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二十三章 很熟悉的身影
這個星球上的當地人將他們軌道上那個讓人望而駭然的eop-03看做能量爐，甚至他們覺得這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好像沒人知道那東西一旦掉下來整個星球都會在瞬間被燒成玻璃。
珊多拉放開了那個當地人，後者的眼睛恍惚一下便恢複清明，似乎她很奇怪為什麽自己會突然站在一群陌生人麵前發起呆來，隨後這個女人向我們默不作聲地點點頭，快步走開了。
“他們采集那東西的能源應該已經很久了。”珊多拉抬頭看看那顆在天空慢慢移動的藍白色大火球，隨後環視四周。這座城市的主色調是灰色和黑色，所有建築都用色澤較深的合金建造，盡管街頭人很多，城市很繁華，但我始終覺得這種色調彌漫著一種深沉壓抑的氛圍——好吧，我們不討論這些建築物的顏色，畢竟每個物種的風俗習慣都不一樣，甚至他們眼中的世界都不一定是一個形狀的，珊多拉眼中的世界還萬物都帶小箭頭跟信息表呢。我要說的是，這裏所有的建築都帶有微弱的幽能反應，那應該就這顆星球的主要能源。這些幽能並不純粹，在我的感知中，它們呈現出各種明確性質：具備傳導速度，流經某些傳導體的時候發熱，有電磁輻射……純粹的幽能是不具備這些明確性質的，因為位於虛空階梯的高位，它應該是一種曖昧和模糊的能量，當它變得如此明確，就說明這幽能已經快衰變為宇宙中常見的普通能量了。所以這座城市的能源是幽能的末端產物，無疑，這種極端衰變的幽能是從太空裏那些飛船傳輸下來的。
“能量采集船用那種棱鏡一樣的東西收集炸彈輻射出來的弱性幽能，然後把它們照射到地麵。在這座城市下麵有巨大的存儲裝置，這個存儲裝置效率不高，但能存儲強度較低的幽能，而這顆星球就依靠這個能源體係，在失去太陽的情況下維持運轉，”珊多拉微微眯起眼睛，她的感知擴散向地下深處，“……這下麵還有物質工廠，幽能徹底枯竭的時候可以被物質導向設備引導。向實體衰變成能量殘渣，這些殘渣仍然具有很高的能量值，而且很不穩定，它們又被送上天空，填充到那些聚變爐裏。變成星球光照和熱量來源。這就是這顆星球的全套維生係統。絕非一朝一夕建造起來的。”
“從這裏打個洞，應該一下子就能找到城市的能量中樞了，然後順著網絡找到其他城市的中樞或者整個星球的能源調度係統，從這個係統應該能搞明白他們是怎麽從eop-03上采集能量的。”維嘉很認真地說道，一邊在我們旁邊踱著步子，用她那雙能氣死腿模的大長腿在地上丈量了一番，似乎是要換算一下自己的蠍子身體需要多大一個洞才能鑽下去似的。我頓時就覺得帶上這個腦袋有點一根筋的蠍子姐是個錯誤。我還不如帶上渡鴉001或者奧拉呢。
“我在太空軌道上留了更多探針，這個星球的結構圖很快就能出來，沒必要用那麽麻煩的方法，”珊多拉看了維嘉一眼。隨後領著眾人向廣場外走去，“現在我想了解一下這個世界土著的情況。在即將熄滅的宇宙中繁衍生息，這種文明可不多見。”
“他們看上去好像也沒啥絕望心情啊。”我看著身邊路過的一個個行人，雖然這個城市色調深沉。行人的穿著打扮也有點不符合地球人審美，但自己身邊的路人身上根本看不到居住在瀕臨熄滅的宇宙中的絕望感。他們很正常地趕路，談天，說笑，人聲喧嘩，半空的浮遊車帶起陣陣風聲，閉上眼睛我覺得自己離南府大街其實也沒多遠：這怎麽看都不像快世界末日了。
