描述。手指上忽然一暖,蘇岩低頭看到蘇樂樂抬起的黑眸,他看著自己,無聲詢問。蘇岩動了下嘴唇,回握蘇樂樂的小手,抬頭臉上已經掛了笑:“小孩生病,在這邊住院。”

一行四個人,林院長和陸辰希蘇岩見過,剩餘兩個人蘇岩沒有一點印象。

陸辰希還想說什麽,林院長的電話就響了,他看了眼來電表情嚴肅下來,說道:“時間有點趕,既然都認識也別客氣。叫蘇岩對麽?回頭有時間帶小孩去家裏玩。”

蘇岩恨不得立刻就離開這裏,連忙點頭:“好。”

她手裏拎著的東西忽然就成了多餘,一時間也伸不出去,隻是並在身側。

“爸林叔,你們先過去,我和蘇岩說兩句話。”

陸辰希往前走了半步說道:“我一會兒過去。”

“好。”

和林院長並行的老人回頭掃了眼蘇岩,很快就隨著林院長匆匆往前走去,麵色凝重。

蘇岩楞了一下,那是陸辰東的父親竟然是陸辰東的父親?心中震驚到無以複加。待回神,麵前就隻剩下穿著筆挺軍裝的陸辰希,他身材高大氣質沉穩,和陸辰東十分相似的臉上帶了笑。“怎麽消失了這麽多年?去哪裏了?”

他的聲音溫和,蘇岩很努力的去想十年前的陸辰希,想不起來和現在有什麽差別。

蘇岩抿了抿嘴唇,她要和陸辰東對視需要仰起頭,陸家人都比較高,想起剛剛那個那個老人的麵容,他們大約像父親。“你怎麽在這裏?”

蘇岩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不知道要怎麽回,撒謊是會被拆穿那也就沒有必要撒謊,可是實話她又不知道從哪裏開始講也不能講,她能說自己一直在逃麽?太丟人了。

簡直窩囊死。

“我媽腦袋裏長了個腫瘤,要做手術,先前在b市住院,我爸不放心就聯係了林叔。”

蘇岩大驚,根本不知道陸家發生了這麽大的事。

“什麽?這麽嚴重?”

陸辰希眯了下眼睛:“之前都沒在意,隻當是老毛病犯了,最近才查出來。”

陸辰東知道麽?下一瞬間,蘇岩就被自己腦袋裏的想法嚇到了,連忙快速把那個念頭給壓下去。“手術風險大麽?”

“林叔在腫瘤方麵頗有成就,相對來說風險會小很多。”

“那就好。”

蘇岩也不知道說什麽,她踩了下地板發出細微的聲響,低頭看向站在身邊的蘇樂樂。蘇樂樂眼睛看著遠處,並沒有對他們的對話產生一丁點的興趣。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陸辰希又開口:“這是你的孩子?”

“嗯。”

蘇岩扯了下嘴角,似乎是笑了一下,手中的禮盒很沉勒的她手指疼。“叫樂樂。”

她沒有提姓。

“多大?”陸辰希看向蘇樂樂:“怎麽住院了?”

“闌尾炎手術。”蘇岩說道:“剛剛九歲。”

蘇樂樂抬頭看了陸辰希一眼,很快就移開視線。

“樂樂,叫叔叔。”

“叔叔。”

蘇樂樂不情不願的扯起嘴角哼哼,他急著要走,蘇岩還在原地和人聊天,實在是煩的很。怎麽都聊不完似的,沒完沒了的扯東扯西。

陸辰希倒是先笑了起來,上前一步摸了摸蘇樂樂的頭,蘇樂樂迅速偏頭躲開退後半步眼睛盯著陸辰希,陸辰希揚起眉毛:“好了,不耽誤你時間,回頭有時間聊。”

“這孩子——”蘇岩真的不知道說什麽好,也給自己下了個台階:“嗯,陸大哥,那回頭再見。”

蘇岩幾乎是逃一樣的離開了醫院,怎麽會在這裏遇到陸辰希?

坐到出租車上,蘇岩手指摩挲著手機心情越加焦躁。

“媽?”

蘇岩嚇了一跳,回過頭看向蘇樂樂:“怎麽”

“我們以後真的要在這裏生活麽?”

他坐得很端正,認真的看著蘇岩的眼睛:“以後,就一直在這裏麽?”

“怎麽了?”

蘇岩把手機收到了口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如果陸辰東真的想要找她,就算是移民到國外陸辰東也能找得到,何況,現在蘇岩的財力也隻能挪個省。

“不適應麽?”

“不知道。”蘇樂樂靠在座位上,眼睛看向窗外飛逝而過的街景,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也許以後就會好了吧。”

其實他有些難過,這個陌生的地方,他有些迷茫。

蘇岩沒有說話隻是攬了蘇樂樂的肩膀,拍了拍。

回到住處,蘇樂樂又是楞了一下,難以置信的盯著蘇岩:“就住這裏?”