除了他們天空的太陽已經幾乎熄滅，現在是一組聚變爐在提供光照之外。
“為何要絕望呢？宇宙徹底熄滅還要數億年光陰，一顆紅矮星在形成之後能持續數百億年的緩慢燃燒，即使它們現在走到末路，殘餘的壽命對凡人而言也是個天文數字，”珊多拉搖搖頭，“太多種族壽命短暫，即使自己的世界即將傾覆，他們也難以有所感觸。宇宙逐漸黯淡下來的過程是極其緩慢的，他們有太多的時間一代一代地慢慢轉變自己的生活，新生一代根本不會認為天空的聚變爐和聚變爐關機之後那漆黑一片的夜空有什麽不對，也不會覺得億年甚至更多年之後才會到來的宇宙寒冬和自己有什麽聯係，他們早就對此習以為常，而且對群星閃爍的田園時代毫無留戀——地球上有人因為自己沒能生在造星運動的開端而遺憾過麽？顯然沒有。”
我啞口無言，這是隻有曆經億萬年的光陰才能感觸到的事情，珊多拉所見證的世界興衰，種族沉淪實在太多了，眼前這個漆黑暗淡的太空對她而言不過如此，在這個世界繁衍生息的文明對她而言也不過是“不多見”而已。
“於是，溫水煮叮當麽……”我悠悠然地感歎道。
珊多拉：“……？”
我們跟著珊多拉在這座多多少少有些詭異的城市中轉悠著，她看上去倒是啥都沒想，我卻時不時就要抬頭看看天上那個要命的大火球，生怕它啥時候掉下來。半個小時後，珊多拉終於把附近看上去能吃的東西都嚐了一遍，心滿意足地抹抹嘴：“好了，了解差不多了。”
我默默地看著珊多拉，心說果然跟自己想的一樣，珊多拉說要了解當地土著的風土人情，基本上就是從了解這地方有什麽好吃的開始，女王陛下對這個世界的主要感知器官果然是舌頭。
“阿俊，你不來點？”珊多拉手裏舉著一串綠油油而且完全分辨不出到底算蔬菜還是肉類還是什麽別的奇怪食物的東西杵到我麵前，“味道不錯哦，有種冰岩小行星敲碎之後的混合味道。”
我一聽這個更不敢答應了，趕緊往後撤兩步：“咱們是不是該幹正事了？”
珊多拉把那串據說吃起來和冰與石頭混合物味道差不多的東西全塞進嘴裏，擦擦嘴角。然後跟剛才一樣隨便從街上就抓了個路人：“打擾一下，問件事……”
我一拍腦門：珊多拉這順手抓個路人問一堆奇奇怪怪問題的手法是越來越熟練了。
被珊多拉攔住的路人是一個看上去幾乎是個半大孩子的年輕人，在珊多拉的精神擾亂下，對方完全沒有因為被突然攔住而表現出任何詫異的模樣，反而老老實實點點頭，就好像珊多拉做什麽都理所應當一樣——不得不多嘴一句，這種精神擾亂其實是一種相當可怕的能力，如果珊多拉把這能力用在一群人身上，然後指著個岩漿池子說一聲“跳”。一分鍾內池子就能被人給填沒了，這不是精神控製，而是單純的認知擾亂，讓任何有思維的個體產生錯誤認知，覺得珊多拉下令的任何事情都是無條件的真理——不過在過去的半個小時裏。珊多拉這個能力的唯一作用就是讓她吃了整整半條街的霸王餐，最後我跟雙子姐妹還得挨個給人家攤位上留下點大概有用的東西當賠償：沒辦法，以珊多拉這飯量，她一張嘴拉動一個東歐小國的gdp都有可能……
珊多拉比比劃劃地跟人打聽一樣東西：當地的數據庫，或者圖書館，或者資料中心，或者公民查詢便捷網點。總之不管什麽都行就是這類似的東西。作為一個已經遍布整個宇宙的開化文明，必然應該建立完善便捷的信息共享係統，這個係統會遍及整個族群每一個個體，並且能涵蓋這個文明所創造出來的所有信息財富。就好像地球上的互聯網一樣。當然，地球人的互聯網仍然不能說達到了涵蓋整個文明所有信息的程度，但通過它你幾乎已經能了解全人類的文明史，起碼知道地球上是怎麽回事。文明層次越高，這一網絡也會越發達。通過它來了解一個世界無疑是終極省心省力的途徑。