蘇岩拔掉鑰匙進門,把鑰匙放在玄關處的櫃子上。手中的東西一股腦的堆放在門口,快步往裏麵走,她快要累死了:“湊合著住吧,回頭再找別的房子。”

蘇岩在沙發上坐,勾過來一瓶礦泉水灌了一大口,整個人才算是活過來。蘇樂樂小眉頭緊蹙,不滿意的掃了蘇岩一眼往沙發處走:“那這也太湊合了吧。”

“七十平方,兩室一廳一廚一衛家具齊全,每個月房租一千二不含水電。蘇樂樂同學,你覺得我們應該住什麽樣的房子?”

雖然家具是舊了點,可好歹能用。

蘇樂樂哼了一聲,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悶悶不樂:“好熱。”

“等你心平氣和的時候就不熱了。”

以前住的地方是蘇岩自己親自監督裝修的,當然所有的東西都用最好。現在這個臨時住所,蘇岩還沒有那麽大的精力去整。

蘇樂樂不說話,陰著臉坐在沙發上。

“喝水麽?”

蘇岩站起來:“你別喝涼的,我去給你燒開水。”

“嗯。”

兩個人都沒帶什麽行李,一切都是臨時去商場買。蘇岩往廚房走,說道:“等穩定下來了再說,最近你住院我也騰不出時間去找房子。”

“那為什麽要來這裏呢?”

蘇樂樂忍無可忍,騰的從沙發上站起來,怒視蘇岩的背影:“我們為什麽要來這裏?在b市不好麽?那裏怎麽了?我們生活的好好的,為什麽你要折騰?你看看這裏什麽好了?那都是垃圾!”

說著,蘇樂樂怒不可遏的踢了一腳茶幾。茶幾太硬,疼的他表情都變形了,硬是忍著不發聲,隻是蹦了一下,咬牙眼睛通紅:“我不喜歡這裏!”

這裏沒有唐叔叔,這裏沒有熟悉的地方,這裏荒蕪的可怕。狹小的屋子讓他壓抑,蘇樂樂已經十歲了,有自己的價值觀和主見。他並不是幼兒,蘇岩帶他去哪裏就去哪裏,不會表達自己的意見。

“我不喜歡你的自作主張!”

蘇岩腦袋翁的一聲響,從蘇樂樂第一句話開始,她的心髒就驟然收縮,有些疼也有些麻木。她很難過,說不出的失落。好像,在那瞬間,她失去了蘇樂樂。

房間裏很安靜,安靜的令人窒息,蘇岩背對著蘇樂樂,一直沒有回頭。她就那麽站著,世界如此大,荒蕪的令人可怕,至始至終,她永遠是一個人。

十年前,她從那個人身邊離開,幾乎用盡了她所有的勇氣。

懷孕的時候吃了太多苦,導致蘇樂樂出生的時候嚴重營養不良。一歲之前,蘇岩一半時間都在醫院,另一半時間是在去醫院的路上。

蘇岩脾氣很不好,真的很不好。她氣急了也會打蘇樂樂,也會罵人。可是今天蘇岩卻一直沒說話,她沒有反駁也沒有罵蘇樂樂。她隻是站著,脊背挺得很直。

蘇樂樂站著,忽然有些害怕。

世界這麽大,這麽空曠。他有些想哭,房子真的很久,牆壁上掛著一張很老的壁畫。遠山近水,灰黃泛白的顏色,蘇樂樂腳上的疼漸漸蔓延到了全身,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他看著蘇岩的背影,手指攥緊又鬆開。這樣不說話的蘇岩讓他有些害怕,從遙遠的b市到這裏,一路上他都在害怕。不知道未來要去那裏,陌生的地方到底有多可怕,他想著,蘇岩的決定總不會錯。

可現在,到底好在那裏?蘇樂樂不明白。他真的不懂,蘇岩到底怎麽想的,為什麽要衝動?根本不顧自己的感受。

“我怕陸辰東搶走你。”

許久的沉默後,蘇岩抬步往廚房走。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很沉,連一點溫度都沒有:“蘇樂樂,陸辰東是你的爸爸,就是這麽回事。我養大的孩子,我不會給別人。”

蘇樂樂愣在原地,腦袋裏一片混沌。

蘇岩在廚房裏燒開水,打開火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鍋裏沒放水。連忙去關火,鍋裏都是煙。蘇岩去揭鍋蓋裝水剛碰到,登時蘇岩疼的一個踉蹌,哐當一聲巨響鍋蓋掉在地上,蘇岩嘶了一聲就退後好幾步,慌忙去看手。

“媽?”

蘇樂樂在客廳裏聽到動靜大叫了一聲,蘇岩隻楞了一下就迅速轉身打開水管去衝傷口處。涼水激到燙傷處,疼的蘇岩倒抽一口涼氣。

“你怎麽了?”

蘇樂樂衝到廚房,一看那陣勢連忙湊過去拉蘇岩的手看,滿臉焦急,眉頭皺成一團:“燙到了?”