所以我始終覺得美國大片裏那幫被幹掉的外星人真心苦逼，他們要能提前派倆人跑地球網吧包個夜估計就侵略成功了，起碼早有準備也不會再苦逼到可以被英勇善戰的美國人民用消毒水跟感冒病毒幹掉……你看我們身為外星人，在這方麵就挺熟練嘛。
珊多拉跟人打聽半天，終於搞清楚這類信息要到哪去查詢：在市中心偏北的地方，有一種被稱作“高等信息支援中心”的設施，這種設施就好像那種僅為專家學者和內部會員開放的國家博物館，隻有在那裏，才能查詢到真正核心的東西。
太空裏那個作為星球命脈的eop-03，其來源和能量采集方法肯定是存儲在那地方的。
我們很慶幸自己當初選擇了這個星球上最大的城市來登陸，這種查詢設施在整個星球上隻有一個，它是專門向星球上的學者團體開放的，內部存儲的資料就好像地球上各國的軍事情報一樣，與民用網絡進行物理隔離，也就是說，如果我們用數據終端暴力破解城市裏接收到的各種信號，其實根本看不到那些資料：這一點珊多拉已經想到了，所以她才專門找了個當地人來詢問情況。雖然平民沒機會接觸大數據庫，但他們起碼知道自己的星球上有這麽個國家級圖書館。
“就是這裏了——嘩，還挺大。”
片刻之後，我們來到了當地人的“國家圖書館”，這是一座比帝國大廈還規模超群的三棱柱建築，外表用莊嚴的黑色晶體覆蓋，仿佛一座黑色豐碑——好吧這地方幾乎所有建築都是黑色的。站在這座建築物的入口前，我抬頭看了一眼，微微有些感歎於它的尺寸：作為一座“圖書館”（我就是這麽理解的），它真的有必要蓋這麽大麽？
帝國的主數據庫化整為零地分布在整個數據網絡中，連個實體建築都沒有——崇尚效率實用主義的希靈使徒和在乎外表拉風主義的普通種族區別真不小。
珊多拉再次用精神幹涉混淆了建築物警衛的注意力，維嘉則負責幹擾掉門禁係統，我們就這麽大搖大擺地走入了這座用於記錄星球敏感資料（還不至於是最高機密）的建築物，在走進大門的時候我低頭看了一眼，發現正門前的地麵有一個巨大的鮮紅色三角徽記。幾乎布滿了門前的整片地麵，這算是這座缺少顏色的城市裏罕有的鮮豔色彩了。
我覺得這個徽記有點眼熟，不過後來想了想，一個紅色三角也著實常見了點，大概是這個星球土著的紋章吧。
在珊多拉的能力輔助下，我們就是一群正大光明的訪客，而所有哨卡都對訪客敞開。這座宏偉的三棱柱建築內分為許多層，每一層的布局都有點類似地球上的博物館大廳：一個個用光束隔離開的區塊整齊排列著，每個區塊內都有一組浮動著微光的圓柱體設備。這些設備應該就是通用的數據交互裝置，當然，在大廳其他地方也有看上去更高明的東西，不過珊多拉對那不感興趣，她隻是需要一個接入點和一份現成的索引目錄而已。這些設備的性能與高級與否對她而言沒什麽意義。
一個身穿黑色短袍的管理人員靠了過來，似乎是想提供些幫助，珊多拉向他的方向微微看了一眼，這個管理員便滿眼茫然地回到了自己原來的位置。
“天象，曆史，自然科學，分錄能源科技……這些分錄沒什麽意義。”珊多拉將手放在離自己最近的圓柱設備頂端，她並不知道怎麽操作這個，但她在短時間內就破解了這東西的讀取方法，現在她直接從微觀層麵上掃描這裝置的核心來讀取數據。同時她將自己看到的資料轉化為全息影像放出來以供我們觀看，“看來這顆星球上的資料也不甚全麵，關於那個炸彈，這就是所有的情報——”
全息投影上出現了我們現在身處的這顆灰黑色行星。以及行星上空的eop-03，在炸彈和星球之間有表示能量廣播的連線。星球表麵則分布著明亮的網格：這應該是行星供能網絡的示意圖。畫麵上的文字扭曲難辨，不過珊多拉在檢索了整個數據庫之後，根據語言分布和表意符號分布的規律將它們翻譯了出來，這種翻譯大致是準確的：天空的eop-03被直接稱作能源爐，它在這個世界已經運行幾十萬年了。
是的，幾十萬年——果然不是哈蘭留下的東西，而且根據時間判斷，百萬年前……那是舊帝國鼎盛的時期！
留下能源爐的是一個被稱作大將軍的傳說人物，在關於能源爐的文字介紹中，那位大將軍被很恭敬地提起，資料中解釋大將軍是文明的領導者和拯救者，這位將軍將瀕臨滅絕的文明從一個正在崩塌的世界帶了出來，然後安置在這個宇宙，大將軍留下了知識和設備，這些財富交由人民代為保管，資料上提起這位將軍在離開的時候承諾自己在未來的某一天會回歸，到那時，將軍要取回自己留下的財富，並帶領文明去另一個世界，而在這期間，將軍留下的一切：技術資料，能源爐，幽能設備，特殊資源，物質轉化器，等等等等，都交由當地人自由使用和破解。
關於如何采集能源爐中的能量，也是大將軍留下的方法，因為當地文明並沒有接觸過幽能這種東西，他們在最初無從製造任何可以承受幽能的設備，於是將軍留下了“樣機”和能源爐，如今的能量采集船就是根據當年的樣機複製出來的，不過新的能量采集船顯然沒有當年的樣機那麽高明，它們體積很大，而且由於城市地下的儲能器也是較為落後的複製品，采集船需要三天升空一次才能滿足一個中等殖民星的能量需求。
在資料不起眼的地方我們找到了這個文明的稱謂，他們自稱為“黑森部族”，文明的流亡者和守望著。
“他們正在等待一個名為大將軍的帝國指揮官回歸，這是一個外源文明，他們的起源地不是這個宇宙，”珊多拉若有所思地看著資料，“這就有趣多了，他們是從一個正在崩塌的世界被帶出來的，那個世界的環境顯然比這地方要惡劣很多，怪不得他們在這種宇宙都能過的如此安逸，根據一個文明的最慢發展速度，他們恐怕誕生在宇宙末路時期——壓根沒看見過田園時代的宇宙是什麽模樣。這裏提到那個將軍約定的回歸日期不詳……這有點奇怪了，希靈使徒不會做這種不明確的承諾。”
“我們基本上從不給普通種族做關於未來的承諾，因為這可能影響未來的行動，有礙效率性，”維嘉說道，“不過一旦我們做出這種承諾，就會很精確，而且不惜一切代價完成它。這個大將軍應該是個希靈使徒，但她的習慣真不好。”
我沒回音，因為自己的腦海裏現在淨剩下一幅畫麵了：剛才走進來的時候，門口地麵上有個血色三角的徽記……
我看向珊多拉：“以大將軍為關鍵詞，找找看有啥東西。”
“哦。”
片刻之後，信息終端開始播放大段大段的檔案——看樣子這個世界的土著極為重視關於大將軍的事情，這些資料異常詳細，不過我壓根沒注意那上麵寫了什麽，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那些畫麵上。
大將軍身披黑色的連帽鬥篷——就和我們見到的當地服飾一個風格，包括質感——站在一群黑甲衛兵中間，背景是疑似飛船的巨大金屬結構體，畫像應該是在太空星港拍攝下來的，這個大將軍身高很矮，看不清麵容，不過在連帽鬥篷的帽兜陰影中能看到兩點猩紅色的閃光，而在她周圍的士兵和背後的金屬壁壘上，最醒目的就是那種血紅色的三角形徽記。
（啊哈哈，我能讓你們猜中麽！！）