蘇岩被扯的很疼就推蘇樂樂到旁邊:“沒事,你不用管了。”

手指上很快就起了燎泡,蘇岩揮揮手上的水,轉身關了氣閥,從冰箱裏拿出一瓶涼水握在手上,熱冷交集疼的她一激靈,嘶的吸了一口涼氣快步往外麵走:“沒什麽事,等會我在網上訂個飲水機,燒水太危險。”

“笨到你這種地步也挺醉!”

蘇樂樂跟著蘇岩往外麵走,依舊皺著眉頭,忍不住吐槽:“燒水也能燙到手的難道不是笨蛋?”

蘇岩走到客廳,蘇樂樂已經滿屋子翻箱倒櫃的找東西,找了一會兒他衝著蘇岩喊道:“你先坐著別動了,藥袋放在那裏?有燙傷的藥麽?”

“臥室行李箱夾層裏。”

蘇岩看著匆匆往臥室跑的蘇樂樂,心情瞬間明朗了,毫無理由。

臥室裏傳來蘇樂樂的喊聲:“那個是燙傷藥?”

“白色的西軟管,藥膏。”

蘇樂樂氣喘籲籲的跑到客廳,把藥遞給蘇岩:“這是燙傷藥膏吧?給你。”

蘇岩塗了藥手指冰涼麻木,手機響了,歡快的鈴聲在玄關處的背包裏響的歡快,蘇岩示意蘇樂樂去拿。接過手機,蘇岩看來電是個陌生號,沒有顯示來電地址,猶豫了一會兒才接通:“你好。”

“我是陸辰東。”

蘇岩猛地抬起了頭,心髒瞬間收縮。

“怎麽帶著我兒子離開就怎麽帶著他回來,蘇岩,我最後警告你一次,別挑戰我。”

蘇岩啪的一聲把手機扣在麵前的茶幾上,清脆的聲響她腦袋裏一陣兒嗡鳴。隨即她迅速反應過來,連忙拿起手機掛斷。腦袋裏一陣兒亂,蘇岩心髒砰砰的跳非常的慌。陸辰東知道了,他還是去查了,他怎麽知道的自己電話號碼?

蘇岩去拿桌子上的水,半天都沒碰到手指一直在抖,她攥緊了拳頭深吸一口氣。

“誰的電話?”

蘇樂樂皺眉看蘇岩,幫她拿過來:“誰的電話?幹嘛的?”

“不認識。”蘇岩抿了抿嘴唇,接過蘇樂樂手中的水瓶,喝了一口壓下心頭慌亂。她有些急躁不安,不知道要做什麽,站起來想要去臥室電話鈴又響了起來。

聲音急促,催命一樣。

蘇岩皺著眉頭看白色的手機在桌子上響的歡快,又吸了一口氣,胸口仿佛是塞著一團棉絮,喘氣困難。

“誰的電話?”

蘇樂樂拿起桌子上的手機:“要不要接?”

蘇岩看著一直響著的手機,像是在看催命符。沉默了好一會兒,轉身閉了閉眼,快步往臥室走:“不接,放著,讓他繼續打。”

然後電話就響了差不多有半個小時,房子隔音效果不好,蘇岩打開筆記本電腦上網腦袋裏全是手機的鈴聲,一陣陣不急不緩的響。響的她腦袋快要爆炸,蘇岩下了單子把生活必需品買好,就開始整理行李。

“來吧來吧,老子還怕你不成。”蘇岩咬著牙,做什麽無謂的掙紮?“大不了打官司,我帶兒子這麽多年,和你有一毛錢關係麽?憑什麽就要帶回去?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是誰?”

“他到底是誰?”

門板被推開,蘇樂樂拿著手機在耳邊,對蹲在地上整理行李的蘇岩說道:“一直在響,好吵。”

蘇岩抬頭直愣愣的看著蘇樂樂,表情僵持。

“你是誰?有什麽話,說。”蘇樂樂站在門口,眯了下眼睛,抬起下巴表情倨傲對著電話那頭的人發號施令:“我媽不想接你的電話。”

蘇岩:“……”

電話那頭的人沉默了片刻,他開口,嗓音低沉:“蘇樂樂?”

“蘇樂樂就是我,你是誰?”

“陸辰東。”

蘇樂樂楞了一下,電話突然就被奪走了,他迅速抬頭就見蘇岩拿著電話快步往外麵走,她背挺的很直像個衝鋒陷陣的戰士:“陸辰東,蘇樂樂是我的兒子,我生的我養的,和你沒有一毛錢的關係。你盡管打官司,去找律師,以你的財力什麽都能做到。你可以去做,我就不信法律能不公正到那種程度,把蘇樂樂判給你——”

“唐越早期是靠走私起家,現在他的夜總會在做什麽。蘇岩,你跟著他那麽多年,不會不清楚吧?”陸辰東嗓音沉的發暗,陰森森的冷:“我手裏有一份dna對比結果,你坐牢了,蘇樂樂的撫養權依舊在我手裏。法律一直很公正,蘇岩我說過,別在我麵前耍花樣,你還嫩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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